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罔象吉社》清崖兮鹤书

131、诅咒之海（十一）

　　海边的风浪比清晨时分又大了些，海水腾涌到岸上，拍打着垒叠的礁石。偶尔来几个急浪，甚至还冲上了地势较低处的几间牌屋，将未闭紧的铁皮门撞得“吱呀”作响。
　　虽然海岛的深秋，仍旧如同夏日，树木苍翠未凋，但海水的温度已经明显下降，要想下海游泳，还是非常勉强。
　　然而就在这个连岛上精壮男人都不敢轻易下海的季节，那个栖身于牌屋之中，独自照顾幼子的女人，突然从寒凉的海水中探出了身子，急促地吸了几口氧气，随即剧烈地咳了起来，似乎是想把不慎灌入肺部的海水逼出去。
　　“咳！咳咳咳咳咳！”女人潮湿的头发低垂在肩背，本就破旧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更是难以蔽体，丰满的身材显得旖旎又狼狈。
　　女人伸手抹掉了脸上濡湿的海水，可头发上的水珠还在不住地往下流，滴落在布满了贝壳的粗粒沙滩之上。
　　一些破碎的尖锐的贝壳，割伤了女人赤/裸的脚底，鲜血从她的脚底溢出，染红了贝壳碎片，和脚下的沙砾。可女人却浑然不觉一般，继续拖着沉重的身体往牌屋的方向走去。
　　就在女人看不到的角度，沾染在贝壳和沙砾上的鲜血，竟然像被一股怪异的力量吸附一般，诡奇地飘扬了起来，飞向了女人手中紧握着的，一朵状似莲花的赤红色植物。
　　离了海水中的根脉，黯淡颓败的莲状植物，吸收了女人的血液后，竟奇异地重新焕发了光彩，甚至如同活物一般颤动了一下，花瓣也盛放得越发明艳，鲜红欲滴。
　　女人小心翼翼地将那莲状植物捧在胸前，就像捧着一样珍贵的宝物，一步步往所居住的牌屋前走去。
　　而在牌屋门口，一张用废旧材料自制的简易竹床上，紧闭着双眼的小男孩，不停地挣动着手脚，似乎非常难受，所幸周围用木条钉了一圈护栏，才没有滚落到砂石之上。
　　男孩挣动之中，身上单薄的衣物被扯了起来，露出了布满怪异红疹的皮肤，那红疹如同蛇鳞一般，爬满了他的胸腹，似乎即将往脖颈处蔓延。
　　“海生，乖，妈妈回来了。”女人急切地回到了孩子的身边，不顾地上尖锐的砂石，双膝跪在了地上，抚摸着孩子发烫的脸颊，心疼地说道：“海生别怕，看妈妈给你带回来了什么！有了它，你的身体很快就能好起来了。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女人的手有些发抖，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将手中的莲状植物举起，凑到了孩子的嘴边，一手安抚着孩子，让他不要乱动，一手用力挤压着那莲状植物中空的花茎。
　　不多时，从折断的花茎处，溢出了盈润澄澈的汁液，一点点滴落在男孩的口中。原本躁动不安的男孩，喝下了那透明的汁液，竟奇迹般地镇定了下来，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
　　“这是……血雾海莲！”没等女人松下一口气，身后却突然传来陌生的男人的声音。
　　女人吓得连忙转过身，本能地挡在了竹床之前，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懵懂脆弱的孩子。
　　见自己突然出声，吓到了女人，寇千钧连忙后退了几步，摆手解释道：“对不起，你别害怕，我没有恶意的。”
　　说着，寇千钧小心地指了指她手中的植物，语气温和地说道：“你手里的植物……就是血雾海莲吧？可是这片海域的血雾海莲，不是已经灭绝了吗，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女人慌乱地摇了摇头，想要将血雾海莲藏起来，可单薄的衣衫根本就无法藏下这朵赤红的海莲。
　　无奈之下，女人连忙将竹床上的孩子抱起来，急匆匆地跑回到了居住的牌屋之中，“砰”的一声用力关上了门。
　　“唉这……话还没问完呢……”寇千钧挫败地挠了挠头，心想自己难道真的有那么凶神恶煞吗？把人家都吓跑了。
　　陈柏泽方才抽空观察了一下那个男孩，发现他的身体状况很差，似乎生了很严重的病。他的母亲给他喂的血雾海莲的汁水，也不知道有没有毒素，会不会对身体造成不良的影响。
　　陈柏泽还是有些担心那个男孩的状况，对叶之桐等人道：“你们先去找其他人吧，那个孩子，我不太放心。”
　　说着，陈柏泽往女人所居住的那间牌屋走去，动作轻缓地敲着铁皮门，语气尽量柔和道：“你好，我是从岛外来的医生，你的孩子似乎是生病了，可以让我给他检查一下身体吗？”
　　屋内迟迟没有回应，陈柏泽又耐心劝了良久，女人才犹疑着打开了一条门缝，目光怯怯地望着陈柏泽。
　　池铭没有多做解释，而是当着女人的面，打开了手中的医药箱，递给她看。女人认认真真地观察了一会儿那医药箱，这才缓缓地将铁皮门打开，让陈柏泽走了进去。
　　见状，楚焕也松了口气，跟叶之桐打了声招呼道：“桐哥，我去那边看看。”
　　叶之桐看向楚焕，点了点头道：“好，自己小心。”
　　“嗯！”楚焕应了一声，便往牌屋群深处走去。他记得初来东无岛时，在这附近看见过一个年轻的姑娘，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住在哪一间房屋。
　　楚焕一边寻找，一边高声询问着：“你好！有人在吗？我们是来帮助你们的，听到请回应！”
　　“砰！砰！”迟迟得不到回应，楚焕本来想放弃寻找这块区域了，没想到却突然听到了猛烈的撞击声响。
　　楚焕察觉到了情况的异常，连忙循着撞击声赶去，来到了一间残破的牌屋前。这间牌屋的铁皮门似乎被损毁了多次，门板都已经扭曲变形了。原本应该固定在门上的黄铜插销，此时却松松垮垮地垂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楚焕见状，神情一凛，连忙推开了半启的铁皮门，冲到了屋内查看情况，却见他之前见到过的那个年轻姑娘，竟被一个满身酒气的猥琐男人压在身下，撕扯着她的衣服，企图不轨。
　　“住手！”楚焕连忙冲了上去，用力把那个男人拉扯了开来。可那醉汉借着酒劲，力气极大地反手就往楚焕脸上砸了一拳，直把楚焕砸得身形不稳，撞到了一旁破旧的木桌上。
　　楚焕痛哼了一声，那醉汉却不依不饶地靠了过来，拎起楚焕的衣领咬牙怒骂道：“他娘的，哪来的小白脸！要你多管闲事！”
　　醉汉扬起拳头，作势又要往楚焕脑袋上砸去，可楚焕方才手肘撞击到了桌角，一时酸痛至极，无法使出力气，抵挡对方的攻势，无奈处于劣势，只得眼睁睁看着醉汉的拳头往他头上袭来。
　　然而没等到醉汉的拳头落下，他的后脑勺就被重重地击打了一下，逐渐失去意识，晕倒在了地上。而那个衣衫不整的女孩，手中举着一根木棍，神色惊慌地站在旁边。
　　楚焕勉力趁着身子站了起来，忍着手肘的酸痛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朝那女孩身边走去。
　　可见到楚焕的举动，那女孩本能地举起了手中木棍，抵在身前做防御状，眼神也满是戒备。
　　见状，楚焕连忙停下了脚步，不再靠近女孩，只是把外套拿在手里，动作轻缓地递给了她：“别误会，我只是想把外套给你，海边风大，你就穿这么点，会生病的。”
　　楚焕已经尽可能说得委婉了，毕竟女孩身上本就单薄的衣服，已经被刚才那个醉汉撕得不像样了。
　　见女孩还是很畏惧，楚焕索性把外套搭在了她手中的木棍上，随即往后退了几步，跟她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接着说道：“这个人，我会交给村长他们处理的。海上很快就要起风暴了，这里非常危险，你愿意跟我们回内岛暂住一段时间吗？”
　　女孩小心翼翼地从木棍上拉过了外套，见楚焕果真没再靠近，才放下木棍，将外套搭在了肩膀上，裹住了衣衫破烂的身体。
　　她试探着看向楚焕，目光还是十分警惕，并没有出声回答，而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害怕内岛的那些人啊？”楚焕想到铁皮门上那斑斑驳驳的损坏痕迹，这间简易陈旧的牌屋，不知被多少人冲撞损毁过。楚焕甚至都不敢去细想，这个年轻姑娘，究竟遭受过什么可怕的事情。
　　似乎是在印证楚焕心中的想法，女孩犹豫地点了点头，眼神下意识地有些闪躲，仿佛在逃避着某些不愿意回想的经历。
　　见女孩的反应，楚焕怅然地叹了口气，也不再强求，而是放下背上的背包，将里面特意带来的水、食物，和一些应急物资尽数留给了这个女孩，关切道：“这些物资都留给你，但是如果遇到了无法应对的危险，你一定要逃到内岛去，我就在内岛那栋最高的三层楼房子里，到时候你可以来找我，知道了吗？”
　　女孩默然地拢着身上那件尺寸过大的外套，低着头，没有应声。楚焕看了眼女孩，也不指望她给出回应，索性也就不再打扰她，拖着那个晕倒醉汉的身体，转身往门口走去。
　　然而就在楚焕即将踏出屋门时，他的衣角却突然被人拉住了。楚焕连忙回身看去，却见那女孩抿着嘴，神情有些紧张地给他递了一件东西。
　　楚焕疑惑地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可当他看清那个小物件时，楚焕不禁觉得有些讶异。
　　女孩递给他的东西，竟然是一块印着海研学社标志的金属名牌，这标志，他在寇千钧身上也看见过。而金属牌上的名字，虽然有些斑驳，但隐约还能够辨识。
　　“万秋山……”看着上面的名字，楚焕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个人，就是之前寇千钧提到过的，半年前在这片海域离奇失踪的学社术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