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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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礼堂的那一刻，庄远觉得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作为儿子，他应该陪伴着庄雪走完这段红毯，把她交给那个她即将托付终生的人，可在与台上那人四目相对的同时，他的心底只剩下无地自容的尴尬。
这种窒息的气氛角逐着少年最后的理智，他破门而出，甚至顾不上这是她最重要的婚礼。
庄雪看着十几年来熟悉的背影，不知什么时候已变得如此陌生。
她提了提洁白的纱裙，欠身向台上的年轻人：“抱歉，他可能，有点接受不了。”
隋郁收敛了脸上的错愕，恢复平日中礼貌的微笑：“是啊，毕竟我也有点接受不了。”
他缓缓走下鲜花铺满的台阶，走近头发已有些花白的庄雪：“不过，应该我抱歉才是，没有给你想要的婚礼。对不起雪姐，今天就到这儿吧。”
迎面而来的距离感，隋郁早已习惯了如此。
庄雪了然，婚姻的开始是双方的各自忍让，她第一次穿起的婚纱显得格外有重量。
她提起裙边，快步跟在身后，留下空无一人的礼堂和精心装饰过的舞台，预示一场闹剧拉上了帷幕。
离开礼堂后的庄远驻在四通八达的道路旁，像踏在空处，一下子失了方向。
南洋的一切都成了陌生，才一年多的时间，他好像已经不属于这里，甚至印象里连一处可去的地方都没有。
这座城市依旧布满了荆棘，而他每走一步都在游离刀尖。
人们总说时间会治愈所有伤痛，可当他再度回到记忆的十字路口，他却又一次乱了思绪。
思念，恨怨，悲伤与喜悦交织成片，零零散散，多少说不清的东西涌入，但其中更多的是对庄雪的愧疚——他毁了她唯一的婚礼。
近晚的盛夏依旧晴朗，人群的欢笑声充斥着走道。而少年的心事紊乱，仓皇逃离了这片喧嚣，他知道的，他不属于盛夏，从来都不是。
作为素来讨厌正装的人，庄远没有听庄雪的去买一身新的西服来，只随手租了一套。
但天生的衣架子，不管穿什么款都像是认真挑选后订下的，以至于老板都想免了租金，让他拍几张照片当个活招牌。
重新换回T恤衫和运动裤的少年顿时多了几分心安，七点的路灯准时亮起，在尚未褪去的日影中泛起幽幽的光。
这一带的风景同先前变换了不少，兴许是城市规划后的成果。城南人的时间轴只延续到晚上八点，所以在往昔口这一带少有夜市和酒吧。
喜静的冷性子倒十分适应城南的生活，而庄远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不知走了多久，庄远才意识到自己的晚饭还没解决，想想那折腾人的胃，他认命地摇了摇头，走进一旁的便利店。
店面的规模不大，但该有的都有，应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道理。
庄远拎了点热食，准备去结账，却在经过冰柜时停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拿了两罐啤酒放在柜台。
再一次回到路边，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连云都是，漆漆一片，看样子是要下雨。
结果还没出几步，便有凉凉的雨丝划过，庄远就近踱到某处狭窄的屋檐下，一边嚼着速食，一面看檐下的雨杂乱敲在水泥路面上，滴滴答答。长街，巷口，满是溅起的回声。
现在他们应该在一起吧，毕竟是新婚……
这下游荡在外头形影相伴的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融入雨声中的碰撞格外刺耳，他默默从中取出一罐，拉开了封口。
庄远讨厌酒精的味道，辛，涩，喉咙发干。但这好像真的是一种逃避现实的良药。
冰雾没入燥热的天，白蒙蒙一片。溺进阴冷世界里的他像个疯子，一个冷静到极致的疯子。
里外的咫尺间很吵，很闹，庄远低下头又开了另一罐。
夏日的雨总是喜怒无常，来的快，去的也快，就这会儿，雨已经停了。
少年机械地倾倒瓶身，在后墙映上他的足迹。
那双被路灯照得星亮的眼瞳已然蒙上一层虚影，他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直到扬起的手腕，被用力擒住，他才回魂似的望着眼前这个被雨水浸透的人，无力地弯下腰，难掩湿漉漉的疲态。
一瞬间呼吸凝滞，少年趔趄着退开几步，和那人拉开距离，而隋郁站在原地，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没有步步紧逼。
他们站在空旷的路边，身侧是一如既往的幽光，忽明忽暗，和着少年清冷的面庞。四目相视，他们的眼中有对方的瞳色。
周围很静，蝉声依旧聒噪地闹，他们默契地沉默了。
“小远。”
隋郁的嗓音很低，沉沉坠在少年心底。庄远别开目光，隐忍说不出的酸涩。
分明是朝思暮想的呼唤，却成了绷断的余弦一般，琤得他无处遁形，暴露在聚光灯下。
酒精的气息在指间弥漫，麻木感官。
庄远自嘲地笑笑，把手中的变形物扔进可回收。
今晚的星很亮，雨后的夜空可以看得清月下层层叠叠的云雾。
庄远仰头滞着某处的星，那一瞬的盈目很快散尽，泛红的眼眶中，少年旁若无人地大步向前，尽管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条路通往何处。
八点一刻，往昔口的路灯熄了一半，每一处光都变得遥远。
在大多数人的梦里，时间已悄然跨过夜半，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隋郁走近一处光圈，看眼前那人走进另一处光圈，再一同没入黑暗，像一场幼稚的游戏，走一步，停一步。
庄远垂眸望向路面，小心翼翼地探着路，一脚踏在地砖的正中央，故意拖着调子，走得歪歪扭扭。
这种感觉有点熟悉，黑夜里留白的画面总让人浮想联翩。
少年顿了几步，仿佛眼前的景穿梭在了过去，而他身处那个破败的小巷，身后那人远远地跟着，既不惊扰，也不离去。
一股子说不出的情绪涌了上来，烦！
“你还要跟到什么时候？”
庄远的嗓音低哑，脚步依旧，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尖利的话。
隋郁张了张唇，急于解释的当头又沉了下去，不知是说给庄远还是他自己听。
“我昨天领证了，所以现在，在法律上，我有义务保护你的安全。”
眼前正在行走的少年突然停下了脚步，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扯着隋郁的衣领。
情绪汹涌，一切被哽在原地，耳边的雨滴声里听得见少年颤抖的呓语，
“隋郁，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四百二十一天零三个小时。现在，我找到你了，然后呢？你成了我的继父……”
庄远忽地失了力，笑得癫狂，一步一步向身后的马路退去。
“庄远！”
即将踏上警戒线的少年被猛地拽了回来，撞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柠檬草的清香萦绕受了伤的孩子，带着几分眷恋和不舍，庄远用力将那人推开。
“别碰我！”
自始至终，隋郁都没有作出什么过激的反应，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庄远的防备心理，你越是逼近，他就越把自己封闭起来，让你无论如何都无法接近。
他平静地站在原地，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轻哄满目朦胧的那人。
“庄远，很晚了，回家吧。”
庄远半垂着眼睑，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这场激烈的争执终只剩下一片沉重的鼻息。
他不敢面对隋郁的眼睛，害怕自己心软，于是背过身，继续走自己的路，好像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场梦。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