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罔象吉社》清崖兮鹤书

124、诅咒之海（四）

　　东无岛的岩石石质松散脆弱，交通工具即使通过运输船运上岸，也无法在岛上行驶，所以即使是寇千钧这种领导级别的贵宾前来，也只能徒步行进。
　　小何已经照顾着这些外来贵宾，走得很慢了，但寇千钧还是走得气喘吁吁，他望向无休无止的上坡路，粗喘着气问道：“这……这还得爬多久啊？”

　　小何忙抬手指向坡上高处的一块木质指示牌，说道：“快了，寇先生，过了那块指示牌，就是内岛居住区的入口了。”
　　“天哪……”寇千钧歇了会儿脚，抬头看向还非常遥远的指示牌，崩溃地叹了口气，擦了把汗继续往上爬坡。
　　与定期需要参加体能训练的霖城吉社不同，滨城的术师更像是学者，平日里大多是坐在办公室里看资料，翻古籍，很偶尔才会出外勤，到实地去调查情况，说白了，就是纸上谈兵，这寇千钧也不例外。
　　叶之桐不禁问道：“寇先生之前从没来过东无岛？”
　　寇千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说来惭愧，这东无岛附近经常有海上风暴，海况凶险，所有我之前也没来过。”
　　叶之桐了然地点了点头，说道：“那还真是难为寇先生了，陪我们来遭这份罪。”
　　寇千钧忙说道：“叶大师哪里的话，这次可是贵社远道而来鼎力相助，让几位大师费尽辛劳，跋山涉水，是我们过意不去才是。”
　　话虽这么说，但寇千钧看了一眼叶之桐四人，徒步爬坡脸不红气不喘，面色如常，游刃有余，结果只有自己这个东道主气喘如牛，腿抖如筛，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见状，寇千钧可不敢再叫苦叫累，硬着头皮坚持往上坡爬去。等到了指示牌的位置时，寇千钧整个人都差点废了，已经累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唉哟，寇先生！各位大师！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村长已经带领着几个村社员工，在路口等候了。见几人前来，连忙上前握手道：“各位一路辛苦了！我是东无岛的村长，汪海晏，招待不周，还请各位海涵！”
　　“海晏，好名字，好名字啊！”寇千钧气还没喘匀，但客套是绝对少不了的：“这次前来贵岛调研，就要叨扰汪村长几日了。”
　　汪海晏热络地和寇千钧勾肩搭背道：“唉哟，哪里的话，寇先生和各位大师，请跟我来，我先带各位到住的地方参观一下。”
　　说着，汪海晏忙让几个村社员工帮几人提行李，领着他们进入了内岛居民区。
　　不同于用铁皮粗糙搭建的牌屋，内岛高处的居民区显得正式许多。这里的墙体非常厚实，应该是砖石水泥层层垒叠而成的，十分坚固。而且这里的房屋外形都带着些许弧度，并不像岛上的建筑那样棱角分明，即使是遇到恶劣天气，也能很好地抵御狂风暴雨。
　　楚焕仔细观察着内岛居民区的环境，发现这里家家户户门口都有很大一片空地，几乎每个人家门前都用竹匾或布匹晒制着海鱼干和小海虾之类的海货，有的人家还撑起竹杆晾晒着长长的海带。海风一起，挂在绳子上的海带随风飘动，仿佛一排别具风格的旗帜，一眼望去很是壮观。
　　而且有些人家门口还有自来水管，有的岛民正在家门口清洗海获，准备生火做饭。
　　这让楚焕很是好奇，他出声问村长道：“汪村长，这东无岛上的淡水资源是从何而来的，看上去蕴藏非常丰富啊。”
　　汪海晏笑着说道：“哈，是这样的。我们岛上啊，有一口非常神奇的淡水泉，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地下构造，但它就像一个天然的海水淡化设备，为我们岛民啊，源源不断地提供着干净的淡水。”
　　汪海晏的语气非常自豪：“也是多亏了这口淡水泉，我们才不用跟其他岛屿一样，定期从岸上运输淡水，完全能够自给自足，生活也便利很多。”
　　不借助外置设备，自己就能淡化海水，这口汪海晏口中的神奇泉水，引起了叶之桐的注意，他试探问道：“这么神奇的泉眼，我们也很想好奇，汪村长能否带我们去见识见识？”
　　听到这话，汪海晏神情略微变了变，忙说道：“咳，这个嘛，由于那口泉眼是我们珍贵的饮用水资源，而且连通着非常昂贵的供水设施，所以已经被封锁起来了，非专业人士不得进入。很抱歉，连我也没有私自进入的权限。”
　　叶之桐注意到，汪海晏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不自觉地闪躲了一下，显然是在说谎，似乎是在有意遮掩着什么。越是这样，就越是古怪，叶之桐对那口淡水泉也更加好奇起来，心道一定要找个时机去一探究竟。
　　为了转移这几位外来人的注意力，汪海晏连忙加快了步伐，殷切地说道：“前面就是我为各位大师准备的住所了。”
　　闻言，楚焕循着汪海晏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栋三层楼的弧形房屋矗立于前，相比于其他一二层楼高的民居，已经显得很是伟岸了。
　　汪海晏领着众人进入了房屋，由于这海岛上的房屋面积都比较小，这座房屋也不例外，所以每层都只设置了一间卧室，但相对就宽敞许多，卧室外还有独立的浴室和卫生间，设施也比较现代，竟然还有电热水器。
　　见众人对此有些好奇，汪海晏热情解释道：“我们这岛啊，大大小小的风暴是免不了的，风暴一来呢，就容易停电，所以有条件的人家，就会在家里准备一个小型发电机，满足日常用电还是没有问题的。”
　　楚焕环顾了一下这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尘不染的房屋，心道这村长还真是用心，为了招待他们，已经提供了岛上最好的居住环境了。这地方和外岛的牌屋，简直就是云泥之别，这反而让楚焕心中有些不安。
　　到了选房间的时候，寇千钧破天荒没有跟他们客套，率先挑了一楼的房间，他实在是看到楼梯就有心理阴影了，再也不想爬楼了。
　　叶之桐等人倒是无所谓，不过是几级楼梯罢了，住二三楼也没有什么不妥。
　　楚焕和叶之桐拎着行李来到了三楼的房间，楚焕将行李放到了桌上，走到窗边，推开加厚加固的窗户，往外面看去。
　　楚焕的视线越过了内岛鳞次栉比的房屋，看向远处隐隐约约笼在海雾之中的牌屋群，心中不免感慨，仅仅在这片远海小岛上，目光所及之处，竟也存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存方式。
　　叶之桐见楚焕站立在窗边愣神，走上前搂住他的腰，温声问道：“在看风景？”
　　楚焕转头望向叶之桐，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不，在看人间……”
　　闻言，叶之桐伸手轻捏了一下楚焕的耳垂，笑说道：“年纪不大，还挺多愁善感。”
　　楚焕看着叶之桐，有些茫然地问道：“那是不是等日子久了，见闻多了，就会丧失共情的能力，变得冷漠又麻木呢？”
　　叶之桐语气坚定，认真地回答道：“别人说不定，但你不会。”
　　听到这个回答，楚焕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望向叶之桐，似乎在等他的解释。
　　但叶之桐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静静地站在他的身边，目光朝窗外看去，似乎在遥望着渺远的地方。
　　初次见到楚焕的时候，叶之桐原以为他就是个愚善的傻子。可在一起经历了许多事情才发现，他不傻，也不愚昧，而是在历尽苦难之后，还保留着孤勇的慈悲。
　　他很清楚自己会因为善良而饱受挫折，可他仍旧孤注一掷地选择了这条路，哪怕头破血流，也不会让自己堕入黑暗的深渊。
　　叶之桐微微地勾起了唇角，心想着，也许也正是因为这份孤勇和纯粹，他才会不自觉地慢慢靠近楚焕，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舍不得离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