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进五百年》薇龙

2、场域

　　又一顶大帽子扣头上，玻色简直要气笑了：“你这人醒得倒快，怎么开口就是诬陷？”

　　刀在他手里，而对方行动被束缚，身体素质拜他所赐下降了一大截。也不看看现在主导权在谁那儿？

　　玻色抬起小刀，弹出刀刃对着费米：“坐着别动，我要问……你几个问题。”

　　说到这儿他不由得卡顿了一下，因为那个男子从看到他起就一直尖锐狠厉的目光变了。

　　那人吃惊地盯着他的刀，睁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希冀，带出了本来被刻意隐藏起来的……绝望？

　　面对这样一个情绪不稳的人，谁都不忍心太咄咄逼人。暗自腹诽着他才应该是最有理由慌张的那个，玻色还是正色下来道：“我叫玻色。嗯，什么都没做，也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场域科技？罪人？我对目前的状况比你还要茫然无知。”

　　“你不知道？你难道不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吗？”费米咬牙切齿，放弃了挣脱绳子：“先放我出去。我一定，一定要先去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很要紧吗，”玻色有些犹豫，“告诉我，实在不行我帮你去看看。”

　　许是他懵懂而真诚的样子让费米一腔怨愤没地方使，反而冷静下来，视线低垂：“算了，反正没差。我再问一遍，你对这个世界真的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你是谁，什么是场域，这笔记是用来干什么的？”

　　玻色敏感地抓住了关键词，“还有，什么叫‘这个世界’？”

　　“场域（field）就是这个世界的学名。我叫费米，是目前场域中唯一的勇者。你知道你们所享受的日新月异的技术革命，是怎样发生的吗？”

　　费米抬起头，漫不经心却不疾不徐地说起场域世界的法则，以及他所做过的努力。引子还挺长，玻色怀疑他其实乐于讲这个。

　　“曾经还在茅草屋里点着油灯祈求上苍的人们，不出几个月就能科学地看待天体运行，潮汐和降雨；接着几年内，人们又习得了镜片组，火车，照相机，甚至电器的制造。在你看来这是知识的自然进化规律。”

　　玻色：“……不是”。话到嘴边，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说不出来。

　　费米点点头，权当他默认了：“无知。科技的正常发展速度远没有那么快！你们能享受科技的腾飞是因为——支撑这个世界的，是一片无处不在的‘知识场’。

　　你知道引力场吧？当质量巨大的星球出现在空间中，它的周围会出现一片强大的引力场。处于其中的物体受到其万有引力的牵引从而获得重力，质量越大，重力也越大。

　　挺神奇的。没有时间差，物体只要存在就被赋予了相应的重力。”

　　玻色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他想起了那本高一水平的物理笔记，觉得计较引力波的问题没有意义。况且他自己也只是一知半解。

　　“知识场同理，”费米扬了扬眉头，眼里居然流露出一丝神采，“当重磅知识被解锁，它形成的强大知识场就铺散开来，把该世纪的知识和应用直接赋予场域中每一个人。

　　往往一个人的年龄越大，他被赋予的知识越多，越完整。但同时，年长者可以把知识教授给年轻人。

　　所以我推断，知识场赋予人知识依靠的属性不是年龄，而是可以被提高的思维能力。”

　　“我，勇者的职责就是解锁知识场。告诉你吧，曾经近百年没有勇者工作，民间科技水平竟半点都没发展！明白了？勇者的存在对社会很重要。放了我。”

　　“我能再请教两个问题吗？”玻色突然联想到那些消失的物品，一缕寒意划过，但他不敢细究，抛之脑后。

　　“说吧。”

　　“你说的‘世纪’是指？”

　　“我不知道，但知识区域就是这样被分类的，从16世纪到20世纪。也许都解锁后，人类的发展就再也不会被知识锁限制。当然，这也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但换个角度想，知识场的构造也挺方便不是吗，”玻色回忆着原世界每次知识改革时的腥风血雨，不禁感叹。

　　“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名字是费米？”

　　“对，费米。怎么了？”

　　“我叫玻色。”玻色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观察着费米的反应，“不觉得很巧吗？”

　　“太巧了。那么玻色先生，您能帮我松绑了吗？”

　　费米还算满意对方理解世界观的速度，遇到个好沟通的人也不能说不巧。但他更可惜玻色对场域一无所知。不管怎么说，置换身体，穿越时空……这些伟大的科技也许就存在于20世纪，让人心潮澎湃。

　　玻色算是明白了那物理笔记怎么记成那样。看来这位年轻的勇者已经为他所处的世界解锁到了18世纪，还真是辛苦他了。

　　他绕后半跪下来，为费米解开绳索。以如今的体力，他不靠绳子应该也能限制住曾经的自己。

　　只见那麻绳上沾了血，手腕上深深浅浅布有几条勒痕。玻色不禁咋舌：“我又不会不放你，下回对自己好一点。”

　　刚一自由，费米就头也不回地向外冲去。玻色叹了口气，紧跟而上。

　　离山丘不远处有一座小城市，正是周日午后学校补课，工厂加班，幸福的人睡午觉的时间。

　　费米想起上周他遇见的一位惶惑不安的女工。她用粗糙的手握住他的胳膊，好像把自己当做唯一的仰仗，却又不敢抓得太紧，生怕为难到他。她颤抖地乞求自己让科技倒退一点，那样他们家的小作坊就不会被工厂逼到破产，为了几块面包竟叫孩子被打残在纺机下。

　　“改善生产关系，提高生产力”，他曾默默凝视着那双手，想到：“责任在我。”

　　那反而让费米坚定了加快解锁的决心。

　　“喂，你……”

　　追上费米的时候，他正半靠在一块石碑上，被风吹地轻轻颤抖，手指紧攥着碑上几条缝隙。玻色赶忙上前，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得顺着他的视线向前望去。

　　学校、工厂、女工，都不复存在。

　　三小时前，就在日光颤动的刹那，钢筋，纺纱机，水泥，蒸汽火车等物次第消失。

　　工厂里的孩子突然从令人窒息的木纺锤中解放，捏着飞落的棉线布料，准备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革新而欢呼。紧接着，整间工厂震颤了一下，失去了钢筋和水泥的厂房从天花板开始塌陷。飞落直下的石块淹没了他们的喜悦……瞳孔定格了他们的激动向往，和那片许久不见的蔚蓝的天。

　　火车上昏昏欲睡的乘客以极高惯性被抛下，洒在一楞楞的土地上。小小的城市几乎沦为一片空旷的废墟。

　　幸存的人们从世界四处涌现，跪倒在地，痛苦地呼唤着各自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