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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见情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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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用网上的小女孩做头像的人申请加微信好友。明云正在单位食堂吃饭,就没有及时给他或她通过。到晚上回家,才想起来有这么一件事情。她看了一下对方的申请留言:通过一下。见对方这么直接干脆,又又几分粗鲁,就问问对方是谁,那边回过来:罗晓月。
明云一看是这个人,没有搭理。过了约半个小时,罗晓月再发来请求,并留言说她下星期要到这边来一趟,住在星光酒店,说如果明云有时间的话,她想跟她见一面。
明云一对方的交流方式回复道,“你觉得我和你还有要聊的?”然后忽略了她的请求。
对方说,“如果你想通了,告诉我。“她附上她的电话号码,说是可以通过号码加她的微信。明云心想这真是个傻逼,我早就从前夫那里知道你电话了。
过了两三天,明云的好奇心打败了她对那个女人的反感和不屑,就通过了她的加好友请求。跟她说同意跟她见面。
明云毕业后就很少跟大学同学联系,但是一旦有谁来这座城市,她都会尽量抽时间请别人吃个饭。那些读书时候的鸡毛蒜皮,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烟消云散,大家只记得她是全班几个考上了公务员的同学之一。有些同学会回来时会找同学聚一聚,有一些则匆匆赶来,匆匆而返,忙完自己的学习也好,会议也好,或者一些是检查身体,治疗疾病就走了,总之很多人似乎都忙得没有时间跟朋友或同学见上一面。她不想请罗晓月吃饭,约公园里也不合适,所以还是咖啡厅,比较安静冷僻的一家。
罗晓月除了修整并画了眉毛,并没有对脸上多加修饰。她有着立体的骨相,薄嘴唇让明云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前夫,这个女人的初恋。她眼睛不大,但是很犀利,皮肤不是很白但有光泽。真正出现在明云面前的她没有了之前的盛气,目光平和了许多。
明云坐到她的对面,一言不发。罗晓月问她想喝点什么,明云让她点自己的得了,她会跟服务员说自己要喝什么。她们开始打量对方,看看谁比较沧桑,谁比较落寞。猛然间又像某个开关被打开一样,彼此都为自己感到几分悲凉。
明云又默默安慰自己:即使不是三十几,那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二十几,十几岁的我们有什么?除了没有被岁月刻上痕迹的面庞,我们既没有才华和阅历,也没有财富。而且那一段时光一眨眼就溜得无影无踪。至少前几天堂妹叫帮她的孩子买点药,我可以自己慷慨掏钱,第二天就寄到家里了。那些看别人脸色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罗晓月比较客套地朝明云微笑,“没想到你一眼就能认出我了。”
“那当然,你不是给我发过照片吗?”明云说。
罗晓月不想把这话接下去,耸肩摆了个无奈的手势就低下了头。她虽然不施粉黛,但是衣着还是很考究的。
“这不是在演电视剧吧,我第一次知道在现实生活中情敌还能见面的。难不成真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可是我并不认为他的现任老婆是我的敌人,我也没有把你当敌人。”明云从来不认为自己牙尖嘴利,但是她就是这样。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但是来之前也想到过该跟你说点什么。”
“说什么?”
“现在突然觉得说什么其实都不重要了。”罗晓月脸上的沧桑让明云不那么讨厌她了。
“如果这样的话我就先告辞了,没有时间跟你在这里玩游戏。待会儿还跟朋友吃饭呢。”明云有几分不耐烦了,皱着眉说。她最近一直比较易怒,没能控制情绪。
“你说如果我们不对彼此那么深的敌意,那是不是会便于沟通一些。或者说也能相互八卦一下。”
“呵呵,彼此?沟通?你这些词语适合用在我们俩身上吗?你是愿意沟通的人吗?”
“好吧,那闲聊行了吧。”
“说吧,为什么你要见我?”这是明云的地盘,她像警察逼供一样跟对方交谈。
“我们单位有个活动在你们这里,我就主动请缨,来这里了。”
“哦。”
“跟你说说我和邹成明吧?”罗晓月试探地说。
在明云看来,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就说,“除了这畜生,咱也没有任何交集了。要不是他,你怎么知道这世上还有个叫明云的人,我也不会认识你。”
“我跟他高中就开始谈恋爱,直到他大学毕业工作一段时间后才分开。邹成明是个很有事业心的人,虽然你看他有时候非常不着调,但是真正做起事情来就老是想做到最好。所以他毕业后选择留在这里,不跟我回老家工作。他想在这里多挣一点钱,早点升职。“
“他是挺有事业心的,结婚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在外面跑,眼看升总监了,可以留下来了,但是却不想过了。”明云心底沁出一抹伤感,她问她,“你们俩为什么当时不在一起?为什么不结婚?”
“我劈腿了。”罗晓月回避明云的目光,声音比刚才弱了不少,“工作后,我没有跟单位的同事说我有男朋友,我前夫是我同事的朋友,他追我一段时间,近水楼台,我就跟他好上了,可是那时候我跟邹成明还没有分手,后来他发现了,就再没有回来了。”
“没有回来了,你们不是又好一段时间吗?从初恋变成出轨对象。”说这话的时候,明云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忿恨了。
“我和邹成明已经没有感情了,爱情早在谈恋爱的那几年就消耗完了,但是......”她觉察到到跟前男友的前妻说他们“熟悉,并留恋对方的身体”不太妥当。她怀念躺在他身旁踏实、满足的感觉,彼此的身体以相同的弧度睡着,所以那次他回老家出差,她就约他吃饭,轻而易举地躺了回去,触到了她整个青春。
罗晓月说,“你老公早就不爱我了。”
“不是我老公,是前夫。”明云纠正她。“他不爱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她腼腆而尴尬地地笑了一下。“爱情早就消失了,但是总是会又不甘心,因为从很年轻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应该是一辈子都属于我。”
明云的目光落在对面罗晓月的背后深褐色的栅栏,上面有几蔟墨绿色的藤条作为装饰,后面高楼间的天空灰蒙蒙的。
罗晓月接着说,“你们快要结婚的时候,我还没有结,我来这里找过他。”
“啊?”
“没错,我不想跟我前夫结婚了,哪儿哪儿都不合适,不自在,抱着他像抱一根木头一样,一点激情也没有。但邹成明已经不准备回头了,所以我恨你,一直都恨你。”
明云听完这话冷笑一声,一个她不认识的人恨过她,这很稀奇。米兰昆德拉说仇恨把我们与敌人联系得过于紧密,结果把我们也拉入陷阱。不一定有陷阱,但是仇恨总是意味着碰撞。一生下来就邪恶之人少而有之,有的甚至没有其家庭和社会原因,他们就是讨厌你,憎恶你,即使毫无权利,也要对你施恶。白雪公主的后妈也许生在一个和睦有爱的家庭,她恨公主只是因为她是她丈夫的女儿。你的同学讨厌你也许只是因为你能比他考更好的成绩,你的同事不喜欢你也许只是因为你和她憎恨的某一个人长着一张相似的脸。幸好这样的事情始终是生活中的少数,我们还有很多方式可以避免和化解,比如像现在这样出来见一面,告诉对方我也不好惹——或者我也很惨。明云把注意力拉回到罗晓月身上,她身材丰满,手臂纤细,眼睛里的那一束快要暗淡的光给人几分不悦。这也许也是我现在的样子吧,她心想。
明云跟她讲她的看法,“你想跟他和好,他拒绝了你,所以你在从来就没有见过我的情况下就开始恨我入骨?”
“这还不够我恨一个人,想要弄死她吗?”罗晓月挑眉,做一个挑衅的表情。
“其实你没有那么喜欢他,你只是不服输。”明云慢慢平静下来。“你不服气你六年的初恋比不过一段他认为的‘合适’。不服气大好的青春花在一个人身上以后却无果。如果你们结了婚,谁有能保证能天长地久?”
罗晓月说,“怎么越说这事越像跟你没关系一样?”人的情绪是可以相互影响的,明云的淡定让罗晓月脑子更清醒一些了。
不知不觉,她们彼此后面的建筑已经看不清,城市的霓虹从四面八方穿刺过来,网住在里面有着各种境遇的人们。
明云告诉她,“我读大学的时候一个朋友说过,他不会恨一个女人,不会对对方的任何行为进行批判,不会站到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别人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但是前提是对方不能动她的蛋糕。不过,你看似动了我的老公,但是我却没有必要跟你有多大的深仇大恨,没有你也一定会有其他姑娘。从民政局走出来那天以后,我们就不是我们,是两个毫无关联的人,大家都会删除过去的回忆,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她装得多淡然,心里就有多痛。
与其说明云是明理,不如说是教育使然,我们都被教会了要直面困难,要乐观,要积极,这个世界容不得你伤春悲秋,容不得你把自己看作一个弃妇,肆意地沉沦在莫名而来的不测。她其实并没有看开,也不想出来了解邹成明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过去。但是既然迎战,就保持一份作为情敌的体面,也许说着说着,哪天就真的不在乎了,不在乎他最后跟了谁,不在乎造化不弄别人,就偏偏老是弄老娘这个无法承受的事实。
这两个不可能坐到一起的女人不仅一起喝完了咖啡,还找了一家酒吧喝了很多酒。罗晓月叫明云邀请她的朋友一起,但是明云说没有适合今天这个局的人——她不喜欢把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混在一起。罗晓月的酒量很好,这和她的性格很匹配。其间还有一个长得很端正的男人走到她们那一桌,想跟她喝一杯——这画面似曾相识,可是青春早已渐行渐远,那些上天派来陪明云走一段路的朋友,早已成了朋友圈一个偶尔有点动态的数字。她们很近,打开微信就可以找到;她们又很远,在其他区,其他县,其他市,其他省,身边有老公孩子,有的明云只见过一两面,有的从未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