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清语潇湘

2、十 小路卿久

　　天狗一役，人界正道损伤惨重，其中三个门派灭门，十七个门派被重伤，七大仙山各有伤亡，而昆仑则是最完整的，整整齐齐回来了三个人，加一个神。
　　听洛翎儿讲那天的故事讲得天花乱坠，昆仑的其他女弟子翻了翻白眼，“又不是你杀的，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现在各大仙派聚在昆仑，围着那个小神仙商量事情呢，你们要是不信可以等他们出来自己去看看那个小神官，你们一看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了。”她说完，扬了扬自己完好无损的左臂，“看出来什么没有？”
　　“没有，哪有什么东西。”
　　洛翎儿骄傲笑道：“我当时和那只天狗是打得天昏地暗，然后我一只手臂都被它撕了去了。后来被那小神官一碰就治好了，你说神不神仙。”
　　“你当真看见了？”
　　洛翎儿一撇嘴，“你管我看没看见。”
　　刚想继续说什么，她看到对面的那些小女修都闭了嘴，眼睛发直，她福自心生，也就回过了头。从石阶上下来的果不其然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大师兄。
　　“沈师兄！”
　　洛翎儿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沈临江有些无奈问道：“你伤都好了？”
　　“我其实没受什么伤，但是我是真的决定要奋发图强了，大师兄你就教教我呗。”
　　沈临江有些无奈，“师傅教的时候你不学，现在来让我教了，你可真会找人。”
　　洛翎儿撒娇道：“你都认识小神官那么厉害的人了，你还能不厉害吗。你可比我爹爹厉害多了。”
　　沈临江摇了摇头，“我之前根本就没有见过他。”
　　“怎么会！他明明就是为了救你而来的，我都能看出来，昏过去之前我就看到他直接向你那边去了，丝毫没有停留的。”
　　沈临江叹了口气，“好好好，不谈论这事。”他转头看向那边笑着看着他们的女修们，佯怒道：“还不快去练功！在这里听什么别人说话！”
　　女修们笑着跑走了，留下洛翎儿继续拉扯沈临江的袖子。
　　“你要练功，就先回去把本门心法整个儿的背一遍。你个小屁孩连根基都没扎好，还想一步登天？”
　　洛翎儿一跺脚，“哼”一声跑走了，奈何小姑娘的心情总是这么阴晴不定的。沈临江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想笑。
　　他得先去找路卿久，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觉得还是问清楚了比较好。
　　而这边的路卿久还在和那群老头子盘旋，听着这群操心操肺的糟老头子们一遍遍聒噪，路卿久第一次感觉端了这个人界也没什么不好。
　　难不成他这么多年想护的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天狗只有修罗界中的魔族人可以控制，他们这次这么明显地就展露出自己的身份，怕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直接向人族宣战。”
　　路卿久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怕是不会就这么结束了。”
　　众人表情凝重地看着他，然后路卿久张了张口，最后又实在没忍心说出来。
　　洛明光声音颤抖着接着他说了下去，“您是说……人类将有一场浩劫。”
　　要不说他欣赏这个洛明光呢。
　　路卿久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神族是不能插手人族之事的，所以只能你们自己对抗。”
　　众人面面相觑，都一脸的忧心忡忡。
　　“不过，”路卿久轻轻敲了敲旁边的小案，又直起身来，“神仙不能插手，人类自己却可以。我上回仙坛大会过来，在秘境里看到一个不错的后生。要是你们愿意呢，我倒是可以教他一点驱魔的好法子。”
　　众人一下子收声，等着路卿久的后文。
　　路卿久从座位上起身，“人界的秩序需要你们自己稳定，我不能帮忙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我看他根骨不错，想收个露水姻缘的小徒弟，倒是不算过错。也是他的福分。”他向着洛明光拱了拱手，“倒是不知洛掌门肯不肯将您的门下首徒交给我。”
　　沈临江到的时候，正看到洛明光和路卿久从殿里出来。两人看到他皆是一愣，洛明光打趣道:“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沈临江不解，洛明光拍拍他的肩，道:“绫罗殿说。”
　　什么事儿还要换个地方说？
　　沈临江转头看向另一边的路卿久，那人竟也看着他，见到他望过来，竟有些不自在地转过了头。
　　沈临江还是觉得他们俩认识，而且还不是萍水相逢的那种。
　　刚进绫罗殿，沈临江就明显地感受到路卿久被冻了一下。
　　这人怕冷？
　　神仙也怕冷？
　　他走到炉子边，一个法诀给路卿久掐了簇火。路卿久看他一眼，洛明光也看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笑道:“绫罗殿是内殿，也好久没人住了。”
　　路卿久搓了搓手，又走到炉子边烤。某人虽表面上烤手烤得漫不经心，实际上时时刻刻都提着个耳朵细致地听着。
　　但是沈临江朝他跪下的膝盖，还是瞬间击了他一下。
　　他条件反射似地就伸手去拦。
　　沈临江说:“神官殿下，这是拜师礼。”
　　神官殿下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转过来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他心里道:“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三拜之后，路卿久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成了沈临江的临时师傅。
　　在路卿久伸手扶沈临江的时候，沈临江这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手指的冰凉。上面还带着炉火的味道，但是仍旧透着巍巍寒气。
　　结果拜师的第一周，路卿久就强硬地要求沈临江陪他逛完了昆仑山。上山顶的时候，沈临江非常不相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给他围了三层的大袄。
　　路卿久说他自己简直被围成了一只无法动弹的熊。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但是总带着些生分，沈临江还一直没看见过他真心笑起来的样子，他总觉得路卿久和他虽然表面看着关系很好，但之间貌似发生过什么隔阂的事。而且他发现路卿久这个人貌似有些怕自己，莫名其妙的。
　　玩了有些日子，路卿久带着沈临江回了皖昕庄。
　　原本在沈临江的印象里，一个几近于千年都没个人的山庄，里面应该早就破的不像样子了。结果刚到皖昕庄大门，他就意识到地方和地方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他甚至感觉这个地方比书上画的那个千年前更要豪华一些。
　　路卿久接下来说的话解释了他的疑惑，“现在这里都相当于一个战神庙了，千年来香火不断。也常有人来打扫着，自然是没废掉。”
　　路卿久推开门，竟然有人迎了出来，着实吓了沈临江一跳。
　　迎上来的人一老一少，看到路卿久眼睛都亮了起来，“您就是仙官老爷吧。”
　　路卿久眨眨眼，指了指自己，“啊？”
　　还是沈临江笑着替他答了，“是个小仙官。”
　　路卿久“哦哦哦”三声，笑道：“我是呀，只是从没人叫过我老爷，你这么一说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我们爷孙俩是从山脚下的小镇上来的，我们镇上听说这里有位仙官老爷降世显神通，就想着过来看一眼。谁知道竟是真的！”
　　路卿久和沈临江对视了一眼，路卿久蹲下身来，和那个小女孩四目相对。
　　小女孩一直把一半的脸埋在爷爷衣服里，只露出一只眼睛一直谨慎地盯着两人。
　　“小妹妹？”
　　女孩猛地听见有人叫她，直接把整张脸埋进了她爷爷的后面。
　　“遇到什么事了？”沈临江问道。
　　“我是山脚下盼神镇的，前几天镇里就开始不太平，到现在已经死了三个女孩了。”
　　“死的只有女孩？”
　　“是的，而且每个人死的时候都被揭了面皮下去。”
　　沈临江扭头和路卿久对视一眼，“揭了……面皮？”
　　一直都缄口不言的路卿久现在才说话，“到时候去了就知道了。”他蹲在地上，还是和那个小女孩四目相对，然后向着小姑娘绽放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小女孩猛的脸红了，又躲在了爷爷身后。路卿久这次眉眼笑得更开了。
　　沈临江心想，这可真是朵耀眼的牡丹花啊。
　　路卿久表面看着挺强一个人，结果表现出来的却是处处都体现着“身体虚弱”。人家老爷子还没怎么着，这个路卿久却坐上了马车。
　　还给自己置备了一个大棉毯，一大壶热茶。把自己保护的可谓是严严实实。
　　沈临江看看他现在这一副娇滴滴的贵公子的样子，再想了想当时在密境里面这个人的那些狂傲表现，有些哭笑不得。
　　但也没办法，于是沈临江只好骑着马先走在前面，出于莫名其妙的怕这个没脑子的小神官跟丢的担忧，时不时地向后面马车上看。
　　“别看我，看路。”
　　沈临江差一点没拉住马的缰绳。
　　后来他意识到这是隔空的传音，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于是突然觉得有些丢脸。
　　“隔着帘子呢，我又看不到你。”
　　路卿久待了一会儿，没回他。
　　终于开了尊口，却是这样的一句话——“一会儿你从马上摔下来。”
　　“……”
　　路卿久没再和他说话，只是用厚毯子把自己又裹了裹，长叹出一口浊气。
　　路走了快一半，沈临江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你什么时候给我建立的通讯连接？”
　　“……”
　　合着你刚才聊那么好几句都没想起来问这件事？
　　“咱们来皖昕庄的路上。”
　　“哦。”
　　路卿久一口热茶咳在嗓子里。
　　哦？我让你哦！哦你个大头鬼啊哦！
　　路卿久气有点不顺，就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去另一个频道聊天去了。
　　这边的沈临江却丝毫没有心烦意乱地继续骑他的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初冬的小风清凉，有种温吞吞的脾性。沈临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做好在通讯连接里面先开口的准备。
　　“那个……你怕冷？”
　　路卿久没回他。
　　沈临江觉得是因为问到隐私了，一时间还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你是什么时候飞升的？”
　　依旧是没回复他。
　　……
　　“我们之前认识？”
　　还是不搭理他。
　　沈临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路卿久，路卿久？仙官殿下？”
　　……
　　沈临江觉得是通讯连通坏掉了。
　　或者是路卿久莫名其妙不想搭理自己了。真是……小孩子脾气。
　　就在沈临江心思千回百转的时候，路卿久和路长英正在另一个通讯连接里面互相“唾骂”。
　　路长英：“是——您最厉害，天界没一个人能打过您。”
　　路卿久：“难道我说的有错吗？”
　　路长英：“九辈子以前了吧。”
　　路卿久：“只有六成我也是最强的。”
　　路长英：“哈。对了，你说的那个玄女姐姐的青鸟是不见了，前几天丢的，如果到了人间，那就是几年前了。”
　　路卿久：“……几年前？”
　　“嗯。貌似是两年。”
　　“……”
　　“怎么了？哪里不对劲？”
　　“我忘了问时间了。”
　　“……”
　　路长英把通讯连接挂掉了。
　　路卿久有点想笑。他拍拍自己的脑袋，想到些什么，表情凝了下去。
　　他现在总是忘事，是不是和他的魂识残缺有关……那些魂识，真的还能找回来吗……猛的一下，他手指不自主地蜷缩，身体从里到外发冷。
　　又来了。
　　烦人。
　　他从旁边端来热茶，一壶一壶地猛地灌进去，却还是彻骨的冷。
　　“快到了。”
　　路卿久回过神来，回了一句“嗯”。
　　沈临江没说话，但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怎么觉得路卿久突然有点虚弱？
　　“路卿久？”
　　“嗯？”
　　“你……没事。”
　　“……”路卿久攥紧了拳头，有些无法忍受由里而外渗出来的针扎似的痛。
　　沈临江不知道和他说什么，最后也就什么都没说。他问了问前面因为不会骑马而紧张哆嗦了一路的老农，“大概还有多久？”
　　老农一开口就是被吓得要死的嗓音，“快，快到了。”
　　“这都是通人性的马，不会摔你们下来的。”
　　“是……是，谢谢仙官指导。”
　　沈临江看他这样子，竟然有点想笑，“我不是神官，后面那个才是。我就是个普通的修仙者，还没堪破大道。”
　　“啊……那，谢谢道长。”
　　沈临江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扬头一看，只见前面乌压压候着不少人，都扬头向他们这个方向看，许是其中一个人看到他们的身影了，激动地喊了起来。
　　随即一呼百应，所有候着的人都喊了起来，“仙官大人！真的找来了仙官大人！”
　　“老李！怎么趴在马背上啊？”
　　“哈哈哈哈哈怕是吓得吧。”
　　“第一次骑马感觉怎么样啊！？”
　　这次老李头终于挺直了腰板，中气十足地说了句话了，“屁！你们自己上来试试，保准还不如我！”
　　然后他一扭头，看到沈临江行云流水地从马上下来，咽了一口口水，有些手足无措。
　　村民里面马上就有说话的了，“下来啊！”
　　这次老李头夹紧了马腹，大腿小腿一起打着哆嗦。“小……小道长……”
　　沈临江笑了，走过去帮他下了个马。
　　老李头这次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小丫头呢？不是也带去了吗？”
　　沈临江和老李头同时转过头看着后面的马车。帘子被人慢慢掀开，露出一张怎么形容都不足以描述美貌的脸，他一身锦衣外袍，一副贵公子气派。在他怀里被抱着的正是村民们口里叫的小丫头。
　　沈临江听见后面人群里有女人倒吸了一口气，想到果然不止自己一个为路卿久外貌所惊叹的。
　　哎，估计有些人这辈子都躲不开桃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