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春风一渡，后会有期（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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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楼临江而建，尽览长安盛景。看着还算繁华的长安城，有位老将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年轻带兵打仗时:
“那会儿个，和北羌大战。因着天冷无法出兵，就与北羌休战了三日。
那日夜里极冷，我们一觉醒来，雪压倒了好多营帐。先帝带着我们开始连挖带刨的救人。啊呦，那叫个天寒地冻呐，先帝却没摆半点架子，和我们这些个大头兵硬是把兄弟们一个个儿挖了出来。”
老将说的眉飞色舞，精神气儿也十足，像是回到了那年的意气风发，
“后来你猜怎么着？哈哈哈哈哈……后来啊，那北羌首领突然带着一个副将模样的人生闯我们军营。先帝火气大，抄起家伙就往出走，嘴里还骂骂咧咧道北羌野人，不讲武德，说好的休战三日，第一日就来攻打！
谁知等我们急吼吼的抄家伙出去迎战时。那北羌将领隔了几米之外‘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朝着先帝一连磕了几个头，磕的我们大家伙儿都蒙了。就听那北羌首领说，数连下了几场雪，粮草早被阻断了。昨夜里那场大雪更是绝了他们的命数。营帐坍塌，大半的兵被压在雪下至今生死未卜。
我们这才稀里糊涂的听明白，他们想救人，可人手不够，方圆百里荒无人烟没办法呀！只能向我们求救！”说到这里，那老将激动了，拍了下桌子，眼里亮晶晶的闪着几分泪花，声音洪亮极了。听的三位老将连菜都顾不上夹一口，
“先帝告诉我们兵不厌诈，不能轻信，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撒谎，待我们救人时再杀个措手不及。我们这边还叽里呱啦的商量着，那边的首领又磕了几个头，急得马尿（泪水）都出来了。我们都被惊到了，没想到这北羌人虽野蛮，却够重情重义！
后来啊，以防万一，那首领被我们押了起来，直到北羌军队被我们挖回了个七七八八才放出来。就此，殷羌停战息戈，北羌人为着当年的救命之情，直到现在换了不知多少个首领，还是俯首称臣。”
老将讲完了，一把撒开手里的小巧精致的酒杯，皱眉嫌弃道：“当兵打仗的大老爷们谁用这小破杯子，一口下去连口痰都顺不下去！我们当年，就连先帝都是对坛吹的。哈哈哈……”
“对，这几年不带兵，连个手指头都娇贵起来，酒坛子都提不动了。哈哈哈……小二，上大酒坛子。”
四人纷纷掷了酒杯，笑得粗犷豪迈，好似这就是沙场，醉卧七分酒，再痛痛快快的大杀四方！
有些人，说话做事磊落豪爽，生来就像个上阵杀敌的。就比如这些个老将，明明早该是个手提不了重物，脚走不了远路的老人，却在这四方小桌上豪迈未减的挥斥方遒，忆说当年。
一个个都讲起了自己年轻那会儿的事：
“……那会儿我还是个啥也不懂的大头兵，上哪去见大元帅这般大人物？我只瞧那人生的人高马大，又教了我几招兵式，就偷偷摸摸的把人家拉到无人处，想给他尝上几口我藏了好久也舍不得喝的浊酒。谁知那人立马横眉冷对的拍洒了我的酒。这我哪能忍？撸起袖子就跟人家比划，被打了个鼻青脸肿。后来才知道，这是个下来检查军营伙食的大元帅！哎呦，可把我吓坏了。你们猜猜那大元帅是谁呐？”
这几个人早已知根知底了，只见其中一个老将一拳招呼在旁边那老将身上，哈哈大笑道：“可不就咱们这位安大将军？哈哈哈哈啊……”
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酒过三巡，四个老将都带起了酒劲儿。干脆放开了那些个繁复缛节，当起了在军营那会儿的楞头兵。
“哥俩好啦、三星照唉、四喜财呀、五魁首啊、六六六呀、七个巧啊、八匹马呐……”
日头渐西，远远向江面望去，金凌凌的泛着光，岸边绿柳低垂，人声吵杂，倒也还有几分繁华盛世的样子。
大殷因着前几代帝王治理的繁盛，故而政策、民风相对开放。除了上元节等一些重大节日会解除禁宵外，每月的望日也会解除禁宵。
今儿恰是七月未央的望日，因此等到乌金西坠，夜幕四合之时，楼外城里的灯笼便一串串的亮了，街道喧嚣，灯火不绝，映的江面红红火火，美不胜收。
几位老将望着这还算盛世的良景，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现在的大殷再繁华又如何，良将死的死，走的走，还有个侥幸逃脱的于恒被当作“谋反余孽”，至今还被满大殷的通缉着。
人人都道高官厚禄好，可那些个挤破脑袋都想入朝为官的人们又怎知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就得落个抄家问斩，灭门连坐的大罪！譬如这护都候，百年难遇的忠贞良将，还是个小娃娃，却被安上了通敌的死罪，连那丹书铁券都有了几分怀璧其罪的意思。再忠心又如何，上头那位让你死，谁又敢多说？
伴着楼下戏子咿咿呀呀的腔调，几位老将晃晃悠悠的搀扶着走出了春风楼。耳边还响着东家婆骂着西家媳的市井之语。几人不禁生出了几分悲凉“自古英雄无人问，戏子家事天下知呐！”
回头看了看先帝当年亲笔写下的“春风楼”三个大字，老将们泪眼婆娑。大殷还能有当年那般辉煌吗？当今圣上贪女色恋丝竹，这副光景败着，迟早……唉，下了黄泉还有何颜面拜见先帝？
年岁最高的那位老将悠悠唱着“春风楼上临江窗，一回为官再还乡，是福是祸皆朝堂……”
夏夜的风扑着热气，吹得几个老将酒劲儿都散了几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四人东征西战的当了一辈子兄弟，现下在这车水马龙的盛世中将散。绕是征战沙场，戎马一生的大糙爷们此刻也氲红了双眼。毕竟这一别，天高海阔，再无相见的可能。
老将们抱拳行礼，豪豪爽爽的声音压过四周的嘈杂，唯余那一声“春风一渡，各位兄弟，后会有期。”
转身四人皆离去，“后会有期”也不过是一句道别话，这一转身哪还能再相见？四背相对，老步蹒跚，偏生出了几分带兵打仗的架势。这些个老将，当年是意气风发，醉卧沙场的将帅，走着走着成了几朝元老……再走着走着，四人永别……
庆丰三年秋，大殷发生了件轰动上下的大事。当年先帝钦点的春风楼，在一天夜里大火四起，火光照江三天两夜……
此后，世上再无“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春风状元楼。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春风一渡，后会有期（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