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夜沾衣

3、一线生机

　　时间，渐渐已近子夜。
　　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到屋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仿佛女孩的哭泣声，压抑着呜咽。
　　我躺着，感觉全身都快要僵硬，轻轻转过头，看到兰心正跪在地上，地上铺着一些衣物，她一边收拾，一边低低地哭泣，她瘦削的双肩一耸一耸，我仿佛可以感受到她的悲戚，可是，心口的疼痛抽去了我最后一丝力气，除了想要静静地看她一眼，我竟别无所求。
　　终于，她抬起头，虽然离得远，我却依然能感受到她泪眼婆娑，听到她轻声道：“姐姐，我和你一起进宫，你待我如亲妹妹，如今你要一个人先走了，我不能送你，连一个好好的葬礼也没有，还要你在荒山野岭上一个人去阴曹地府，我给你包这些衣服，希望你黄泉路上，不会太冷……”
　　她走近，将一个包袱放在床沿上，忽然间又抓着我的手，将什么东西放在我的手心里。
　　她放开手，留在我手心里触手温热的，竟是一块手心大小的玉佩。

　　我终于看到她一张清丽精致的小脸，瘦瘦的脸上，只一双眼睛闪烁着光芒，眼里犹有泪花在闪烁，却是一个如此我见犹怜的女孩子，只十六七岁的样子，脸颊上还有未拭去的泪水缓缓滴落。
　　我怕被她发觉，闭上眼，却远远听到有一阵齐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静夜中，十分突兀。
　　脚步声渐渐清晰，然后，竟然在房外停住。
　　兰心仿佛一惊，站起身来。
　　然后，我听到门吱呀一声已被打开，兰心警觉的声音道：“你们……”
　　只听一声雄厚的声音答道：“奉如公公命，送叶姑娘上路。”

　　听到四个人进门的声音，然后来到床前，步调整齐，宫内的侍卫果然都是训练有素。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四个人平平托起，我却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任凭他们将我托出门外。
　　在被裹住的被单内，睁开眼，只看到一片的漆黑，外面的夜色应该正浓吧，只不知，自己将被带至哪个地方。
　　几番波折后，在静夜中听到一个侍卫朗声应对宫门的守卫，然后，出了宫，随后，感觉到自己被平放入一辆马车内，马车颠簸着驶离了宫门。
　　随后，听到侍卫与相守城门的士兵交谈，仿佛马车又出了城门，拐过几个弯，我发现自己四肢已经麻木不已。
　　此时，马车却忽然间停下，自己再一次被抬出。
　　耳边有风吹山林的声音，有清脆的虫鸣，也许，外面的夜色正在消散去。

　　四个人将我放在地上，都轻呼一口气，只听他们仿佛拍拍身上的晨露，当先一人道：“总算是完成了任务了，回去吧，这大冷的天，赶紧回去还能喝口酒去去寒。”
　　随着他们脚步声渐渐远去，我才真的觉到了这彻骨的寒冷，连外面毫无声息的沉闷的空气，也仿佛被冰冷的温度给冻结了，呼吸渐渐变得困难，全身都开始渐渐麻木，从脚底到身子，都无法动弹，只有眼睛睁开，又合上，因为，整个人在棉被中，所能看到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只有脑子还可以转动，却因了这不能动的身体而无计可施，唯一能够想到的是，我竟然会这样死去，在乱葬岗上一个人走向黄泉。
　　也许，这就是老天给予的惩罚，惩罚我滥杀了一个在旁人看来有情有义的，为爱不顾一切的大好青年。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我的脑子也一点点开始混沌，脑海中缓缓地闪过一个个过去的画面，很多过去，仿佛已经很远很远了，现在却变得那么清晰。
　　仿佛看到自己在叶氏集团中，冷静沉着的自己，看过那些阴暗的交易，也见过那些辉煌的风光，甚至，自己也曾经亲身经历过那些暗夜下的尔虞我诈。因为父亲没有儿女，我这个干女儿也就成了未来叶氏企业的继承人，所以教会我与各种人打交道，甚至，教会我，杀人。
　　可是，所有的教诲在遇到莫城的一刻，都变成了灰烬，无论我怎样伪装怎样坚强，在他面前，都仿佛一个透明人。
　　在他面前，我只是一个女人，只想得到一个女人会有的那种快乐，不想有心机，不想有伤害，甚至，想过在继承了公司后，将一切交予他手上，让他将一个□□改造成一个安分守己的正当营业的公司。
　　多么可笑，不是吗？
　　于是，我仿佛真的听到自己自嘲的笑，笑出声来，眼泪缓缓地顺着眼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棉被里。

　　不知过了多久，比一千年还要漫长的等待，等待死亡原来也不易。
　　渐渐模糊的意识中，忽然间感觉自己被什么力量翻动了一下，我的脑子激灵灵地一震。
　　只听一个带着些振奋的少年轻声道：“天哥，这个尸体是今天新来的啊，被子的料子看着不错呢，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塞一些值钱的东西哇。”
　　被叫做天哥的男子轻哼了一声，语气中也难掩兴奋，道：“那是，要不是我宫里有认识的人，谁又能猜到这乱葬岗上也会有宫里出来的人呢，里面肯定免不了放了点东西的。”
　　“那你说宫里的人为什么不拿呢，这么好让我们来？”
　　天哥有些生气：“小东子，说你笨真是笨哪，这种被丢在乱葬岗的人，肯定没地位没银子了，宫里的人怎么看得上她的东西呢。”

　　原来只是两个想要拿点东西的小贼，我忽然想起兰心在送我出门时，留在我手中的玉佩，也许，它还能救自己一命，也许，它也会要了自己的命。
　　可是，除了一试，我别无他法。
　　我等着被叫做天哥的人的手再次翻检棉被，提起全身的力气，蓦然抓着他的手，紧紧地不敢放松。
　　外面的手在一瞬间顿住，微微瑟缩了一下，却马上不动声色地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