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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出关私访 ...
袁崇焕送别回来,怏怏不乐数天,忽然想去无相寺再访普光上人,天赦备了驴随去。路上风景与前些日子来时大不一样。草色泛青渐没驴蹄,松柏也透露出春天的气息,只是缺了陈子壮同行,终使袁崇焕心里不舒畅。到了无相寺,还是那个小沙弥迎门。袁崇焕笑着说:“小师父,我是广西藤县袁崇焕,上次和陈子壮同来访晤普光上人的,这次我单独来访,请你通报一下。”
小沙弥见不是来进香的已有几分不快:“我记不全施主的话。”
袁崇焕忙改口说:“广西姓袁的来访普光上人。”
“普光师父已经出寺走了。”
“请问到哪里去?”
“云游去了,我怎么知道!”一闪身进了韦陀殿。
“这个小秃驴怎么这样无礼。”天赦骂了一句。
“不要骂人,方外之人洒脱惯了,怎能要求于他。我们回去吧。”两人走下石级,正去松缰牵驴时,小沙弥拿了一纸方胜追了出来:“施主慢走。普光师父临走交代,将这纸方胜留下给广西姓袁的,我险乎忘了。”脸上讪讪的憨笑。
袁崇焕展开看,是二首偈。
第一首是:
水月镜花谁握住,孟贲有力亦枉然;
晴空梦觉应惊异,沧海已经变桑田。
另一首是:
行脚东来又到西,欲凭赤手定边陲;
空有一番平戎策,不如皈佛省鞋钱。
偈意晦涩,似通非通。袁崇焕皱眉思索,只解得不可逆天行事。匆忙间容不得他仔细猜详,将方胜往袖中一塞,正想道谢,小沙弥早回寺去了。
袁崇焕脸色凝重,一路无话,在驴背上忖思。普光说不可逆天,岂不知人定可以胜天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方是我辈所为,何况为报效君王,抚慰黎庶呢。
天赦不知道老和尚写了些什么,惹得老爷闷闷不乐。他不敢说话,悄没声地随在后面进了城。
天启二年二月二十四日,袁崇焕任职还不到十来天,辽东重镇广宁失守的噩闻传到京师。王化贞巡抚在熊廷弼经略五千骑兵护卫下逃进关内,难民与溃卒一时涌进入关达数十万人。京师内外谣言四起,满朝震动。兵部连夜飞檄各地援军进驻山海关,京师宣布宵禁,全城陷入风声鹤唳之中。
袁崇焕坐不住了。观塘报、听传说都是相互矛盾。关外情势到底如何?他不相信堂堂中国,竟一连抵挡不住一个建州卫的叛逆。主事的工作尚未正式接手,司里的同仁都在忙广宁失守的善后事,无暇顾及他。这正是个空档,何不乘这机会出关深入辽东探问详情,以使有利主事职务的开展?是了,就这么干。他的性格还是这样,想到就做不计其他。他没向司里告假,只对环儿说,有事要出行几天,准备些行粮干馍就可以了。第二天一早带了罗立与天赦出关私访去了。
他走后,一连三天司里不见人影,职方司的人都在忙边关守御大计,顾不上他的失踪,事情就这样搁下来了。
自他们三人走后,环儿紧闭门户独自守家。第三天和第五天司里分别来了二拨人动问袁老爷的下落,环儿一概不知道,只说老爷他们是带了行粮走的。直到十来天后的某个傍晚,门被敲得震天响,中间还夹杂有罗立的粗嗓门。环儿又惊又喜,三步并二步将门打开,见老爷他们三人都风尘仆仆回来了。
环儿一面用拂帚替袁崇焕拂抖衣帽上的尘土,一面说:“老爷你们走后,司里衙门来了二拨人打听老爷消息,要您赶快去司里。”
袁崇焕轻轻回了声:“知道了。”一面往堂屋里走。
环儿回头看天赦、罗立,他们二人都牵着马去后院马厩喂食和涮马了。
待环儿将饭菜端上桌,天赦和罗立才回来,张嘴拼命扒饭,大概是饿极了吧,环儿看着高兴,一面含泪可怜他们。
饭后袁崇焕在书房写条陈,罗立天赦向老爷请过安,先去休息了,书房内只剩环儿在伺候茶水。
“环儿,你也累了一宿去休息吧,我这里不要你侍候。”声音软和温情,只是头没有抬,依旧伏案在写。
“不,我不困,老爷你早点安寝吧,出去十来天很辛劳的。”将炭盆火拨了一下,房内又有些热气了。
“你去看天赦与罗立,他们可睡了?”
“噢,我就去。”她临走又替袁崇焕背上披了一件衣服,送了碗茶水。
她走到罗立和天赦同住的房间,罗立是喝了酒,正呼呼酣睡,天赦到底年轻,睡相不好,一只手臂伸在被外,被子一角滚到地上。年岁相仿,她对天赦有些特别的情感,平日总是有意无意地照顾他衣食冷暖。这次她轻轻的叹了声气,将被子重新拉起,将其手臂轻轻塞进被窝。这下弄醒了天赦,他惺忪双目,看到是环儿,笑笑:“谢环儿姐。”翻过身,又睡了。
环儿轻轻的走出房,看到老爷房内灯火已吹熄,轻轻进房,将老爷的睡被向上提些,两肩压压紧,炭盆弄熄,然后出房去了。
第二天环儿服伺袁崇焕去司里。罗立一早牵马出去遛腿,屋里只有天赦在,环儿见他在搓洗衣服就抢了过来:“这岂是爷们干的?”天赦讪讪的让到旁边:“环儿姊难为你了。”
半响,环儿忽然开口问道:“昨晚听老爷说你们去了关外,吓咱一跳,是否真的去了?”抬起头瞅着天赦。
“是真的,我们还见到达虏兵、蒙古人,只是隔得远远的,没有与达虏兵动刀枪,罗立却同蒙古人动了手,差点吃亏,后来被老爷制止了。”
“是帮达子的蒙古人?”
“不是,是帮我大明朝的。那天我们走近宁远郊外,已见很多蒙古包,像一丛丛草菇菌散落在各处,路上有蒙古人骑马驾车的。我们与他们互不相犯,各走各的。后来到了宁远城,城门口有乡勇与蒙古兵把守,原来那里达子到过后退走了,被蒙古人占领。我牵着马随着老爷进了城,罗立牵了两区马却被拦在城外。五、六个头扎青布包巾的乡勇拦问罗立干什么的,进城去干么?他们见罗立不是当地口音,面容狰狞,怕是广宁方面来的歹徒。罗立单手一挡一推,就将其中一个乡勇推了个仰面跤,这下来了个蒙古大汉,伸开蒲扇大的巴掌搧向罗立,被罗立侧身躲过,那蒙古人横走一步双手合抱罗立腰部,想抱起摔倒,罗立死抓住蒙古人衣襟,正相持间,几个乡勇呼啸围拢过来要揪打罗立。”
环儿惊讶眼神瞅定天赦,停止了搓洗:“这怎么得了,怎么样呢!”
天赦淡淡笑道:“看你急得这个模样。我和老爷闻到噪声,赶紧退回来劝阻,好话说尽,乡勇还不罢休。正在这时一个穿黄衣服的老喇嘛僧火急赶来,高声呵止,众乡勇才松开手,蒙古兵和罗立还恶狠狠的对视着。”
“老爷急急上前合十致礼,向喇嘛道歉,亦一再说明是进城打尖,路过这里,绝无别意。在喇嘛劝说下,乡勇蒙古兵释放了罗立,且让罗立进了城。”
“可是,这时突然另一个蒙古兵用刀一挥,骨碌碌罗立的头颅滚下来,在地上眼睛还眨巴眨巴的。”
“这不得了!”环儿不禁花容失色,惊叫起来。“咱的罗立大哥。”
“看你急得这个样子,罗立掉了头还能随我们回来?”天赦玩皮的笑道。“后来还是那个喇嘛僧念了一声佛号,口里念念有词的讲了句经文,只见罗立的头从地上跳起,直往颈脖上按,马上活了。”
“天赦,你嘴里嚼蛆在咒我,在骗环儿,等老爷回来,我告状去。”原来罗立遛马回来,已经听到天赦谈话,说他掉过头被救活,赶紧过来拆穿天赦的鬼话。
环儿知道天赦是在逗笑,他是对罗立其实非常尊敬,嗔笑啐了一口天赦,就正颜问:“那喇嘛怎么听老爷的话?”
“我们三人虽一律短褐皂裤布衣打扮,老爷还是吐词斯文,气度不凡。那个喇嘛看老爷非农非贾,断非平常百姓,又有跟随,可能还是官家人物,有意卖个好呀。”天赦解释道。“后来我们在打尖时经过打听,才知道喇嘛在这里很著名,是蒙古驻军头头(台吉)的诵经法师。”天赦拿起洗净的衣服,谢过环儿去晒了。
袁崇焕去司里报到了。北方春寒褪得迟,阳春三月初头,京师虽树草次第放绿,早晨还是霜冻寒峭。他脸带风霜,有些疲乏却意气昂扬的踏进职方司。官靴声惊动了伏案办公的鹿继善,他抬头见是袁崇焕,先是一怔,接着说:“啊,元素大人,你这些日子却在哪里逍遥?”目光带有鄙视,语音虽不高,已经引起一室同僚注意。余大成严肃的脸容走近来:“有整半月不到司里来,到哪里去了,告假没有?”袁崇焕拱手作揖,对着余大成:“多蒙关心,只是出关去辽东一趟。”轻描淡写的一句,脸上泛起微红,“走得匆促,未及告假,尚请宽恕。”
这些话,如石击水,全室都震动了。都睁着惊愕眼神对望着。
钱家修首先急问:“真的出关了?”
袁崇焕点点头,余大成瞪眼上下端详他。
“卑职莅任不久,广宁即告失守,部院侍郎上司们都为之忙碌,我插不上手,感到何不利用这机会出关去一趟,看看敌我形势和关隘守备情况。对山川险易、人情向背、道路平隘了解仔细,有利于今后主事的职守。”
“那也要向司里请准呀。不向司里告假,亦未向同僚通气,擅自行动,可知罪么?”余大成脸色越发难看,言词亦越发严厉。
“卑职任性行事,实为不该,有碍官箴,愿受咎责。”袁崇焕深深弯腰揖谢。
余大成叱道:“你大小是个朝廷命官。这番举止目中还有朝廷纲纪和部司主管么?你这种洒脱疏略的秉性,随意行为,岂宜在兵部任职?”余大成的话是说得重了些,但不严厉何以训诲司里众人。
袁崇焕深感内疚,想到陈子壮临别赠言,低首缄默,局促不安。
余大成见他窘状,面色语气稍趋缓和:“姑念你初来本司,不知部司守则,要在谨慎从公,丝毫不可疏略,本应重责,姑念你是出关去察看敌我情况,心存国家社稷,与玩忽嬉戏不同,但要引以为戒,不得重蹈!”
“卑职实是孟浪、荒唐。罪行深重,应给予咎责。”
“这事暂且搁置,你先说说关外见闻。”余大成要考究袁崇焕是否真的出关,便示意他觅椅坐下谈。
鹿继善问道:“袁大人你随了谁去的?”
“在下自行去的,只带了两个随从。我们三人匹马单身,布衣短褐行千里路,大前天才从宁远(现称兴城)以东,离广宁不远回到京师的。”
“怎么只有你们三个人,真是大胆!”钱家修惊讶得几乎跳起来。
“现在有些人不命他出关去,就是留在京师也心神不定。”给事中方云龙走过来添了句话。
“是有这么些人,怕出关也在情理之中。关外已是兵荒马乱,遍地荆蓁,非比寻常呀。”鹿继善在说:“不过我可知道袁大人不是矫抒欺混之辈,是个秉性梗直的大人。嘻嘻!”
袁崇焕听出语音是不相信他真出关去,有些气恼:“卑职岂敢在各位大人面前撒谎,生死事小,忠贞信誉事大。”
“听元素说下去。”余大成横目看了众人一眼。
“在下和随从一律扮成草民,在上月二十六日一早,裹干粮出关,直到广宁边缘。”
“可曾遇见虏骑?”
“远远见过,未曾正面遭遇,因而虽带得刀剑,未曾动过武。”
“呀!”同僚们都发出讶叹声。
余大人微嗔说:“听元素大人径直谈下去,有疑问可等下再问,如何?司役来,替袁大人看茶。”
袁崇焕饮了口茶,润润嘴。环视众人,双眸炯炯:“我们一出关,在八里铺见到左辅将军,他是从广宁跟随熊廷弼大人退到关门,被留在八里铺警戒。他从流来难民和溃卒那里得到了虏兵的驻防分布。这些军情使我们事先有了戒备,避免了与虏骑的遭遇。”他一开始就切入正题。“达虏貌视强大,其实是外强内虚兵力不足。整个辽河以西广大地区都是无兵地带,只在广宁中前所(今辽宁省绥中县前所)驻有数十名虏骑,广宁前屯卫(今辽宁省绥中县前卫)驻有虏骑数百名作为前哨,偶尔有小部队骑兵到关门骚扰,无非是刺探我方虚实。其余空白的地区,都留给团结自保的义民与乘隙南下的西蒙古。一些散兵游勇沦为盗匪,也出没其间危客流民。”
“两军对阵,历来苦的是百姓。壮者铤而走险,或团结自保;弱者婉转沟壑,苟延待毙,自古以来无一例外。唉!”钱家修说。
袁崇焕点首:“是如此。一路行去,尽量走通向广宁的官道,见到络绎不断的流民,他们拖家带小匍匐道侧,伤病冻馁,越近关门越多。流民们口口声声要逃进关去,说是皇上已有圣谕,流民一律收容。皇上的恩惠感动了他们。”
“关门弹丸之地,自今已经挤满了兵、民数十万人,几乎要将关门涨破,这怎么得了。”有的说:“京师里已经到处是关外来的流民,冻饥于街头胡同,官府哪里收容得尽?”
更有的说:“京师已经发现多处插草标卖人的现象。一批劣绅地痞乘机欺蒙诈骗,强买硬取。京师地面尚且如此,其他地区各县更不堪问矣!”
提到流民苦处,一室在纷纷杂议,寄于同情而苦于无奈。
余大成摇摇头说:“各位且先听元素的,以后再听各位的高见,如何?”室内静谧下来,听袁崇焕的叙述。
“官道是狭而长,右边浩淼大海,左边是层峦起伏连绵不断的山岗,关外的辽东长城就亘卧在上面。我们当天午后即逼近中前所。要走这通道,必定会与虏骑相遇。他们所以占领那儿,也就是扼守住这要道。”
“是的,自锦州以西直到关门,只有这条大路可走车马。达虏要进犯关门,我们要反攻广宁,都必须经过那里,中前所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冲。”另一位主事丁邦元炫耀他的博学卓见。
袁崇焕瞧了他一眼赞同说:“正是这原因,我们不能硬闯。经过向当地土著居民问讯。得知傍辽东长城脚下走,可以绕过该处。我们就循铁场堡、三山营堡,经高台堡出仙灵寺堡,一路总算平安到达宁远(今辽宁省兴城县)。”
钱家修和鹿继善一边听一边在查阅图籍。听袁崇焕说毕,即同声说:“走那条路可是崎岖难走的呀,不仅山高林密,又是荒堡野村,沿途人迹稀少,平时只有樵夫牧童才能走这条登山涉涧的羊肠道。可是十分险峻难走?”
“是那个盘山的小道。积雪尚未融化,泥泞难行;林密草深中不时有獐兔兽类出没。由于路径不熟,找不到人问,往往走入歧路,或错过宿所。那就只得风餐露宿,篝火野营了。”袁崇焕脑中还盘旋当时的艰苦情景。
“披星戴月,践冰卧雪,还要防范蛇兽虫豸的侵击,其艰辛非一般常人所能承受,难能可贵呀!”余大成赞叹地说。
“人和马是辛苦些,但由于那里没有达虏一兵一卒,在群山野岭中,荒村野堡茂林古道上,不时可以仰视天际星月,俯察山间云海,也是人生难得的苦中乐趣。”袁崇焕爽朗地抚须笑了。
“在那些砦堡里,堡民过着鸡啼犬吠的正常耕猎生活,对外面世界的战乱变化,毫无感觉。问他们可曾知道辽阳、沈阳已经易手,广宁也失守了,虏方已经侵夺了辽河东西大片土地等。他们木然不知,有些人从未出过砦堡,他们哪里听过这些地名呢!”
“他们可曾见过达虏兵卒?”
“我们也问过,回答是未曾见过。最可笑的是反过来问我们从那里来的,来干什么,是否收山货的。”
“难怪。那些穷砦野堡,僻壤闭塞的山民,怎么会管外面天翻地覆的世界。”丁邦元啧嘴叹道。
鹿继善说:“辽东地域广大,达虏哪里占得尽。对那些穷山堡怎么会去抢夺呢。”
钱家修看他一眼,微笑说:“那也不见得全因这个缘故,盘山小道与崖涧错落,匹马单骑还难通行,兵力又不敷分配,还会去占领山堡野砦么?”
余大成皱眉正要说话,都给事中蔡思充踱进屋,见到众人围着袁崇焕,就说:“元素大人你回来了?到哪儿去了。”
袁崇焕站起抱拳:“卑职今日回来,是去关外的。”
余大成忙接口:“元素正在叙述访问关外经过。”
“噢,关外回来?蔡思充惊奇地端详着,又转眼看了一下余大成。“元素坐下谈,不要因我而打扰大家。”司役送过一把椅子让他坐下。
“我们三人出发的第五天已经绕到宁远的背后曹庄,近中午走近宁远城。在它四郊错落着一丛丛蘑菇似的蒙古包,路上骑马驾车的都是蒙古男女,唱歌扬鞭旁若无人,与道旁流浪难民的苦处不可相比。城墙进口地方张贴告示,大意是奉林丹大汗(明人称虎墩兔汗)命,镇守本城,绥靖一方,庇佑诸色百姓等等,具名是台吉,他是蒙古驻军的头头。看到这些情况,不觉记起文天祥的过金陵驿诗‘河山风景原无异,城郭人民半已非’的句子,不禁疚从中来。我们枉食君禄,不能保卫黎庶安居乐业,还要仰仗异族,愧且疚也!”袁崇焕说到这里,语音有些哽咽,脸色惨白。
室内同僚相顾动容。
袁崇焕倏转语气说:“我们一路走过来了,谁知在进城时,一个跟随由于相貌长得凶狠些,被阻拦在外,与戍守的乡勇,蒙古兵发生争执,两厢动起手来,幸亏遇到李姓喇嘛前来呵止,才没有酿起祸殃,后来李喇嘛告诉我,他是汉人叫镇南,乃当地著名人士,是台吉的法师。他说台吉是来助大明抗虏的。”
“出门行路,不能惹是生非的。”鹿继善从中横了一句,具实他并不了解其中情况。
蔡思充叹了口气说:“宁远城是宣德皇帝高瞻远瞩筑的卫城,用来防止女真及夷(蒙古)人的侵袭。由于是辽沈进出关门的通衢,人烟稠密,商旅辐辏成为辽地一个重镇。现在宁远情况怎么样了?”
“经过兵燹以后,城垣破败不堪。但由于虏兵退走,西蒙古进驻,声称是来协防达虏的。城内拥集由各处来的流民、溃卒,因此还是呈现着人烟稠密,市面繁荣的畸形景象。谁也想不到敌后还有这块安全领土,只是城内原有居民大部分已在战前逃亡了。”
鹿继善插口说:“这完全得力于虎墩兔汗的兵力保护……”话没有说完,就被钱家修打断:“鹿兄谬矣,虎墩兔汗的西蒙古岂是赤心来相助,还不是南下牧马乘火打劫,来抢占地方,或贪图我大明财帛犒赏,说不定一旦达虏势大,还会倒向敌方的。”
“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两阳的沦陷就是袁应泰收降西蒙古酿成的,对他的褒谥还悬着呢。”职方司主事丁邦元帮着说。
“非也,岂能一概而论。异族助我有真心的,史不乏书。回纥助唐平安史之乱,沙陀李克用父子至死不废唐朝正朔。这段历史你们不会遗忘了么?”鹿继善不服气地争辩。
眼看继起者数人要引起争论。余大成正色嗔道:“扯远了!是听你们的,还是听元素的?”
袁崇焕捻须含笑等室内静谥下来。接着说:“在宁远城内住了三天,遍问各地来的流民、士绅以及溃卒,得到了些收益。这些收益,卑职认为对辽东今后的战争或许有好处。”他扳着手指说:
“一是班军不能用,至少不能单纯依赖他们。因为他们是由各地抽调去辽东戌边的,满期即归返原地。他们眷恋家乡妻女,遇有战争时,不愿为保卫异地捐躯。除此以外,他们十有八九来自田亩,不熟悉骑射争斗。”
鹿继善又发言了,他扬眉呼道:“元素大人错矣,班军戌边是祖宗陈法,怎么能废除不用,虽然你讲的有些道理。”
钱家修也说:“班军戌边历年功勋卓著,即以萨而浒、辽、沈、浑河、西兴堡各地战事中班军虽死亡枕席而宁死不退,据说虏兵为之胆寒,至今犹在传闻。想元素兄未免过激了些。”
“班军戌边是祖宗陈法,非旦夕能变易,这道理崇焕岂会不知。在下认为宜训练辽人当兵卫土,逐步代替班军。诸位大人,卑职的愚见是逐步改变,切不要认为辽人疏懒,心向达虏。在下在宁远访问流民,他们十有八九愿保家卫土,捍卫家园,与侵犯的达虏誓不两立。辽人守土卫家,护育妻女的决心,班军岂可与他们相比。”
“提得好,此亦是一种设想,值得推敲!”蔡思充点头亦向余大成凝视一笑。
“这是元素兄台收益之一,其二呢?”
“要有足够的粮秣。‘皇帝不差饿兵’,这是一句老话也是至理名言。辽东都是饿兵在守边,就以广宁来说,溃卒们众口同声说:有三个月未发饷了。兵卒无粮饷如何不典卖衣物,如何不掠夺民间财物,如何不夺取马匹豆料,战马如何不瘦饥,瘦马饥兵如何执戈打仗?这些都是他们椎心泣血的话。”
“我们兵部听户部说,每月发给辽东守军的饷是不缺的,怎么会……。”另一给事中李士通疑惑地说。
“百姓们怨声载道,咒骂不绝。说官军们平时要粮要捐,打起仗来就望风逃避,或者求生投降,全不管平日养他们的百姓。用钱粮喂狗还能看家护院,他们连狗都不如!官军由于缺粮,军风纪不严,失去了百姓支持,当然每仗必败了。所以要足粮足兵才能捍卫辽土。”
“难免还有中饱私囊,克扣贪污,以及以次代好从中渔利的弊端存在。”丁邦元嗟叹道。
“溃卒们也有话说呢。他们武备差,盔甲简陋,除了胸背有护甲外,全身赤裸,所持弓多半背折弦断,所持箭多半无羽无镞,刀多缺口,枪多钝秃。返看虏兵都是镔铁精甲,强弓长箭,这些差别如何能比?”
“假如情形确实这样,要查问兵备道和粮储道所司何事,所奉何职?”钱家修愤愤地说。
“所以卑职认为足粮才能足兵。要充实武备,要鼓励辽民种粮减少军粮由关内转输,省却不少人力。因此,以辽人保辽土,辽粮养辽兵,安边防莫过于此。”
“这个策略是个一得之见,然而仓促之间亦难一蹴而成。远水不救近火,何况积习难返旧规难易呀。”余大成摇头说:“元素这次出关,可曾查得险要之关隘,这种关隘可以阻挡达虏继续进犯?”
“我们曾从宁远东进,到达锦州以远,遇到虏兵围攻十三山不屈的义民。我们在山上一个草寮中借住了三宵,寮主人是父女两人狩猎为生,很殷勤的招待我们,劝我们不要在此停留,再不要前进始折回来。一路上看来只有宁远的形势最险峻;右濒大海,左边是群峰层峦,海中有觉华岛可以互为犄角,是扼守虏兵西犯的关隘,唉!关外有可守之险,却无可守之将。”
袁崇焕一时情感奔腾激动起来,不假思索地脱口说出:“若给我兵马钱粮,我一人足可守住,不放达虏一兵一卒通过。”说到这里,双眸熠熠发亮,激动得脸颊绯红。
蔡思充被袁崇焕的话激动,跟着有些手舞足蹈:“元素,就凭你这二句豪言壮语,说明果敢有胆识,有吞虏的志气。我们同僚都可为你声扬出去。”
钱家修敲边鼓:“是从关外来,知已知彼的壮语!”
“给我兵马钱粮,我一人足守之”这句话从兵部职方司中不胫而传了出去,消息传得很快,听到的人有说是侈谈狂言,有的说是哗从取宠。这句话也传到宫中,被当作了笑话。
本章真的很让人激动,想到那个遥远的年代,有人可以单身涉险,只为民族大义和国家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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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六章 出关私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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