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夜沾衣

1、止爱之殇

　　这一日的阳光，如此刺眼。
　　圣洁的结婚礼堂里，宾朋满座。
　　两位新人一身洁白的礼服，满脸的肃穆和幸福。
　　如此相配的两个人，人中龙凤，美得老天也会嫉妒。
　　主持婚礼的神父在念对新人的最后一句祝词，“我以圣灵、圣父、圣子的名义宣布：新郎新娘结为夫妻。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是的，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如同他曾亲吻在我额头一样，温柔地让人心痛。
　　他转身，她的手挽着他的臂弯，在接受祝福声中，慢慢走出教堂。
　　他的脸渐渐清晰，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清瘦却志得意满的脸，正宣告这世界上他所拥有的一切，无与伦比。
　　是的，他如此骄傲，他一向骄傲，世上他想要得到的，都能得到。
　　因为我，不忍心让他失望，不愿意看到他失望。
　　我达到他想要的一切，到如今，他得到他最终想要的东西，将我弃如敝屣。

　　我淡紫色的紧身旗袍在阳光下，闪着氤氲的淡淡的光。
　　我润白色的手袋中，一支冰冷坚硬的微型手枪，默默地，等着主人的开启。
　　我握紧了手袋，淡淡地看着他们朝我走来。
　　他竟然没有认出我，多么可笑，三年的朝夕相处，到现在他可以对我视若无睹。
　　多么残酷，三年的时光敌不过三个月甚至三天。
　　付出的一切都如流水般被辜负，掏空了心换来这一刻刺骨的痛，痛的我提不起这手中的包。
　　还有五十步，四十九步，四十八步……很可笑，我在心里默默数着他的步伐，想象着他看到我那一刻该有怎样的表情。
　　我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他身边的人儿，看不到他身后鱼贯而出的亲朋，看不到那些曾经我也认识的他的好友——全世界只此一人……

　　他终于看到我，他的瞳孔慢慢收缩。
　　“叶儿，你怎么来了？”是的，这一天，他应该不想看到我。
　　我笑笑，看到他的脸我忽然很安心，毕竟还是能看到他的脸，我已习惯了有他在身边。
　　我努力笑得很甜美：“莫城，我来恭喜你。”
　　“叶儿……”他有些不知所措，从前的伶牙俐齿都不复存在。
　　“我想送你一个结婚礼物，”我眼里带着些幸福却有些诡异的笑，他一定不会懂，“你会喜欢的，你的新娘子，也一定会喜欢。”
　　“你要做什么？”他看看身边的新娘，有些着急，随后拉起我的手走到一边，“叶儿，你想做什么？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你不要乱来。”
　　我摇头，“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我看到你开心，我也觉得很高兴。”

　　手里传来他手心的温度，从温暖慢慢变冷，很久很久以前的温暖，到此刻我才感觉到这冰冷。
　　“我只想告诉你，我将永远离开你，以后，永远也不会打扰你。”
　　他怔了一怔，仿佛知道我会有这样的决定，“叶儿，我只希望你以后可以幸福……”
　　我笑着点头，忽然发现眼里有一滴泪慢慢滴落，落在他握着我的手背上，然后在阳光下，散去。
　　我将他的手轻轻拂去，右手伸进手袋中，那支冰冷的手枪仿佛灵性一般地温暖起来。
　　我最后一眼，看着他精致俊逸的脸，多么留恋，可是却不能再留恋。
　　我多么舍不得将他毁去，这个世间唯一的珍品，造物主派遣了他来，只是为了伤害我这样一个可怜可悲的女子。
　　我将手袋慢慢举上胸口，露出一个凄美的笑，“你看看，我送你的礼物……”

　　“砰……”□□划过空气，刺入我的身体里，炙热的一阵剧痛。
　　我看到一片血雨迸发出烟花般的灿烂，我看到他溅了血迹的脸忽然间扭曲变得惊恐，我看到他俯下身抱着我，张嘴叫我“叶儿，叶儿”，可惜我听不到了。
　　我眼里划过三年前第一次见他的样子，美得成了这一生都不可企及的梦境。
　　我耳里闪过他说过的所有承诺，关于一生一世的承诺，那些可笑的承诺。
　　眼前闪过最后一次我看到他，他拥着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过，我在他身后，他却毫无觉察。
　　耳边听到他对身边的女子说的话，句句刺痛人心。
　　“如果她不是最大的财团叶氏的干女儿，我怎么可能千方百计地讨好她。”
　　“遇到你后，我才知道什么是真的爱情，只是叶氏是有□□背景的，我不敢主动和她说分手，我会让她自己离开我的。”
　　“我真正爱的人是你，我和她说结婚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我接手了叶氏的大部分股份，到时候这一切都是我们的。”
　　……
　　怎么如此清晰，怎么在离开的一瞬，他说得每一句都犹言在耳。
　　“不……”我听到自己轻声的一句低语，握着枪的手慢慢调转，朝着他的胸口，扣动扳机。

　　这一刻，我们的血融合在一起，我们终于在一起，同年同月同日死。
　　仿佛是那个曾经说过千千万万遍的誓言，他那些有口无心的誓言。
　　如今，我们都没有辜负。
　　天空慢慢变成了一片猩红的血色，阳光被烟灰色的雾遮蔽了，我终于不觉得它刺眼。
　　我的眼泪终于一滴滴落下来，滴落在草地上，殷红的泪滴，可是，再也不会有人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