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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第五章 星城黑幕 (2) ...


  •   那是一间处处点着白色蜡烛的会议室,堆积着大片烛泪,也带来明亮的视野,比起电力照明要更加充满晶莹的光辉。

      诸葛月长望着半靠躺在落地玻璃窗旁的弄臣,以及缩在他怀中的身影,细瘦的四肢从连身羊毛背心裙中露出,像娃娃般散放在弄臣衣衫以及地毯上,温驯地任其抱拥。

      三人就维持了这种平静姿态很长一段时间,弄臣似乎无限依恋着窗外夜景,目不转睛地远眺着,半垂的眼虽在油彩和阴影的掩蔽下,仍闪烁着慑人光彩,怀中女子脸总是埋入衣襟里,只有削薄的一堆短发暴露在空气里。

      「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是谁。」诸葛月长说。

      现状又回到了过去,被群众称呼为天使的奇迹少年,连弥赛亚这个名字都少见了,大家天使天使地叫喊着,这样好理解的名词,只有少数最初结识的人会呼唤他的本名。

      太寂寞了,因为他最想听见叫自己名字的人已经永远不会醒来,什么称呼都一样,只是人类凭自己的任性这样幻想。

      「这有意义吗?」

      弄臣摸着他亲手削去的短发,这般的逗弄诸葛月长已经看了好些天,诡异又独来独往的弄臣忽然带回一个年轻女子,参与他颠覆公民区的计划,两人形影不离,在他面前时却无任何对谈,是防备自己?

      从月长的角度看去,那两人之间只有沉默,以及强烈得无法介入的氛围。

      这个女孩子叫默默,弄臣让她去了组织的生物部门,藉由默默的改造行动,月长等人得到一小批可以透过控制指令役使的异种生物,甚至用此来牵制星城巡逻小队,以免乱态被平定得过于迅速。

      虽然成功地创造出更好控制和完整的异种生物,诸葛月长仍对蛾摩拉美酒无法成为空气传染的研究成果感到不满。

      千年历史中屹立不摇的中央星城,果非浪得虚名,就算真的有空气传染的流行病爆发,也有能压制下来的机关。

      「只是好奇你怎么认识他。」诸葛月长口中的「他」只有一个,就是长眠的毒枭。他信任弄臣,除了他只有这个选择外,便是潜在地把弄臣视为诸葛翼水的人,翼水留下的破坏之刀。

      「这是个没什么内容的故事,在此之前,你最好去下面安抚那些山羊们,他们因为军队和巡逻小队以及警联的残余势力,遭受不小的损伤呢!」弄臣云淡风清地转开话题。

      「另外,我们被魔化变异在控制范围之外的异种生物攻击和内乱的比例也上升了。」

      「能够指使魔物细胞的一定非属人类,生物科技顶多只能做到支配人性的相关部分,引导魔物细胞保留意识,往这方面进化,可是,已经不能说是人类了。当初散播不够稳定的蛾摩拉美酒,感染者本来就会成为医学不能控制的异种生物。」

      默默抬头,梅红色的眼睛直视着诸葛月长,原本阻隔外界的眼镜已经取下,迷蒙的大眼转而锐利如冰。

      谁也不知道弄臣在默默身上施了何种魔法,但是他的确给月长带来了一个虽比不上Majesty,但也十分优秀的物种调和学专家,尤其在取样实验上,月长这方没有任何顾忌。

      人权,其实是妨碍医疗进步的界石,也是让求知欲不至于成为破坏世界的恐怖之刃的安全限制。

      默默的实验,是几乎要印证她从出生起便被迫超人学习的所有专业知识般,如火如荼地持续着。

      「我想要有星城巡逻小队的优秀实验体。」

      弄臣听到默默的话忍不住一笑,一如诸葛月长当初的空气传染说,那小孩子般永不满足的神态实在太像了。

      「很高兴妳这么专注在职务上,但是偶尔休息一下也不是坏事。」诸葛月长对这个不眠不休的女孩,也震撼于在她身上绽放的毁灭之花,那种惊人的美感。

      是弄臣特爱专找这类人,还是命运让他们无法违抗地结合?

      「我是正在休息,但会透过计算机监督实验进度,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不用顾虑生物部门,弥赛亚神父。」

      默默咬字清晰快速,并不像其他人直呼月长,语调里有明显的疏离与敬称,在表现她是弄臣的人这点上倒很明白。

      「那就拜托妳了。」诸葛月长也不多言,离开这间暂时作为司令部的房间。为了保证隔绝和安全性,他必须独自走下大厦七楼,才能到达其他羔羊组织成员的活动领域,一旦有人未经许可闯进这段净空的楼层,就会被其他人怀疑有叛变嫌疑。

      不能怪山羊们多疑,他们虽爱着月长,但自身还是具有高危险性的人物,曾几何时,他们连自己的理性都信不过,只好依赖划分区域来彼此监督行为。

      默默像头小动物,腻在弄臣的怀抱里,细瘦的手指抓着他丰美柔韧的长辫把玩。

      「留这么长要整理很麻烦吧?」默默不是没在学园中看过留长发的男生,那里倒是没什么发禁,仪容规定不严,但大都只是留到肩膀而已,少数到腰背的人也很少有照顾得干净整齐的例子。

      「这是我国的习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断发不祥。」弄臣微笑着说。

      「再说有人会替我打理,这点小事情若要一一费心也挺杂烦的。」

      「你剪了我的头发。」默默微微抬起面孔,刚好看见青年线条优美的下颚与颈项。

      「妳不是说不想和过去一样吗?这样也好,我的默默很美的,不需要遮掩起来。」

      默默是不可能拥有这一头黑亮丝滑、明显备受呵护服侍出的外貌,但她不会羡慕,只是单纯地比较着,弄臣的这头长发,也曾温和地放任自己因好奇解开他的辫子,长发像蛇一般蜿蜒,垂到了膝弯下。

      她虔诚地仰望着赤裸任发披垂的弄臣,不,她的日环,却觉得坦然看着自己的存在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而是头美丽的野兽。

      他带走她,他们吃喝睡觉做什么事都在一起,他替自己疗伤,甚至还替自己洗澡。

      慢慢找回了正常感觉的默默第一次挣扎时,弄臣还笑得很开心,像个孩子似的,那时她才真正对他起了兴趣。

      不能否认开始弄臣是有点强迫默默习惯肌肤相亲的动作,但始终却没有性方面的企图,最后默默终于能像婴儿一样在弄臣怀抱中入睡,那时他们长发绞在一起都是难分彼此的黑。

      可是默默半夜吓醒了,身心回到幼儿的安适,却也在同时回忆起最初的恐怖。

      长发是爸爸要她留的,眼镜是爸爸要她戴的,等头发长到了腰部,被穿上白色的衣裳,爸爸准备了丰盛的大餐,只有她和爸爸坐在餐桌上相对,用着对默默而言还太难抓稳的刀叉,被灌下像血一样难喝的红酒。

      然后,她被侵犯了。

      当时的自己还小,五岁或者六岁吧?加上酒精麻痹了感官,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只知道她哭个不停,爸爸却说那是爱,是应该要做的事。但是除了把头发留长,爸爸不许默默有任何打扮的企图,激动地叫骂那是下贱的女人才会如此堕落。

      弄臣教会她,改变自己的外表无罪,只是种应该被容许的自由喜好,带她欣赏一切美与不美的事物,他对自己的亲切让默默惶恐,彷佛他看着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

      她要改变。

      用弄臣的手来改变她。默默这样祈求着。她只知道自己语无伦次地吼叫着,摔着能抓到的东西,她很愤怒当时无力反抗的自己,不知何谓反抗的自己,以及不想反抗的自己。

      这都是爸爸调教出来的,他理想的女儿,一个只为满足男人存在而生的玩具。

      她有何错?她为何要因为阿留德的痛苦而受罪?为何她要和那男人流有相同的血?这身体活该被虐待,默默曾经这么想。

      爸爸,你在作贱你自己,因为我是利用你的遗传物质诞生的,为何你不觉得羞耻?

      连自己都不爱的人不懂得爱人,连默默都知道这一点,你爱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别人一定和我们不一样。

      因为这个想法,默默才进到艾杰利学园念高中,利用了爸爸爱她的弱点,阿留德会满足默默的任何要求,只要她不拒绝他。但她却发现,外面的世界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一样都很肮脏。

      把「默默」的象征拿掉,她不是「爸爸最爱的女儿」,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把阿留德的基因全抽取出来。

      这沾满罪恶的长发缠住她,不让她自由,让她窒息,然后在弹指间消失了,默默觉得轻快了起来,她看见拿着剪刀微笑的青年,像是过度调皮剪断了风筝线的顽童。

      「日环,弥赛亚,你们都有很多名字呀!」

      默默拂开弄臣长而散漫的浏海,显露清秀的轮廓,弄臣的神态是宠溺的,握住默默的小手包在掌心,就像握着一团冰。

      「真正的名字只有一个,其余都是为了方便而使用。」

      「你也知道我的故事吗?」过去的默默不会想,因为思考现实给她带来的只有痛苦,并非代表愚笨,相反地,默默极其聪明,她继承了最优秀的基因,也在最严苛的训练下长大。

      「你可以告诉我吗?你怎么认识我?我的身世,我的一切……为什么你都知道?」将手搭在弄臣肩上,默默支起上半身,凝视着这个带给她新生的人。

      手指巡弋着默默五官,掠过眉梢,在唇角处摩挲,弄臣回忆起远久的时光。

      「我在默默出生前,就听说过她了。」

      「那么早?」默默讶然道。

      「但是我在调查白羽资料时,才知道白羽认识的某个女孩,就是我所知道的默默,也是妳。妳记得妳的母亲吗?默默。」

      默默摇头,又点头。

      「爸爸说,我和妈妈很像。」

      「几乎一模一样。」弄臣抚摸那柔软的唇,温柔地形容。

      「不过,她早在妳出生之前就死了。」

      瞬间,默默脸上飞掠过巨大阴影。

      「爸爸说,她丢下家和别的男人跑了,我没有妈妈。」

      阿留德只有在狂乱时,才说出一些关于默默生母的颠倒讯息,太过飘忽混乱,默默一无所知。

      「以妳的智慧,只要揭开学界那层面纱,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默法兰西丝,微生物界第一个也是最后研究太灼这种奇异植物的才女,而她的实验终告失败,随着失踪多年,名声也渐渐淡去。」

      默默将弄臣所述说的每一字深刻在心版上,血脉正剧烈跳动。

      「妳母亲为我的家族研究太灼,开始了她最后的研究计划,这件事非常机密,即使是她自己的团队也无人知道详情。太灼在我的国家中,是极为稀有危险的生物品种,专门用在暗杀上,一个星城的生物学家根本不可能用这种植物当研究题材,是家族为了谋求太灼的解药,提供她莫大奥援。」

      弄臣记得当时幼小而孤独的自己,是如何将来自远方的异族女人深深记忆,并从中获得第一次接触人类的感觉,温暖坚强的怀抱。

      「这部分的实验是成功了,本来按照惯例,应该是要将默法兰西丝灭口,以免实验成果流出。但她将是我族累代的恩人,因此破例以监视代替灭口,虽然她遭遇了意外去世,家族还是持续收集她唯一的血脉相关情报。上一代的数据管理人不久前去世,我才意外得到关于妳的消息。」

      慢慢地抚平默默的颤抖,弄臣更深入了回忆的恐怖之处。

      寂寞是阴暗海底伸出无数苍白手臂的深渊,拉扯着无处可逃的人鱼,它曾缠绕着年幼的男孩,让他在无人之处流下冰冷的眼泪,从此失去了光的怀念。

      「因此我知道所有故事,包括已经被湮灭,或是其他人都不知道的。」

      「妈妈她是怎么死的?」默默很快挑出事件的核心关键。

      「默法兰西丝……」弄臣轻叹。

      「她拒绝当时同样在学界有卓越成就的另一个男人求爱,那男人一时失控,把她活活勒死在太灼的温室里。我族密探去回收实验用太灼时,发现了尸体,而尸体的卵巢和子宫都被挖出带走了。」

      以阿留德的能力和疯狂,要制造出试管婴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也因为默默不是从正常模式诞生的孩子,因此被阿留德视为默法兰西丝的再生,甚至是她与他的精髓。

      「当时决策权力在我父亲身上,他为了让太灼的实验永远成为秘密,选择了远距离监视,没有其他行动,时间就这样流逝,那个被抢夺而生的婴儿,如今也长大了。」

      鲜血从默默紧咬的指关节流进牙缝,散发出浓郁的锈味,只有弄臣的心跳声,不曾改变速率。

      「当年我还很小,在默法兰西丝回去中央星城时,曾经问她一个问题。我问她学问和她的孩子哪个重要。」那是弄臣的疑问,而默法兰西丝如同天外彗星,不可思议地来去,他从未见过那样的女人,有人类温度的女人。

      「她的回答是,若有了自己的孩子,会把所有的爱都奉献给她。默默,妳是被爱的,早在妳出生之前。」

      「我恨他……他不配做我爸爸!」低哑的哭声闷闷地在弄臣臂弯间回绕。

      「索讨回他欠妳的东西,妳不需要有所顾忌,因为谁也不能欺负我珍贵的凤凰。」

      只有泪水能洗涤污秽的心伤,除了那些以伤口自戒的人们。

      「为什么选择我?」

      「若要问的话,是宿命,天叫我只能找到妳。」

      弄臣相信宿命,人的悲欢离合太过多彩,虽曰人事,岂非天命哉?

      既有打从心底的决定,便无须任何说服自己的理由了,所以归于宿命。

      「你只说了我的故事,我却不知道你的故事。」

      默默注视着华丽烛火,室内的光辉景象浓缩在瞳孔里,成为静止的写像,恍若一个尚未揭开的秘密。

      「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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