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罔象吉社》清崖兮鹤书

11、鬼八字（十一）

　　“楚焕？楚焕？”沉稳温柔，让人心生安全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楚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像是做了一个漫长而可怖的噩梦。
　　“叶教授？”楚焕有些迷茫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并不是阴森荒僻的水库，而是干净舒适的校园医务室，叶之桐和池铭或担忧，或焦急地围在病床边，陈柏泽则在一旁帮楚焕配置调理身体的药。
　　“嗯，我在。”叶之桐帮楚焕调高了枕头，方便他靠坐起来：“辛苦了。”
　　池铭蹲在床边守了他半宿，急急忙忙地催促道：“小子，你可算醒了！赶紧告诉我们汤琳是怎么死的！再过十几个小时，赵森的羁押期限就要过了，把人放跑了可就麻烦了！”
　　池铭话音未落，却被陈柏泽从身后呼了一把脑袋，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陈院长，对待池铭倒是毫不留情：“急什么！还不让人好好休息了？”
　　陈柏泽把池铭拨到一边，给楚焕递了一杯浓稠深褐，气味古怪的药汁，语气带着点哄孩子的意味：“小楚，这药能帮你平稳心神，养护身体，先喝了它吧。”
　　楚焕一点都没矫情，接过药汁一饮而尽，虽然这药汁清苦得让他舌根发麻，他也没哼上一声。不过这药效实在神奇，苦意刚从喉头滑入体内，便即刻浸润了肺腑，四肢百骸不再疲累沉重，灵台也瞬间清明。
　　时间紧迫，楚焕没再多休息，而是趁着身体恢复过来，快速而详尽地将汤琳死前的事情和他们一一叙述，汤琳和赵森的对话也一字不落地复述给了他们。
　　“什么？汤琳是自杀？”得到这个结果，池铭崩溃地扯起了本就乱糟糟的头发：“这傻姑娘受了欺负可以报案啊，怎么就乖乖地当了赵森的帮凶，还为了替他背罪一死了之？特么的还是一尸两命！”
　　“报案，然后呢？”叶之桐沉声道：“且不说事情过了那么久，还能不能找到证据去给那些人定罪。就算是定了罪，给她讨回了公道，一个未婚先孕的年轻女人，连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都无法确定，这种事情爆出去了，她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
　　人言比利刃更可怕，他们只顾热闹，不会在意谁才是受害者。这一点，汤琳清楚，赵森也清楚，他就是吃准了汤琳不敢拿自己的人生去冒险，才肆无忌惮地威胁欺侮她。”
　　池铭被叶之桐一番话怼得哑口无言，诚然，他在任职期间见过太多类似的例子了。这种情况下，往往是受害者迫于流言蜚语的压力，搬离家园，改名换姓，活得像是阴沟里的老鼠。更有甚者，身体受损，精神崩溃，疯了或者自尽的也不在少数。
　　思及此，池铭就觉得如鲠在喉，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他情绪低落道：“那怎么办啊，汤琳是投河自尽，谋杀谈芝兰的罪又全让汤琳背了，谈望夏的死是意外事故，赵森顶多算是损坏遗弃尸体。本来刑罚就不重，万一再表现良好减个刑什么的，不用多久就能放出来，特么的我还拿他没办法！”
　　闻言，叶之桐却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你不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才聘请我当特别顾问的吗，池队长？”
　　池铭见他这模样，立即来了精神，好奇道：“怎么，老叶，你又有什么阴招了？”
　　叶之桐目光冷厉地说道：“赵森这个人，虽然蔑视玩弄律法，但极其畏惧鬼神，要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地将亲生女儿拔舌弃尸。
　　不过汤琳就不同了，她是连夜跳水库自尽，没给赵森毁坏她尸体的机会，何况，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未成形便夭折的婴灵，其怨气更深，更为可怕，这一点，深信鬼神的赵森应该也有所耳闻。”
　　听到这话，楚焕不禁困惑地问道：“可是叶教授，汤琳和孩子的魂魄不是已经送走了吗，它们还能回来吗？”
　　“送走的魂魄自然是回不到人间的，但人间还有其他的魂魄逗留。”叶之桐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说道：“只不过，这件事情，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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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先生，你现在可以离开了。”乐苓虽然非常的不情愿，但职业操守还是让她彬彬有礼地帮赵森解开了手铐，把人送出了讯问室。
　　赵森松了松有些酸痛的筋骨，在讯问期间周旋转圜，没有露出丝毫破绽的赵森，此刻对着乐苓，露出了一个得意又轻佻的笑容：“再见了，美女搜查官，多谢你的咖啡和陪伴。”
　　赵森的这近乎挑衅的态度，让乐苓本能地感到不适，她面无表情地送走了赵森，回身就忿忿地拿起了桌上的文件夹，又用力地甩在了办公桌上。
　　“哟，怎么了？我们这么好脾气的乐苓都发火了呀？”池铭见状，状似开玩笑地走到了乐苓身边，实则对他的小队员非常关心。
　　乐苓气得眼睛都泪湿了，气呼呼地骂道：“赵森那家伙！简直就是个人渣！队长，咱们就这么放他走了吗？”
　　池铭耸了耸肩，说道：“没办法，咱是特搜科，又不是黑手党，没证据就只能放人走，这是规定。”
　　乐苓感到一股气堵在胸口，闷得难受：“那要是他再对谈芝兰下手怎么办？谈芝兰父母已经不在了，女儿又走了，孤身一人也没人照顾，只能被赵森欺负，毫无反手之力。”
　　池铭拍了下乐苓的肩膀权作安抚，神情莫测道：“别担心，他得意不了多久了……”
　　赵森离开特搜科大楼时，他的专属司机已经开着车在门口等他了。见赵森出来，司机从驾驶座出来，弯腰打开了后车门，礼貌道：“先生请。”
　　赵森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西装，神情傲慢地坐进了车里。司机谨慎地开口问道：“先生，请问您现在是回琥珀新城吗？”
　　“啧，不去，看到那个疯婆娘就心烦。”赵森神情厌恶地皱了皱眉，说道：“去翡翠湖。”
　　翡翠湖是霖城赫赫有名的富人别墅区，那里本是一片荒僻平川，被开发商看中买了下来，人工开凿了一片巨大的湖泊，并沿湖修建了霖城境内最为奢华的别墅群。
　　这块地段，由于价格过于高昂，谈芝兰并没有同意在这里购房，觉得太过浪费。是赵森以建设商务会议厅的名义，私自挪用的公司资金购买，所以谈芝兰至今都不知道，他名下还有这么一处房产。
　　司机将赵森送到别墅门口，便识相地开车离去，这里除了有阿姨定时定期打扫外，没有任何人敢打扰赵森。赵森当时也是将汤琳灌醉后带到了这里，同他的那些商业伙伴一起“享用”的。
　　赵森用虹膜识别刷开门禁，走进了别墅。别墅外观已是富丽堂皇，内里的陈设装潢更是豪奢之至。也不知道赵森究竟从谈家的公司侵吞了多少年的资金，才建造了这样一个藏宝库一般的家。
　　回到了他的秘密家园，赵森这才彻底放松下来。他脱下了累赘的西装外套，扯下领带，随手丢到昂贵的真皮沙发上。
　　赵森神情无比惬意地踱着步，打开了黑胶唱片机，放起了他根本就听不懂的古典乐。他循着音乐舒缓的节奏走到酒柜旁，挑了一瓶包装华丽的葡萄酒，也没有醒葡萄酒，直接倒进了镶金的高脚酒杯里，随意晃了几下就仰头大喝了一口。
　　酒瓶被随手放在了茶几上，瓶身映着几个设计精美的花体法文。当然，赵森根本就不知道那葡萄酒的名字怎么念，他学历不高，连英文都不识几个，何况是更生僻的法文？他之所以会挑中这瓶酒，是因为它最昂贵。
　　赵森大口大口地酗着酒，倒不是这天价葡萄酒有多好喝，他只是想要感受酒精带来的刺激，和执掌一切的快意。
　　“嘁，都是些傻女人，以为留了我的种就紧握筹码了？”赵森油腻的脸上已经映出了醉红：“呵呵，有钱什么买不到？”
　　他正在瘫坐在沙发上，得意地自语着，却听到玄关处传来了一声东西坠地的声音。
　　“怎么回事？”赵森酒意微醉，脑子有点迷糊了起来，还以为自己忘了把门关上，连忙扶着沙发扶手，起身前去查看，那个镶金的高脚酒杯，怎么也舍不得离手，就这么捧着一同走了过去。
　　然而当他走到玄关处，却发现大门紧闭着，地上除了他刚刚脱下的那双手工定制皮鞋外，一片干净，什么也没有。
　　赵森疑惑地皱了皱眉头，难道是他听错了？他甩了甩头，正准备走回沙发那儿去，可当他走到酒柜那里时，里面的酒瓶竟然猛烈地震动了起来，在同一时间歪倒，齐刷刷地砸到了地上。
　　鲜红的酒液溅在深色的实木地板上，竟像是一条条活的小蛇一般，游动了起来，汇聚成了一个血色的人形。
　　剩下的一些酒液小蛇游动着，聚集在了人形头部的位置，宛如女人卷曲的长发。虽然是抽象的画面，但赵森一眼就认了出来：
　　汤琳！这是汤琳！汤琳的鬼魂来找他索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