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昧》川珩啊

3、悟天下大道，为黎庶立命

　　“泓儿，这就是你挑选的老师？”怡静殿。四下装潢素朴，不似宣政殿那般恢宏，这儿有种古朴雅致的韵味。
　　座上那人面色有些暗黄，分明正值壮年，却平添了些沧桑之感。
　　那人一手攥着儿子的手呵呵逗笑，倒是给人感觉有几分慈父模样，任谁光看这副场景，都不会觉着这座上的是当今圣上。
　　不等一旁的太子回话，李黎方便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眼神瞧着几尺外俯首的沈絮，笑道：
　　“你叫沈絮……沈归南？是吧……朕记得你的名……”
　　“回皇上，正是微臣，敢叫皇上记着贱名，是臣的福分。”沈絮依旧埋首，入宫前元鸣之那老妈子千叮铃万嘱咐，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死在这宫里似的。
　　“朕瞧过你写的策论，上佳！诗也写的极妙，如此的人才应当记住名。”殿试时李黎方透过珠帘瞧见过沈絮，当时只注意到那人身着青衫，气质出尘，隔太远看不清面相。
　　后来读到他的文章，还以为是个经事多年的而立之岁的人，如今一看，竟是个才及冠的少年。
　　“粗鄙之作，陛下谬赞了。”
　　皇帝这一番天花乱坠的夸下来，倒也没什么架子，若是不知道身份，倒是让人觉得亲切的紧。
　　李黎方确实没有皇帝的架子，而且似乎亲切的有些过头，竟上前几步扶手，示意沈絮起身。
　　沈絮有些愣神，对李黎方的举动不解，不过仍是顺势微微直起了身子。
　　进宫前元鸣之给他的一番絮叨不无道理，李黎方确实是个让人难以琢磨的皇帝，这番举动，要么是心中棋局大摆，步步为营，要么就是心里面一个子儿都没有。
　　“‘莫有不胜高凛捔，神君倾酒洗昧瞲’，哈哈哈哈……狂！大善！我就喜欢你这股劲！如此少年郎！”李黎方挥手换来儿子，颇有些宠溺地拍了拍其窄肩
　　“师承若此，朕心安矣，鸿儿你且随沈太傅潜心求学，悟天下大道，为黎庶立命”
　　从怡静殿走出时，沈絮的脚步还有些虚浮，圣上的举动着实给他一惊，把他夸的好似文曲星下凡一般，正迷糊着，身后传来一声清朗的唤声。
　　“唉～我的好大儿——”
　　沈絮慢吞吞地回过身去，不用猜，果真是元鸣之那老妈子。怎么说也算是高官了，武将这般不讲究还说的过去，他一介文臣，也这样大大咧咧。
　　沈絮有些想扶额，但想着要是元鸣之日后在赵忱面前说他坏话，那他岂不是毫无形象，想着这里沈絮又把半抬起的手心虚地缩了回去。
　　元鸣之身着着宽大的官袍，把俩笼袖一手捞着一处，一路小跑过来，见着巡逻的侍卫过来又赶忙放下，捻起步子来，又是一副人模狗样的样子。
　　“元兄。”沈絮着实看不下去了，干脆自己上前去，防的元鸣之这般转换给人以为是得了何种怪病。
　　“啧，差辈分了啊！”元鸣之戳了戳沈絮的脑袋，语重心长道。
　　“想当初你还这么小一个个儿，那时候可乖了，见着我就叫叔，唉——物是人非——”
　　又来了，沈絮简直想五感尽失。
　　人嘛，总归有些恶趣味，已然及冠而又未到而立之年时，逮着稍微大点的总想在人前升个辈分，若是小孩儿脆生生叫句伯伯之类的，那脸得比锅灰还黑。沈絮现在还记得起他头次见元鸣之时叫他“元叔”元鸣之那张黑脸。
　　元鸣之做了好一会痛心疾首状，再抬头时瞧见沈絮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并且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
　　“小白眼狼，亏的我今天给你嘱咐一通，你就对我这个态度？”元鸣之作势挽袖，随即又一想这不符合他静雅的风格，又作罢。
　　沈絮还在想，若是真的要论辈分，赵忱应当比元鸣之大上几月，那日后他岂不是要唤自己兄嫂？不，兄夫？正想到得趣的地方，差点没忍住笑，收回思绪时便对上了元鸣之一副见鬼的表情。
　　“唉……好了，元兄。今日还算顺利，只是有些摸不着皇上的性子。”
　　元鸣之和赵忱是自小一同长大的好友，一个从文，一个从武，说好到穿一条裤子都不为过。赵忱时常在外征战，总把沈絮托给元鸣之照顾，元鸣之没有当武将的本事，但上树掏蛋可是一把好手，只要得空就带着沈絮往树上窜。
　　最后的下场往往是，赵忱一手一个把他们从树上拎下来。
　　“皇心难测，不去越雷池就好，你如今任太子师，来日必定是朝上众人赶上巴结的对象，你自行把好尺度。”元鸣之正色道。赵忱如今不在朝中，又是武将，对沈絮这方面提点甚少，他入仕早上几年，自当耐心叮嘱。
　　沈絮暗自感慨，他元兄虽然老不正经，但在关键事上还是很能干的。
　　“元兄，所以……你现在要把好机会……来巴结我吗？”沈絮调笑道，话落，垂下眼看见元鸣之欲挥起的手，便快步溜了，跑时还不忘挥手给他的元兄告别。
　　“谢了啊，元兄，明日见——”
　　“小白眼狼，你说什么？给我站住——”
　　时日不觉间已至孟夏，今年夏天赶早，掀起了千层热浪，炎势逼人。
　　外头已然是一片死寂西北更是无人敢踏在烈日之下，楼城内已经热死了好几人，饶是胆大包天的土匪也不敢与天公作对。
　　“大哥，你说外面那帮打仗的晒死了没，咋没动静了？”一派热闹的场面霎时被这一声抑住，一群人正喝的大汗淋漓，听到这一句倏地醒了，纷纷将目光投向座上的汉子。
　　那汉子长的魁梧，额上有一条寸长的疤，倒不是有多长，但就是生狰狞，又配上这么一副颇有些暴戾的嘴脸，活脱脱一坏人长相，走在街上能把小孩子吓哭了。
　　那汉子顺手把手中的酒碗一摔，手作势往外指了指，那张骇人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屑的神色。
　　“就那群人？你们见着他们那头头手下的兵没，那长的比我媳妇儿都白，这细皮嫩肉的，回去绣花算了……哈哈哈……”
　　说着又是一副嫉恶的表情，还往地上啐了一口。
　　“咱们不出去，他们也休想进来！尽管在外面候着，晒不死也得给他们旱死！”堂内哄堂大笑，随即又是一阵嘈杂的喧闹。
　　角落里的寂静显然与这一片欢腾格格不入。
　　那儿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依身量来看应当是个男人，但纵然发丝凌乱，只用了一根破布带草草扎起，面上也有未消的青紫，也能从眉目间看出这是个颇为清秀的人儿。
　　那男人攥紧了与面容极不相称的老茧横生的手，继而又垂下头，在无人注意时缓缓露出了狡黠的笑。
　　“哎——你——”猛地一掀让男人有些猝不及防，他顺势扑倒在地，痛苦的蜷缩成一团。
　　堂内的喧嚣声更大了，不时传出几声幸灾乐祸的笑声。
　　男人被一道力猛地被迫仰起了头，入目的是一张骇人的脸，着实有些吓人。他认得这张脸，是这群土匪的头领。
　　被一个男人扼住下巴的姿势实在不能令人感到愉悦，何况是个面容狰狞的男人，他不禁蹙眉，有对上那汉子上下打量的目光，他觉着自己的胃里一阵犯恶心。
　　“这男的娘们兮兮的，袅婷真能看得上？”陆且安很瞧不上，甚至厌恶这个面目丑恶的汉子，这番话听下来，他恨不得把这人的脑袋削下来。
　　实话说，除去那让人惊羡的略偏清秀的面容，陆且安和“娘们兮兮”着实搭不上边。借着衣袖的遮挡，陆且安紧攥了拳头，小臂上青筋暴起，肌肉匀称，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极具威胁性。
　　当然陆且安不会让这群人瞧见，这与他在这群人面前塑造的手无缚鸡之力，身无所长的模样不符。
　　“唉，大哥，你没瞧见袅婷妹子看见他那个眼神，活生生的是被这个小白脸栓住了！”说这话的人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咧嘴笑时露出一口稀拉的黄牙，贴着骨头的一层皮皱成了一堆，颇有些猥琐的意味。
　　这番下来动静不小，方才饮酒的众人纷纷围了上来。
　　陆且安在心里给赵忱的祖上问候了个遍，简直想把他从军营中拎出来去游街示众，让人来看看这是个什么品种。
　　他跟着赵忱来到西北，结果这群土匪闭门不出，楼城的防御设施做的极好，强攻必不可行，军队在城外驻扎了几月，城内仍是不见动静。
　　朝堂批的粮草本就不多，这样耗下去要么就是落得个饿死的下场，要么就是偷潜入城中打探，探清虚实。
　　赵忱叫他探入城中，打入土匪内部，探得消息，取得信任，和外头来个里应外合，如今看来，这用的不是瞒天过海，这情形，可不是是把他当美人计使了吗？
　　陆且安正欲假意挣扎一番，顺便给挟着他的汉子来上一脚，正要发力时，堂外传来了一阵温软的女人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元鸣之：小白眼狼，啧，气死了。（‵□′）
陆且安：赵忱是个什么品种？(▼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