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再见 ...
-
陆笙明从梦中醒来,他不记得自己睡什么时候睡着了的,只记得他又梦到了宋砌应以及宋砌应和他交往的那些年。
七点半,他照例去听医生洗脑,照例接受治疗。可在今天治疗时,护士们启动了在医院里如果摆设一样的电视,她们带着轻蔑的眼神按下遥控器,台里正在播报宋家和王家的婚礼。
“今日享名全国的房地产商宋氏和外贸交易商王氏联姻不为是一件美谈。”女播音员说。
“两家世代交好,如今能凑出一对新人也实属难得。”男播音员如是。
……
陆笙明的愣住了,他惊讶无比,心里似乎一下子就变得空荡荡的了,可又好像有一块千万斤的石头重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心里一时升起了悲伤、不可置信、嘲讽、怪异、茫然、不知所措、心灰意冷……多种情绪,导致他心里五味杂陈的,似是翻滚的海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下,也不知道下一个浪头会拍在哪。
陆笙明不敢相信宋砌应居然会结婚,也不敢相信宋砌应居然抛弃了他。
他不想相信这么多年能让他在这里咬牙死撑着的人,竟然和别人结婚了,让他这么多年的坚持好像突然就成了笑话。
可他转念一想,好像也是。他和宋砌应彻底失联了快一年,两个一年没联系的人可能就算是父母感情也会淡,更何况他们是恋人,宋砌应更是个富二代两人能在一起的概率本来就小,断了就断了吧,他们至少真真切切地相爱过,结局可能并没有那么重要。
想到这儿他也没有那么心寒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摇摇头,上面的那些话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安慰自己。
他觉得
人们总是会因为一个故事的结局而去定义它是悲剧还是喜剧。可如果一个故事的结局是悲剧但过程是标准的喜剧,人们该怎么定义它呢?
这个故事的喜剧成分明明大于了悲剧,但大多数人还是会把它定义成悲剧。
这好像有点不公平。
到底哪儿不公平陆笙明也不清楚,但他觉得他和宋砌应的故事也许能算个一个不及而终的喜剧。
他想起宋砌应曾说他要是被迫联姻了会和他解释清楚并分手,所以他真想去问问宋砌应,他到底还爱不爱他。
他忽然间觉得他和宋砌应这么多年的情爱,和他在这里受的几年苦也就这样,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甚至都比不上一些人感情坎坷中最小的一个,只不过就是有可能他这一辈子都忘不掉。
一年后,1990年7月2日。
陆笙明终于从豫章书院离开了,这天的阳光很好,他好像很久都没见过这样灿烂的烈阳了。
他的“病”其实没有治好,而是在今年六月同性恋合法化了,豫章书院反而违法被当地政府杀鸡儆猴地查封了,于是他也得已解脱。
他瘦得机会不成样子,活像一具骷髅成了精,眉眼间是深深的疲惫,但这些疲惫掩饰不了他解脱的兴奋。
他回到了家但他并没有质问他的父母为什么几年前要把他送进豫章书院,他知道这是他的父母接受不了他们的孩子是“精神病”,也知道他们的挂念老旧,不允许这样的存在,但无论如何他都恨不起自己的父母。他要是对他们有恨意那这恨意恐怕无效。
他也很累了,对几年前的陈年旧账也只想说“算了,翻篇吧。”
在家休养了一个月后,肉也长回来了不少。
然后他去追寻了一年前想要知道的真相。他按记忆走到了宋砌应家他发现里面没人好像还闲置了很久,他当年的BP机和一切的通信设备都找不回来了,所以他向周边的老太太询问了一下,知道了宋砌应一家在一年前就搬离了这里,再也没回来过。
他回到家向父母辞行,准备重回他工作的地方,看看一年多过去那边还认不认他。
他对宋砌应只是不死心想来看一下,现在知道结果了也就死心了,彻底放下了。
他在火车站买完票正在等车,结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宋砌应。
宋砌应也注意到了他,他的身边还有一个漂亮的女人,陆笙明想这应该是他的妻子。
于是两人远远对视了一眼,宋砌应的眼神十分复杂,里面有挽留,有不舍,还要一种……尘埃落地的解脱。
宋砌应想过无数次不一样的重逢场景但还是没想到他们竟会在这里重逢,他的第一感觉就是陆笙明变了好多,至少对他疏远了不少,看上去就只像是在看一个不太熟的朋友,全然没了两年前热恋时的眼神。
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后不禁感到一阵物是人非的凄凉。
许是宋砌应停顿了几秒,他的妻子顺着宋砌应的目光看了过来,也注意到了陆笙明问他:“是你的熟人吗?”
宋砌应点头,然后和她交谈了几句。他们在说什么陆笙明听不清,距离太远了。
但之间宋砌应拿着一封信走过来,他靠前一步似乎想拥抱陆笙明可一瞬间又想起了什么别的顾忌于是重新后退一步,对他微微点头:“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他的嗓音和陆笙明记忆中的一样,不过此时听却是无比地揪心。
他哑着嗓子回答:“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宋砌应将手中的信交给他:“在几年前就想给你了,只是那时我不知道你在哪儿。
现在,我还想补一些当年应该说的话。”
只见宋砌应眼眶微红,停下了话语在征求他的意见。
陆笙明的鼻头一酸:这家伙真是一点都没变。
“你说。”
“笙明,对不起,我们分手吧。我结婚了。”宋砌应的话音落下。他其实有很多解释和想法,还有想对他说的千言万语,但他觉得他已经不想再看见自己,也不会想和他在一起了,于是便只说了这两句,别的话想说竟也说不出口了。
他的心中有些悲凉。
“好。”陆笙明答。
此时,宋砌应的火车来了,他离他远去,最后留下了一句“后会有期”。
陆笙明打开了宋砌应给他的那封信,上面熟悉、好看的字迹写着: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好久不见,我很想你。之后的话可能会失去逻辑,甚至算得上是胡言乱语,但字字真心,句句属实。
我父亲逼我去和王晓蕊结婚,是商业联姻,但我逃婚未果。不过我听上面的风声是说同性恋可能会在明年实现合法化,所以我想也许在未来我可以和她离婚,我们说不定还能继续在一起。
我知道这个想法很天真,不过我还是想试试。
我一直执着于“如果我结婚我们就分手”是因为我实在不想去当一个骗婚的人渣,尽管我的联姻对象也并不爱我,我们只是相敬如宾;但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让你做我的地下情人,不想让家里人看到你是个男生就扭曲事实,把两情相悦变成你平行不端对我有非分之想,我更不想你被他们当成下流的精神病,这是对你的侮辱也是对我的。
我也觉得如果我结婚了还不和你分手是对你的不尊重、不自由。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如果同性能结婚那我那个时候可能顶着重婚的罪名,即使有一个是我不想的。
你是我的爱人,那样的话我会觉得非常对不起你。
给我一个机会,等我把家人都稳住了我就去离婚。
我爱你,一直都很爱你。
我不知道你失联的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但我心不假。
看完信,陆笙明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伤心难过,但他既已经不想理会从前的事了,可又为什么对他这么不舍?
不等他想完,火车来了。
他登上车,自此一生便没有再见过了。
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