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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   再说张紊,他落下杨玉跑了,心中毕竟有些愧疚,脚步也不由比平时快些,只顾低头走路,回神来一看,画师家已是近在咫尺。
      便又走回头路,想去随意寻些见面礼。
      退不得几步,就见一个随意摆的瓜果摊。
      张紊脑间一空,暗道:怪了,刚才这里有这么一瓜果摊么?
      略略一打量,就见那摊上有极新鲜的时令瓜果,还有外省产的萍婆果,当下便将疑问抛诸脑后,指点问,“这果如何卖?”
      那农夫打扮人,顶一顶蓑笠,看不清面目,身形瘦削,正抱手靠在一旁,懒懒道,“本地瓜五钱九分,外地瓜十一钱四分六厘,尝尝罢,甜着哩。”
      农夫这样说,却未曾递把刀切与张紊尝鲜。
      张紊略一犹豫,自软靴中抽了那把乌黑奇匕,刀鞘一出,寒光四射,他握在手里,切豆腐一般,劈开那一个整瓜。
      那瓜内里猩红猩红,显而是熟透了的好瓜。
      “好刀!”那农夫喃喃赞叹。
      张紊将刀拽在手里,拎起一瓣,哧溜啃了几大口,边吃边咂道,“好瓜!给我称两个!”
      “好嘞!”
      说时迟那时快,农夫起身、张紊阖上刀鞘的当口,一人自歪斜方冲出来,身手干净利落,一掌击在张紊胸前,夺去了王衮赠他的那把匕首!
      “有贼!”
      张紊反应倒快,当下便咬牙切齿,大呼“捉贼”,起身就要追去。他撑起身来,正要去追,傻了眼。
      原来这地方略略偏僻,不见有行人,偏偏屋村散乱,塘路条条,而那贼早已跑得不见了影。
      真真是欲哭无泪。
      农夫还在一旁说道,“这乡下地方常有贼匪,可惜了那把好刀……小相公,你要报官么?官衙离这有四里来路,我可以指给你,不收你钱……”他顿了顿,“还一件,烦请小相公先把瓜钱付了。”
      张紊只觉他是幸灾乐祸,掏钱出来,信手一扔,甩在摊上,有几个铜钱蹦到了外头,落在黄土地上,沾了一层薄灰。
      农夫弓腰捡了。
      “小相公,你的刀又不是我偷的,你迁怒我作甚?”
      张紊有气发不出,铁青着脸把他一瞪。
      那把匕首他很是喜欢,又是生日时王衮所赠,平素都带在身上,现下失了,心绪顿时低落,兴致也没了,只想回家呆着。
      便几步到那画师家门口,把两个瓜往地上一放,便要回家去。
      农夫看着他做这事,好奇问道,“里头那人小相公认识?缘何不进去?”
      张紊懒得理他,径直走了。
      他心里寻思:那贼谙熟地形,想必是惯犯,既然是惯犯,就势必要他爹出面去官衙一说了,不然那匕首算是寻不回来了。
      他拖着沉重步伐,还是自柴房后门进了家门,一个洗碗长工看见他贸然出现,手中碗匡一声摔进碗堆里,“少、少爷!”
      张紊没好气地学他,“正是少、少爷我。”
      就见那长工一下越过他,撒丫子从柴房后门奔了出去。
      张紊心下失落,也不在意下人怪异行径,兀自往自己那屋去。
      进门朝床上一扑,两腿把靴子蹬了,沮丧得很。
      俄而有稳重脚步焦急般地到了他门口,却半晌无声,张紊扭头看去,门,掩着,毫无动静,他心里隐约有三分好奇,便赤脚下了床。
      起手把门一拉。
      外头空荡荡的。
      不知为何心中一紧,酸酸涨涨起来。
      他正怔愣着,刘妈妈迈着小碎步跑过来,面目如淬火,抬手把他耳朵一拎,“你呀你呀,从几时开始学得任意妄为了!出去怎生连个话也不留!”
      张紊是真愣了,“刘妈妈……诶呀,疼!”
      他奶娘深吸口气,“你爹昨晚找你,你表哥发觉你不在,替你瞒混了过去,然后整整找了你一宿!”
      张紊还未会过神来,“……我表哥?我哪个表哥?”
      刘妈妈横他,语气不好,“你亲表哥!”
      张紊仍旧犹豫,“庾……定……胥?”
      “你呀,你要晓得,你都这么大了,做事都需有分寸,切记不可使家人担心。”
      “是,我晓得错了。”小少爷现下是真老实了。
      “不说你了,快去找你爹罢,”刘妈妈捏了捏他脸颊,将他一推,“还不去?”
      张紊哦一声,弯腰蹬了软靴,乖乖往他爹那院走去。
      人到中庭,陡然见几株楠竹下站了一个庾定胥,还不及琢磨他神色,那人一转身,只给了张紊一个消失于阑干假山之后的背影。
      “呔,真是乖僻。”

      他爹人在书房,张紊在外头做足了准备,听够了拨算盘声,蚂蚁都踩死了几窝,再才叩门,小心翼翼地低头唤道,“爹。”
      张父应了,睇他眼,“过来。”
      张紊便又老老实实过去。
      “定胥说你不舒服,不想见人,哪里不舒服?”他爹换了个了然神态,“是心里不舒服罢。”
      张紊怕他长篇大论,赶忙说,“是有些不高兴,不过孩儿已经想好了,不能镇日无所事事,早日入仕才是正理。”他心想我去吴县混吃等死,估摸着你也是不会晓得的。
      他爹眼睛一亮,想来是欣慰,但面上依旧力持淡定,“你能这般想,说明长进了些,日后有不懂的,多问问定胥。”
      原本好好的父慈子孝,张紊一听到表兄名字,耳朵一抖,立马把眉头一皱,“问他作甚?他远在绍兴府,恐怕鞭长莫及。”
      张父当他不肯虚心,脾气也上来了,“你看,定胥是你表兄你尚且不能容人,足见你的自以为是、小肚鸡肠!”
      张紊也梗着脖子,“我哪里自以为是、小肚鸡肠?你恁喜欢庾定胥,怎么不自己生一个?”
      他爹真上了火,桃花眼霎时飞红,吼道:“我只生得出你这孽障!”
      “我在家用得了你多少银子,你要赶我出去?”
      张父瞪他,恨得直摇头,“朽木、朽木!”又把手一抬,“即刻上路去,交接事宜有得你忙!”
      张紊一咬下唇,负气般一甩袖,“走便走!”
      扭头撞上了门,撞得嘭一声响,又诶哟一叫,捂着头气呼呼地出了书房。
      他走了,张父这才长长叹气,无辩悲喜。
      外边汪由和刘妈妈两个,斜着眼睛偷觑他,教他一瞪,你推我搡,同手同脚地小跑了过去。

      发配一事无从抗拒,只是由他娘出面,延迟了一日。
      日轮毒辣,遍地是明媚,独张紊一脸晦气,活像被人欠了几十条人命,又推了他一座金砖殿。
      不为别的。
      昨日他收拾行装,足足收了四个大箱子。
      到要走时,教他爹见了,当即火了,大发脾气:“你这是上哪里玩去?”扫一眼箱里器具细软,又粗声粗气骂道,“你去了是住公房,有盆有床有笔有桌有公服,何须这些!”
      下人颇为难,低声下气来请示他,“墨魁少爷,都捡出来么?”
      张紊咬咬下唇,难得未发火,“拣出来罢。”
      于是今日他孤身上路,只包了几件贴身衣物,坐的辆单匹马车,连送行的人都没有。
      他平素人缘不错,可是这回走得匆忙,也来不及去知会那些至交好友、红颜知己了。

      车厢里一待就是数个时辰,张家小少爷闷得烦了,举目看去,能说话的也就只有那不通风雅的车夫了。
      便勉为其难挪到了外头,“你是我家下人?”
      那车夫黑瘦黑瘦,戴了个遮阳草笠,老实巴交的模样,“回少爷的话,不是。”
      “哦,”张紊恍然状,“那你是做甚活计的?”
      “养马拉车,也给人做短工卖卖力气。”
      张紊心道:我那小气的老子,就是怕我串通下人偷带家里一样东西!
      “到吴县要得多久?”
      车夫憨厚笑了,“一两日是一定要的!”说罢一副欲言又止。
      “你有甚么话,但说不妨。”
      “嘿嘿,张少爷你看,我有个小侄子也要到吴县去,我想着少爷恐怕无聊,整好有人说话解闷,就答应带着他了……”
      张紊一皱眉,转念一想算了:何必和斤斤计较的市井小民过不去,多个人说话也确是好打发时间。
      “好说好说,他住哪里?”
      车夫欣喜起来,挥鞭子的手也有力了些,“他就在路旁等我,绝不耽误少爷时间。”
      马车拐了弯,车夫遥首一指,“喏,那便是了。”
      张紊眯眼看去,那人瘦削,着翠油裳,还看不清眉目已觉风流,到近来看,果然清秀,透着股浪荡风华。
      小相公上车时温文唤了声,“烦请公子搭把手。”声质温柔,听得张紊骨头一痒,不禁正眼看去。
      那人也直直看进他眼里,“公子不进厢内么?”两道芙蓉眼睑微微翕动,视若春风在手。
      张紊嫌里头热,犹豫道,“……这。”
      小相公一颔首,“公子是主人,我不过是顺道带上的过客,是沾了公子的光,怎么敢喧宾夺主?”看张紊动摇,他又补一句,“其实把窗棂上竹帘架起,并不会多热,微风阵阵,反而清爽。”
      张紊当下起身进去,笑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眼神又撞在一起,颇有些心照不宣的意味。
      (此处省略554字)
      他脑中还隐约想:怪了,这声响不小,怎么车夫半点动静都无?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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