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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离(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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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溪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一切都不太真实,他莫名有了一种乏力感,他轻轻地走近床边,躺在床上将被子团成一团,紧紧地抱在怀里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解乏,楚溪迷糊间感觉有人摸了下他的额头,短暂的触碰之后收回,楚溪睁开眼,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眼底的寒意一闪而过,在看到季云岫后又温和下来,他清晰地看到那串佛珠上的纹路,错杂又带有一定的规律性,颜色深沉到有些怪异。楚溪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檀木香,但是下一秒就萌生了一种想法。
腕子好细…
季云岫坐在床边,皱着眉有些不自在,不动声色地将手收了回来,抬起眼皮扫了楚溪一眼。
“醒了?陛下,我们该走了。”
楚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确实是想回宫了,但是若季云岫坚持留下,那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已经做好了死求到底的准备,可季云岫的回答让他失了对策。
他闭上眼又睁开,将心中的疑虑抛到脑后。
季云岫愿意跟自己回去,那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季云岫看他在发呆,轻声提醒了一句:
“陛下,时候不早了。”
楚溪沉浸在自己的思想循环里,一时没反应过来,首要想到了穿鞋,还留着以前习惯的小皇帝一时嘴快。
“你不帮我穿?”
说完这个楚溪就想掐死自己,他伸手捂着脸没说话,也不敢看面前这个人。
“不是…先生…”
随后他听到季云岫轻轻的叹息声,随后又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好奇心让他把闭紧的手指张开了一条缝。
季云岫正蹲下.身给他穿鞋,这两只鞋穿的,让十六七岁的少年脸红心跳,穿完以后赶紧跳下床,想逃离这个房间,只留下一串尾音。
“走吧”
上马车是楚溪坚持让季云岫坐在里面,像是生怕他改变主意跑了似的。
自上了马车季云岫就一直托腮看着窗外,像是在等什么人,楚溪也因为刚才的事情揣揣不安,车里的气氛空前凝滞。
马车夫迟迟不来,过了一会,楚溪埋怨道:
“怎么还不来…”
季云岫看着窗外的姿势不变,眼里没什么表情。
“陛下,伸手。”
楚溪愣了愣,被戒尺打过的痛感似乎还停留在掌心,他有些迟疑地伸出手。季云岫往他手里放了两个饭团,许是刚才楚溪没注意的时候买的。
“陛下没吃早膳,拿这个先垫垫。”
“……”
“先生…先生是怎么知道…”
“他们送来的时候陛下已经睡了。”
季云岫没有多说,目光又开始在窗外流连。
饭团还冒着热气,季云岫缩回手,手里也捏着一个。
他垂着眸,又像是松了口气,刚想开口楚溪伸手就把他的饭团拿了过去,季云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怔地抬起头。
楚溪只看了看那个饭团,就转头笑看着他。
“先生,这个你不能吃。”
“什么?”
季云岫的手停滞在半空,眼中有疑惑之色,在看到那个饭团后才反应了过来,他确实不能吃。
他自嘲地笑了笑,他一向觉得自己做事很严谨,虽算不上完全不会出错,但也这么粗心大意。
楚溪把没动过的那个塞在季云岫手里,季云岫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没有说话。
季云岫没由来的心口发闷,或许冥冥之中就是天意,即使自己想开了,也没人放过他。
忽然,他感觉肩膀一沉,他回过头,楚溪果然困了,靠着他的肩膀打瞌睡,双手交叉环住他的腰身。
季云岫早就该习惯了楚溪多方面的依赖,只是两个大男人这样搂搂抱抱又成何体统。他皱眉紧紧握着拳,轻声说:
“别这么抱着我…”
楚溪没听到似的拿额头蹭了蹭他的脖子。
季云岫听到外面有一阵敲击声,他掀开窗,李知县沧桑的脸赫然出现在他面前,他看了看季云岫的身后。
“他睡着了,你说吧。”
“大人,穆州的人到处在找你……你现在回去,交代不了大人们。”
“我不会走的。”
看着李知县松了一口气,季云岫把窗又放下,垂下眸,他掰开楚溪的手,贴着马车的前沿往外走。
“先生,你要去哪?”
季云岫没想到他还醒着,本是淡淡的一句话却如芒刺,季云岫后背一凉。嘴抿成了一条直线,他没有说话,加快脚步径直下了马车。
“先生…先生!”
楚溪急忙起身,但脑袋晕乎乎的,又跌了回去,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害怕,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季云岫躲开他的视线,将脖子上的吊坠摘下来。
楚溪看到眼前这个人将吊坠交给马车夫,低声嘱咐了些什么,但他却什么也听不到,他攥紧了手让自己保持不睡下去,用全身力气大喊:
“季云岫!”
季云岫的身体明显一怔,他转过身看着他,深沉的眼睛里读不出什么,他从来就是这么冷静,冷静到让人胆寒,他微微欠身行君臣之礼。
“小陛下,我们来日再见。”
季云岫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待马车离开,随后,他直起身。
“你说,他会记恨我多久”
李知县一时语塞,他沉沉地说:
“大人,小孩子哪会记恨很久,恕下官直言,您既然如此不舍这个孩子,为何又坚持送他回去…”
季云岫沉默了一会,突然想起皇帝跑出来的事他还没同任何人说,闷声给了一个含糊的回答:
“李大人你愿意整天被当成废物吗?”
李知县一时分不清这是回答还是给他的提醒。他摇头笑了笑,不卑不亢地说:
“大人,下官去给你准备马车。”
季云岫盯着他,让他一阵发毛,灿灿地说:“大人还有何事?”
季云岫快速地眨了下眼。
“越快越好。”
“……”
李知县欲哭无泪,只得说是。
季云岫坐在椅子上,垂着眸。
他没想把季恩那公子怎么样…尽管他罪无可恕,但他也没下狠手,只是伤口看起来吓人,李恩那般冷静,昨夜想必是亲自去看了情况……
果真是…父爱如山啊…
季云岫身体向后倾,靠在椅背上,他看着屋檐。
他仔细地想了下他与楚溪的关系,他早已习惯了替皇帝分忧,将重大事情揽在自己能解决的范围内。同时他也会教楚溪,在楚溪犯错时他也曾耐心指引加以鞭策。
这绝不是奸臣与幼小的皇帝之间该出现的氛围,倒更像是父亲与他不肖的儿子。
这是他第一次直视自己的内心,在浅显可见的轮廓上画圆。
他不想和苏勋所说的那样,做废皇帝,当背后的操纵者。
暴君的出现理应是教导者的过错。
季云岫握了握拳。
李知县起初不敢打扰他,直到季云岫与墙壁几乎完全融合,他才开口提醒。
“大人,马车准备好了。”
“嗯…”
季云岫愣了愣,起身往外走,感觉解决了一道被自己拖了很久的难题。
他回去以后,那些人的表情又会是什么样的呢,是惊喜,是意外,还是一样随冰冷的话奉上阿谀的假笑。
他控制不住地这般想着,但回去看到一片狼藉后又收起了心思。
对哦,他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去。
在某天夜里他在梦中惊醒,闭着眼胡乱地伸手去摸吊坠,却摸了一场空。
他慌乱地把灯重新点燃,才想起吊坠已经送给皇帝作皇宫通行证了。
他看着蜡烛沉默了一会,捂着头懊恼自己的冲动。
“小皇帝……那我们约定好了。”良久,季云岫脑袋向后仰,冷汗浮在额上,淡淡的开口,虽然他很清楚不会有回应。“我会回去,你要等我…”
他是个怕冷又无望的人,也未曾想过,拥有希望似乎可以熬过一切苦痛。
同时,楚溪那一边早就醒了,沉着脸摩挲着落在心口的暖玉,一只手紧紧抓着被单,嗓音带着沙哑。
“说完了吗?”
他感觉眼睛有些干涩,闭上眼。
“说完了就滚出去…”
季南弦噗嗤笑了一声,放下覆在楚溪眼睛上的手,眼里透着狡黠。
“陛下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说完就走了出去,那一抹笑也随之消失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