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去高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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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一个人不一定能对一个陌生人痛下狠手，用职业来衡量一个人未免太粗暴。身材娇小的董司彦的杀伐决断，果敢利索不一定因为她是一个律师。其实对于明云来说，王玲又何尝不是一个陌生人，就像当初的罗晓月。一个在温暖细腻的南方，一个在冷冽粗旷的北方。是一个男人将她们短暂地相关联，然后又相忘于江湖。
董司彦没有一下班就离开办公室，这对于她来说是常态，研究纷繁杂乱的工作记录和卷宗需要安静的环境，家里的两个孩子像有磁力一样，让她工作不了多大会儿就去抱抱她们，亲亲她们，跟她们堆一会儿玩具，说说话。可是要养活孩子不是靠跟她们互动，而是靠从拼命工作中拿到律师费，提成费，律所分红。
向倩把整理好的文件交过来时，她叫住了她。问，“想跟姐长久干下去吗？”
董司彦眼睛直定定地盯着向倩。这眼神让她捉摸不透，心虚地问董司彦，“姐，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啊，你很乖，很努力。我就是问问实习完了，以后想不想留在咱们尘光律师事务所。”
“当然愿意了，姐。现在找工作那么难。”
“留下你我是很愿意，但是你得给姐表忠心。我直接跟你说了吧，那个卖面膜给我的网红跟我有点私人的过节......”
“姐你的意思是？”向倩向她投来探寻的目光，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很聪明，应该明白姐想干什么？”董司彦递过那两万块钱的购物发票。
向倩摸了一把火辣辣的脸。说，“姐，您比我聪明，发票您留着，晚上我就拍一个视频给你做证据。我们好好干一票。”
董司彦忍不住笑了，“傻孩子，什么干一票，我们是正大光明地维权，打击一切侵害消费者的权益的不法行为。别搞得跟□□一样的。”
向倩腼腆又机灵地一笑。董司彦在心里说：是个可造之才。
第二天，她就打电话给成都市消费者协会，和成都工商局，举报王玲借用其网红身份销售没有经过认证、来路不明的产品，并造成了她的员工的面部损害。她还跟工商局的工作人员说，这种人，好好查查她是不是缴税了。
天网恢恢，销售三无产品早晚会被有关部门揪住的，只是不良商家如果运气够好，就能从不法行为中获利久一些。如果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某个夜晚思考人生，痛改前非，及时收手，那就相当于唱歌的时候踩对了点，开飞车的时候及时刹住，那他们就吃稳了——可是贪婪是人的本性。如若遇到几个不服坑的，违法者载得会很快。董司彦听明云说过那女的知道邹成明有老婆还是跟他好，很自然地推出这人没有什么道德底线，在婚恋上如此，在别的地方就很有可能不按国家规定出牌。这还让她猜中了。
王玲通过短视频私信董司彦，说跟她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设局害她。
董司彦说我没有害你，只是你的产品有问题。我向有关部门举报也是为了不让更多人受害。
王玲说如果单单就董司彦一个人去举报，活着申请退货、要求赔偿，都可以理解，但是董司彦把质检的结过发给了好几个在直播间观看的网友，联合起他们去工商局举报的。着目的性太强了。
董司彦说你想多了，我就只是看不惯你们这些用假货坑顾客的人。我叫他们也一起讨伐你主要是知道人多力量大啊。我是一个律师，主持正义是我的本能。
王玲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是她又能拿董司彦怎么样呢？这世道就是如此，如果不被抓到，很多做盗贼的人会举起大旗，让别人跟她一起捉贼，以此证明自己是一个正大光明的人。
这件事情以王玲被平台封号，退货给买她产品的人，并处以高额罚款结束。
“你是有病，跟那种人斗什么？弄得自己身上一身污秽。”明云对董司彦自作主张的行为表示不屑。
董司彦作为一个文科生明白“弄得自己一身污秽”的分量。她说，“这可不是弄得自己一身污秽，我根本就没有靠近她，我只是远远地运用高科技手段清理——不，是焚化垃圾。”
两个人骂人都不带一个脏字的。
”反正她的钱就是你前夫的钱，再假设她跟明云没有这么一笔罚款，50万嘞，她的老公有义务跟她一起承担这一切，让他们少花点，人一有钱就会边成坏人。”
“你是说你吧，闲的。”明云很久没有能够这样肆无忌惮地跟一个人讲话了，以前跟前夫说话都常常是小心翼翼的，怕得罪人。
“都快两年了，你也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了。”董司彦语重心长地说。
“我的什么事？”
“感情的事啊，人不能只有工作。”
“我觉得我挺好的。”
“上次回家你家里人没有催你？”
“怎么可能不催，长辈，表兄妹，堂兄妹个个都说得加油，虽然大家一开始都忍住，避而不谈这个事情，但是最后他们的关心冲破了理智。”
“我给你介绍一个。”
“不要。”
“你怕不会是疯了吧，该走出来了。”
“谁说我没有走出来？我觉得挺好的啊，正好借这个时间提高一下自己。凭什么一单身之后的安排是让自己不再单身？为什么不能是自我成长？我们单位每年有去北京跟班学习的名额，我想争取一下，去那边工作一年。领受上级部门的指导的同时，借机感受一下首都博大的文化。感情的事情随缘。也许哪天在入京的火车上就遇见了呢？”
“别跟我打官腔。”董司彦投给她一个厌恶的表情。“我正计划把跟我公司，就我们律师事务所合作的一个大哥介绍给你呢，你如果真走了，肯定搞不成，现在的人都现实得很，谁在这儿眼巴巴等你一年两年的啊。”
“算了，别给我介绍，前任就是别人给介绍的，下一个我还是自己找吧。”明云撇了撇嘴，“没男人又不会死，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要是没有，咱就别强求了。”
“我是担心你一拖再拖以后想要孩子的时候困难了。”
“无所谓，说实话，我自己也担心过这个问题，但是还是可以用上面一句话解释，如果命里有，哪天大马路上老天就给你摆一个孩子，让她或他来陪伴我，如果老天也没有如此给我编程，那就得接受命运的安排，自己过好。”
董司彦沉默了。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又似乎有个什么说不出的逻辑漏洞。
明云去年就跟领导说过想去跟班学习的事情，但是被拒绝了。她用在《白鹿原》小说里学来的那一套诉苦的办法，给领导说自己刚离婚，非常低沉，抑郁，每一天的工作都有心无力，一醒来总是思索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她知道不能止痒下去，希望能在工作上找到一些动力，去北京工作是一个好机会，换一个环境可以让人忘记不开心的事情。她说的都是真的。
部门的孙主任是一个五十出头的人，头顶上立起许多白色的发桩，他皱着眉听完明云的陈述，以表示他能对下属的不幸感同身受，但是又很无奈地说今年情况特殊，已经计划让一个快要退休的老同志过去了，以后有机会会考虑明云。
这一年要是去不成又得等一年，明云不想在这样的事情上输。可以输掉爱情，因为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最终都会悄无声息地消失，但是看到的风景，事业的成就，银行卡里的钱可是实打实的。
刚好上次回家听严文斌说老家对面的山窝窝里现在都不种玉米麦子或大米了，现在人们相应政府的号召，建起大棚种红托竹荪，如果遭遇干旱什么的，只要买了保险的，保险公司都给赔。这一季的竹荪正好成熟，烘几天就可以卖了。明云把这听进了心里。一回来就跟表哥要了卖竹荪的老乡的微信，叫人家给快递几斤过来。
竹荪到货后，明云给自己留了半斤准备炖鸡汤，给董司彦留了半斤。然后，她去了趟中国银行，换了五千美元现金放进邮寄竹荪的盒子里。她打电话跟领导说，“主任，我前段时间回家，老家那边盛产红托竹荪，我买了一些回来自己炖鸡，给您也留了一些。我用快递给您寄到家里吧。由于时间匆忙，没有给其他同事准备，带来单位再给您不太好。”
她不确定这么做能否凑效，但是她知道必须一试。
“哎呀，小明太客气了，不用给我，你自己留着吃就行了。”
明云尽量不表现出紧张的情绪，但是心里却一直打鼓。“没事的，主任，我买的多。您注意查收啊。”
明云去北京跟班学习的事情下一个月就批了带来。
北京不像三线城市那样，随时能看到天上不一样的云彩。人们害怕下雨弄脏了自己的车子，即使是同一个连锁店的火锅，味道也不像南方那样浓厚。但是这一切不妨碍新生活给明云带来的刺激，让人充满活力。报到后的第一个周末，她去了影视城，第二个周末，她乘一班列车去八达岭看长城了。
到八达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列车员问需要住宿吗，随后递给她一张名片。她拨打了上面的电话，那个民宿的老板说会过来接她。过了二十分钟，一个小面包车开了过来，把她带到一个电视里看见过的四合院里。里面的窗户都是那种原始的红色窗格，每个房间都有暖气。当道的那几间房间是餐馆，立面坐着几桌来旅行的客人。从口音看人最多的那一桌应该是河南的，那一桌三口之家应该来自广西，那五个小伙子的一桌有可能是吉林或黑龙江的。明云点了一个炒时蔬，一个红烧肉，就着米饭吃饱后就回到对着餐馆的房间，洗漱好沉沉睡去。
那一天，长城的天空格外清朗，几抹淡淡的白云慢慢游动着。她穿着玫红色的外衣，头发束成马尾，思索着为什么那么多人把名字刻上城砖。她一路跟着行人，看到脚下的路被人们踩成了月牙型，手扶的栏杆也被磨得锃亮。
三十多年前，在那遥远的南方，一座大山的半山腰里，明云指着邮票上蜿蜒的长城问奶奶，“奶奶，奶奶，这上面是什么？”
奶奶说，“这是长城。长城在北京，你要是去了北京，能看见天安门，天安门有毛主席。长城是很厚很厚的墙。”
奶奶那时候还有牙齿，脸上还没有老人斑，嘴角的肌肉也没有豁进去。对面的大山连绵起伏，山头总是有一层蝉翼般透明的云彩，忽闪忽闪地游走在天的那一边。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去高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