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132、第五章 星城黑幕 (1)

　　子夜无星，第五公民区街区规画整齐，封锁线以区政地图为准，面积约四十五平方公里的商业荟萃地带，各交通道路都有军队看守，部分区域的地铁暂时停驶或改轨，降下防水闸门后隧道关闭，地下亦派驻了部队看守，以免有人利用地铁路线离开封锁区。
　　中央星城之下的地下水道构成复杂，在公民区发展初期不断修建又改向，更深层老旧的通道已经废弃，而位于地铁隧道之下，于十九、二十星纪修筑的现役排放管道也相当细密，使得中央星城另一个别称就是「垂直的世界」。

　　「垂直的世界」意指中央星城除了从地面上架设了高一千两百公尺的天堂城市「水晶区」及无数高楼地标外，其于地底也从新世界初期就逐渐挖深了排水措施，并且于老旧的城市基础上不断重建新城市，是原本旧文明古迹下降到地底的主要原因之一，两者合一才是真正杰弗炎斯的神秘首都。

　　对联邦边境以外的国家或城邦，中央星城宛若神奇中的神奇，但不仅外界不清楚她的真实面貌，绝大多数居住在地面上的本地人同样不曾在意脚底下的深处。

　　自古以来地下水道长年来成为各区游民居住地之一，有「神的低价应许之地」称呼，由于藏污纳垢，地下水道还沟通了邻近的贫民窟，形成隐密但流通的另类网络。

　　北方世界最大且历史悠久的贫民窟「萨古」也位在中央星城地底，核心位置虽距离第五公民区有段距离，但以幅围来说，囊括地下深处的贫民窟应也存在沟通第五公民区的隐密路线。星城政府在召集军队建立封锁线后，立即连络下水道专家同步进行搜查及设立监视关卡，以免地面封锁形同虚设。

　　部分星城巡逻小队针对此处进入，暂时间，下水道的确有许多生物毒品使用者藏匿其中，以城市结构图来看，地下部分宛若无数血管，封锁不易，但想藉由这个极易迷路的区域行动，对于躲藏及追寻的任何一方都存在着风险。

　　市中心的五芒干线其中一条分支末梢，由公民区内的车队和人潮，以及封锁线外打算突破入内接出家人的忧心人士，形成内外两股力量冲击着封锁线，军政厅派出的部队和同时维持封锁线并进行巡逻的警察们，则不分你我都成了暴动中的夹心饼干。

　　两天前，第五公民区的情况都尚称良好，然而今天晚间公布的研究最新消息，却让被禁足的群众群起哗然，原本乖乖遵守政府指示在家的民众，不少也决定携家带眷冲向封锁线，宵禁不但被打破，更造成交通瘫痪，于是有许多人选择抛下车辆步行。

　　绿京的研究透过艾杰利学园的新闻管道公开了，蛾摩拉美酒对人体的不可逆负面影响，窗口中直接可见的恐怖魔化影像，发生在艾杰利学园的攻击学生事件，还有原本在贫民窟被忽略的其他谋杀案，取代了之前的文字说明和暧昧遮掩的图片，震撼凡人视听！

　　就算现在极力倡导群聚外出的危险，仍是阻止不了一波波想逃离第五公民区的难民，以及急切地想救出这些居民的外地家人，躲避怪物的掠食，这是基础的本能。

　　他们被迫和恐怖的怪物一起关在密闭都市里，政府却没有明确解决方针，而那些怪物原本是正常人，据说这种变化是会传染的，谁晓得太太、儿子会不会是下一个被害者？传说中正研发对付怪物的生物武器到底有什么威力？真的是只对怪物有用，还是把活着的生物都杀死？

　　等到这种生物武器研发出来，还有几个人能在第五公民区里活下去？他们被牺牲了！

　　几乎所有封锁区内的恐慌民众都出现了这种念头──如果政府打算救自己，应该早就有所行动，推迟了这几天连个正式情况都不敢承认，实在无法令人不怀疑！

　　恐慌不是毫无来由，原本之前出没于黑暗角落的感染者已经零星地走上大街，破坏公共设施，或者发出尖锐的兽吼，截至目前为止揭露度最高的新闻影像，让公民区居民就算想自欺欺人也办不到。

　　因此在这高涨热烈的群众情绪之中，宵禁的禁令被打破了！人群听从一些在地指挥者的广播，那些人权团体飞快地组织起对政府不满并且想自救的人，并与封锁线外不畏危险的受害者家属联络，打算一口气冲破封锁线。

　　祭典般喧腾的现场气氛中，横倒的两台重型机车高速滑向人群后方，撞上路灯底座爆炸吐出火花，吸引了推挤中的众人眼光，骑士们则在一阵翻滚后爬起，无声无息地混入人海。

　　趁乱越过封锁线后，沿途破流和泷清雅温柔地打晕几个注意到他们并且试图盘查的警察（或士兵），偶尔有些目睹他们冒险闯入而面露惊讶的抗议居民，在白羽等人离开暴民群聚的街头混入夜色后，也无人有闲暇注意他们了。

　　黑夜发挥良好的掩蔽功能，离封锁线愈远，军方架设的照明装备鞭长莫及，很快地白羽三人就变成了黯淡影子，融化成黑暗街景的一部分。

　　「有几个刚才混在抗议人群里。」白羽低声说，猛然握住破流的手。

　　「像这样，有了接触，就可以把人的内脏都吃掉掏空，剩下一层皮，和电影里演的恐怖异形很像。」

　　破流还停留在方才白羽那种不要命的疯狂飚车速度的残像里，被白羽毫无预警地打扰，浑身一颤，表情很是奇怪。

　　「你以前骑过机车。」肯定句。

　　「很久没碰了，我姊只准我骑马，家乡路况不好。」白羽转头问泷清雅：「一般不都骑这速度吗？」

　　「还可以再快一点。」泷清雅眼底有不过瘾的饥渴，对他来说，速度的满足只能算餐前菜。

　　「好了，别浪费时间，先去你哥手下怀疑看见默默的地方。」

　　白羽踩过一圈圈地面积水，水面是重重破碎的脸，空气中带着雨洗的清寒，手上是折迭式提灯，吞吐着青蓝焰火。

　　这是用能源剂点燃的灯，比起电池更持久，但又不会过度刺激眼睛，忽然翻倒、被践踏或者遇水也不会熄灭，唯一的坏处是火焰颜色幽魅吓人了点。是泷清雅考虑到万一忽然进入接近战，在停电的城市里他们可以确保基本光源的做法。

　　科技区之中除了计划绿地以外罕见虫鸣，一旦人声消失时，便诞生了一股恐怖的静寂。此时人群不是集中抗议，就是躲在家中瑟缩发抖，离封锁线愈远的街道上反而空寂无人。

　　「文明，究竟是什么？看看这些依赖着科技的人类们。」泷清雅讽刺地道。

　　畏惧点灯引起的小小光明，会成为怪物或盗匪袭击的目标，无论停电或还能自行维持照明的地方，只有饱和的黑暗从家家户户窗棂中爬出，在这住商混和的城市。

　　他们像荒野里的逆旅，依靠微弱的光彳亍前进。

　　沉默，再来依旧是沉默，地面盘据的寒气彷佛要抓住足踝，不让人行动。

　　很讽刺的是，今晚是平安夜，最有名的基督教节庆，但是有一部分的市民完全不平安。

　　「白羽，班上剩你还没有缴班费啊！」从天而落的一句话，伴着尖锐沙哑的声音。
　　黑影蓦然闪现于白羽等人上方，在小商店街密集的巷道做「之」字形交错纵跃，并在欧式橱窗的玻璃面上留下了泛白的爪痕。

　　「叮！」白羽电光石火间持出腰侧的碎音枪，仅以未启动的□□身格挡，被冲撞的巨力压跪在地，袭击者的面孔在翻飞的提灯前闪过，敌人竟是自己的脸！不对！是化形成他的长相企图扰乱自己和同伴的异种生物！

　　「趴下！」喝声几乎是和泷清雅的挥扫同时来临，一阵剧烈的空气波动飞掠过白羽背上，地上传来路灯拦腰变成两段的落地敲击，袭击者转眼又躲进黑暗。

　　「想和我玩狙击，你这愚蠢的怪物别太托大了。」泷清雅冷笑着也没入街巷阴影间，练过鹰眼的他，不依赖提灯也可行动自如。

　　白羽和破流各自警戒，此刻所在的这条路上，除了新闯入的他们并无其余路人，不幸中的大幸，减低了波及无辜的风险。

　　「目前这附近只有刚才攻击我的那个。」无声无息地键入密码，白羽将碎音枪转换为杀伤力最小的巡逻持有模式，一截白刃暴露在空气中，吸纳所有微光闪着星之锋芒。

　　「为什么你认得出来？」破流拿出半月，匕首在掌心转着圆。

　　「因为使用魔法与否的感觉，带着自然力的魔物来到附近，就和被精灵元素包围可以发动魔法的临界感觉类似，和只是单纯站在科技区的感觉瞬间就不同。」

　　所以在艾杰利时受环境因素干扰而辨识不清的感官，换成中央星城则清楚许多。

　　只要是异于环境正常状态的其他自然力波动接近，白羽还是可以依据魔法经验对环境的落差比较来辅助感官的迟钝。

　　但是他的身体动作却追不上反应，无法在短时间内弥补这种体术的无能。

　　白羽的回答戛然而止，改弦易辙的是突刺到破流的颈肩之侧，冰冷的大手扣住破流脖子，她只来得及转动眼珠，望着近在咫尺的狰狞猫脸，白羽的枪尖钉入了袭击者肩头，异种生物咧开嘴扯出得意的笑。

　　那笑忽然就冻结了，头颅像颗足球从肩座上滚下去，兀自发出深长的怪鸣。

　　泷清雅快得让人感觉不出力道的动作，甚至削去了白羽一截前发，幽暗的眼神和凌厉的气势，无声地显现未认识白羽众人前的泷清雅，以何种面貌行走于世。

　　蓝发少年挑衅地朝白羽和破流扬起眉，彷佛在说：『尽管玩朋友游戏吧，我是永不改变的。』

　　将几缕浏海拨进发丛之中，白羽只是眨了眨眼，急于检查破流被碰触过的地方，幸好没有感染迹象，他也从绿京的案例中，读过许多异种生物与人类外观几乎无异的「人形」。

　　并非所有直接或间接因生物毒品而遭寄生的患者都会传染他人，特别是学园后来逮住的那些攻击学部的高中生，检验结果甚至是与之前大相径庭的发作习性，绿京怀疑这种感染不是从生物毒品来，也非胡乱注射感染者的血液，在那些人身上发现了生物科技改造过的痕迹。

　　这是令人发寒的讯息，因为魔物的残余在某个地方被加速而完整地完成进化过程，毋须再寻找各种不稳定的宿体，造成所谓的寄生感染，现在则直接印证了绿京最担心的一点。

　　数目不明的人类已经被改造成高度危险并保存意识的怪物，牠们能使用原受害者的记忆与身分资源，做更有效率的埋伏或袭击，这绝不是一人之力能达到的行为。
　　「到服饰店去。」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白羽才感觉胸中有片空白，怎么也填补不了。

　　轻而易举的破坏身边闭锁的玻璃门，三人蹑手蹑脚进入，白羽放下了门窗的墨绿缎子帘幕，点起原本放置在柜台上的香精蜡烛，室内顿时产生模糊微弱的光圈。

　　破流只见同伴的脸孔都被烛火照出明显的轮廓，白羽紧抿着唇，神情比起往常要更带忧愁，最后化为叹息。

　　「当时在学部攻击我和破流的异种生物，好像也在这里，我们一进封锁线没多久就被发现了，大概是不明嫌疑者始终盯着我们吧？趁还没被围攻前易装，分头行动比较保险。」

　　乍看是合作较稳固，但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并非是等泷清雅保护，目的上也各自不同，破流要联络武术协会寻找玄宗，白羽要调查默默下落，泷清雅则是关注留在此地的泷家人情况。他们集体行动目标显著，且三人在一起时很容易演变成泷清雅主导的战斗风格，而白羽和破流互相拖累对方。

　　情况极可能变成他们被动地一再接受攻击，运气好的话勉强能支持一段时间，但等到泷清雅疲累时，这种不稳定的缺陷就会瞬间扩大成小队全体的生命危险。而他们当初选择闯入封锁线时，都有独自行动并面临死亡的心理准备，每个人都有不能割舍的目的，无法分出先后，尤其对白羽和破流而言，时间更是分秒必争。

　　既然都混入封锁线了，不要让其他人绑手绑脚这点觉悟人人都有。

　　食指勾起架上的宽边礼帽压在头上，白羽低声道。

　　「易装？」泷清雅厌恶地皱起眉鼻，想到另一个诠释面。

　　「不是要你扮女的，别和之前一样就好。」转头看见显然也联想到同一层面的破流，白羽先下手为强定限制。

　　「妳就非穿裙子不可，不然就和之前差不多了。」

　　他们的穿著打扮和一般星城人格格不入，一个穿白色练服的少女，一个和服的蓝发少年，外加虽然大衣长裤最没问题，但一看就不太像这里都市人服装风格的自己，三张东方脸孔实在有点显眼。

　　不是怕被异种生物发现，而是这里已经充满着警察和军人，被无谓的盘查和拘留拖累脚步就糟了，之前计算时忽略了细节，这时封锁区内对外地人或标新立异者格外敏感。

　　「什么？我不要！」同样是小声抗议，破流挥舞着拳头，虽然外表看来没什么吓阻功用，但试过的人都知道其间杀伤力十足。

　　泷清雅冷哼，直接剥下星城街头少年流行服，以及那堆叮当作响的银饰，留下赤裸的假人模特儿，走到一排衣架后就地换装。

　　「我要穿你这种的。」指着白羽手上的西装，破流把手上被交付的蛋白紫布料推回去。

　　「顾全大局，这套裤裙不会妨碍妳动作，易装的效果又好，记得把头发放下来。」
　　白羽以没得商量的口吻回答。

　　明白现在不是挑剔时候，破流咕哝着转去试衣间，只是在白羽丢给她一双驼色尖头女靴时低低骂了声。

　　把泷清雅和破流的练服收好，连同功夫鞋一起塞进衣柜角落掩藏，记得挑长靴给破流真是明智选择。

　　「我会摔死。」破流巍峨地走出，令人耳目一新的装扮，只是不时小小地踢起小腿，对高跟设计的女鞋不敢恭维。

　　「小雅，效果呢？」白羽不忘作安全性确认。

　　「还好，看起来像女的。」泷清雅把碎音枪配上腰带，扬首瞟了一眼。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白羽拉起围巾，回想着街区地图。「破流，妳平衡感很好，别再自己吓自己了。这样混在抗议游行的人堆里，就是普通人打扮，不像练服比较突出，这里的人都这么穿。」

　　「现在要做什么？」泷清雅扔去夹克，只穿着贴身背心，露出的白皙手臂上布满大大小小的淡色旧伤。

　　「反正也没有确切目标不是吗？我们分头边走边看，从不同路线先绕过一圈，然后在式年双子大楼会合。」白羽欲言又止了数秒后补充。

　　「分段离开好了，间隔二十分钟下一个再出发，我先走。」

　　「一个人，你行吗？」泷清雅对白羽从来没好评价，其中一个原因就是那弱不禁风的感觉，虽然泷清雅以泷星凰为标准后变得十分挑剔，但处于两个练武者中的白羽，仍有相对下的文质彬彬。

　　「你忘了？我有千虫。」白羽漠然地笑笑，真实情况是，千虫一越过封锁线后，就被他以微缩型态派遣出去探查默默下落，因此白羽可能遭遇的危险性也提高了。

　　「似乎，下雨了。」拿起模特儿手中的玻璃纤维伞，交到破流手中，白羽推门而出，迎向无尽夜雨。

　　似又想起了什么，回首展开笑颜。

　　「对了，小雅，你穿的那套是童装。」

　　拉上门后，看见呼啸而过的车辆，军用运输车、私人轿车等等，游行群众继续流动，是以这条静谧的巷弄也被波及了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