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罔象吉社》清崖兮鹤书

4、鬼八字（四）

　　“楚焕！楚焕！”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着，聒噪不休。楚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入目却是舍友秦斌一张距离极尽的大脸，这一下直接就把楚焕吓清醒了。
　　“要命！老秦你离我这么近干嘛！”楚焕忙不迭伸出手掌，顶着秦斌的脑门把他推开了一些，用胳膊撑着上半身缓缓坐了起来。
　　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宿舍里，可放眼望去却是清一色的白，白墙白帘白床单，吓得他心里一个咯噔：“医务室？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特么还想问你呢！”秦斌见他这一脸无辜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同学聚会不来，偏要去送什么外卖，这倒好，下雨打滑，连人带车摔成这样，昏迷不醒，还吐了血！”
　　楚焕浑身上下酸痛不已，尤其是双腿疼得厉害。昨晚的记忆忽地涌进脑海，小夏、血影怪人，还有那个神秘的西装男人……好家伙，他那是下雨滑倒了，他那是一晚上连着撞了两次鬼！
　　巷子里的那团血影，他是亲眼看着被驱散了。可他后来昏得人事不省，也不知道小夏怎么样了，那个男人有没有为难她？看来晚点得再去一趟，看看小夏有没有事。
　　“对了，老秦，我是怎么回来的？我明明记得，我是昏倒在一个小巷子里了。”楚焕昨夜是真以为，自己这条小命就要交代在那巷子里了，这会儿算是劫后余生，幸甚至哉了。
　　秦斌闻言，给他甩了个大白眼：“还能怎么回来的，当然是别人送回来的呗，你都昏迷一晚上了，难不成还能自己爬回来？”
　　“谁送我回来的？”楚焕心想，难不成是那个高高大大的西装男人？
　　秦斌回想了下说道：“好像是我们学校的老师，说是整理完教案，回家晚了，碰巧在路上看到了一个摔倒的年轻人，又在你口袋里发现了本校的学生证，就赶紧把你送医务室来了。正好咱学校医学院的院长昨天有事留宿学校，给你检查了身体，又照顾了你半宿，确保你没事儿了，天大亮才离开。”
　　“这么巧？”巧得连楚焕自己都不敢相信。
　　秦斌忍不住又怼了上来：“所以说你命大！有困难我们哥几个帮忙不行吗，非要自己硬扛，看吧，差点把小命扛没了，就为了赚那么几个外卖钱！”
　　楚焕也知道秦斌这是关心他，忙顺毛道：“是是是，我错了，以后不这么拼命了，找你帮忙可别嫌我烦啊！”
　　秦斌无语地瞥了他一眼，顺口问道：“话说回来，你送外卖送哪去了，把自己搞成这样？”
　　楚焕挠了挠头，回忆道：“北大街附近的拆迁区，靠近琥珀新城的一条小巷子，叫什么我也没看清，好像是，八……八什么的……”
　　闻言，秦斌脸色一变，神情有些紧张：“八果巷？”
　　“哦对，就是这个。”楚焕随口掰扯道：“那边路况不好，路灯还坏了，我一不小心骑水坑里去了，就给摔了。”
　　秦斌简直服气了：“楚焕啊楚焕，你特么的真是疯了，大晚上敢往那边跑！那可是霖城出了名了闹鬼地，当地人连白天都不敢往那条巷子走，你倒好，跑那儿去送外卖，送给鬼啊？”
　　楚焕略一皱眉，问道：“闹鬼地？那是怎么回事？”
　　“嚯，那可就有的说了！”秦斌嫌站着累得慌，还特地拖了张凳子来，边坐着边说：“你是外省来的，估计不清楚。那地儿啊，原来挺热闹的，邻里和睦，民风也好。因着巷子里头有八棵树龄百年的果树，所以挂了牌子，叫八果巷。”
　　“但是十年前，咱霖城北大街附近地产大开发，好多老屋巷被划作了拆迁区，八果巷也在规划区域内。但那边的居民生活得非常安逸，都不肯搬离自己的老屋。为了逼走那些居民，拆了八果巷造公寓楼，房地产公司私下找了些小混混，让他们到八果巷闹事，还把人水电给断了。”
　　楚焕听得忿忿：“太可恶了！断了水电人家还怎么生活？”
　　“就是为了让他们日子过不下去，乖乖搬走啊！”秦斌接着说道：“这么一来，大部分居民都迫不得已搬离了八果巷，只有少数几家居民，家里青壮年出去打工了，剩了些老小，不方便搬家，就先留在了八果巷。”
　　“可是有一天，夜里天气特别燥，不知哪个缺德的过路人，抽完烟把烟屁股随手一扔，正巧扔在了人家的柴堆里，不多时就燃起了大火，把相邻的几家老屋都给烧了！留在八果巷的又都是些腿脚不便的老人，和不谙世事的孩子，逃也逃不掉，就这么葬身火海了……”
　　楚焕听得心下一沉，怪不得那血影怪人驱动的是黑雾，老屋墙壁上也有很明显的烧焦的痕迹，西装男人驱除血影时，巷子里还隐约现起了火光。原来那些血影，都是无辜葬身于火海的怨灵，也难怪它们怨气那么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因为它们当年也是被烧死，窒息死的……
　　秦斌继续声情并茂地讲述道：“那场大火里啊，一共有八个居民丧生。开发商还挺庆幸的，以为赔一笔小小的‘抚恤费’，就能把那块黄金地段给收入囊中。可谁知，自那以后，八果巷就经常发生一些离奇事件，被派去拆屋的工人，十有八九都会在动工的时候受点伤，甚至还有个工人赶夜工的时候从屋顶摔了下去，头朝下给摔死了！”
　　“这接二连三地出事故，开发商也扛不住了，忍痛抛弃了这块黄金地段，转而去建设旁边的那块地了，也就是现在的琥珀新城。自那以后啊，没人再敢去动八果巷的脑筋，市里坊间关于那块地方也越传越邪乎。霖城老百姓私底下都管八果巷叫做‘八鬼巷’，说那八个冤死的亡魂，还滞留在那条巷子里，经年不散……”
　　楚焕没想到那些差点将他杀死的血影怨鬼，竟然有着这么可悲的过往。但逝者已矣，这些怨气深重的厉鬼，想把其他无辜的人也拉入无尽的黑暗深渊，也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
　　贪欲和恶念很容易就和蝗虫一般繁衍滋生，善意和宽容却总是如履破冰，寸步难行。
　　不过楚焕没那闲心去多加思考生命的价值，和是非的界限。活着本身就已经很艰难了，他还得考虑要怎么去攒接下来的学杂费，怎么说也要撑到大学毕业才行。
　　还有小夏，她虽然也是个鬼魂，却拼尽全力想要救自己，等双腿的伤痛好一些，要尽快去看看她的情况。
　　至于那个神秘的西装男人……如果有缘能再见到的话，怎么说也要当面跟他道个谢，毕竟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关于自己这双异于常人的眼睛，楚焕还有好多的问题想要向他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