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火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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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1月23日布哈林等17名苏领导被以“叛国罪”处以死刑。
赫尔塔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二月份。她坐在公园喷泉旁的长椅上，身旁放着的是夏洛特留给她的紧急避难住所的钥匙，“布哈林委员的事情远没有你我看到的这么简单，赫尔塔，有时我们也需要为自己想想。”夏洛特的眼神有些悲恸，“你比我聪明，有些事情也许是无法成真的。我没有背叛我们的理想，但赫尔塔，我希望我们都能平安。”
今天的风很大，赫尔塔感觉周身都被寒气包裹着，她想回到那个她现在称之为家的三层小楼，听一会儿英格拉小提琴，或者什么都不干，就看着松林上厚厚的白雪。这个冬天太长了。
赫尔塔下午回到科尼格家时，带了一本油印的布莱希特的短诗集，她把书藏在了毛衣下面，紧紧地贴着她的脊背，仿佛那是能支撑她的一把旗帜。
英格坐在赫尔塔的房间里读书，她总是这样，每每到下午就缠着赫尔塔一起看书。英格总是希望赫尔塔能带一些新书回来，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她很努力让自己能够跟上赫尔塔的思路，只可惜她连工厂都没有去过，更不要提什么对于社会结构的见解了，她的那点可怜的同情心只来自于其他贵妇人的抱怨和报纸上血淋淋的数字，因此她读那两本书读得非常地艰辛。
“英格，我们来一起读一首诗吧。但是你不能告诉别人，好吗？”赫尔塔从大衣的兜里拿出一张纸，上面是她用另外一种笔迹抄录的诗，“这是我的朋友写的，她想听听我的意见，你帮我一起看看。”
——‘谁建筑了七座城门的忒拜城？
书里边写着国王们的名字。
那些岩石，是国王们拉来的吗？
还有破坏过许多次的巴比伦，
谁又重建它这么多回？
…………
每一页一个胜利。
谁烹调胜利的欢宴？
每十年一个伟人。
谁付出那些代价？’
英格看完，很久都没有说话。
“赫尔塔，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是奴隶打败了敌人，是工人建起的城墙，是农民养活了国家。而荣誉，只属于压榨他们的人。就像我父亲一样的人。”英格捏了捏纸边，“而我，享受着压榨带来的生活。”她低下了头，嘴角向下撇着，似乎在极力地忍耐着什么。
“对不起，英格。我并不想让你伤心，你也不需要这么自责。每一个人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但是我们可以选择我们人生。”赫尔塔捋开英格紧握的手指，“你的父亲，也在为国家而战斗，只不过，那并不是我们所希望的方式。”
“你是个好孩子，你能体会到什么是我们正在经历的切肤之痛，人类不应该因为自己的贪欲而去给别人造成痛苦，我们本应该是互相爱护、互相尊重的，对吗？而你，做得很好。”赫尔塔轻轻地抱了抱英格，英格将脸埋在赫尔塔的胸膛，一开始只是低低地呜咽，后来逐渐哭得大声了起来。
“妈妈总告诉我，不要成为一个麻木的人。不要像他们其他人一样，可以通过武力或者金钱来无感情地支配别人，那是不对的。可是、可是，从来没有人说过什么才是对的。”赫尔塔抱着英格的腰，轻轻地拍着。英格只能搂着赫尔塔的肩膀，她的声音听起来委屈极了，“赫尔塔，我知道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是平等的，真正的荣誉应该属于付出劳动的人。可是，这都仿佛是幻想，是美好的愿望。而真实的世界是每天都有人死在沙场，我的爸爸仍在伤害着我们的同胞！”
“我们战败过一次了，死了那么多的人。而今，他们又要开始战争。赫尔塔，我真的很难过。”年轻的女孩儿在怀里抽泣，赫尔塔心里沉沉的，她不知道该不该跟英格继续说下去，又该以怎样的形式继续说下去。英格明白战争是错误的，这个世界应该没有偏见和压迫，人类应该彼此尊重、彼此团结。可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向错误战斗，就连自己，都在怀疑战斗是否是真的有意义的。
赫尔塔松开了英格，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英格，这个世界是有希望的，我们可以一起努力，我们慢慢来，你总有一天会知道怎么做的。”她想起了英格第一次跟她说这些话时的场景，相较于那时，英格已经能够分析清楚问题的源头和战斗的目标。
“赫尔塔，谢谢你。我会追上你的脚步的。”英格努力地笑了一下，用手用力地拍了拍脸，“我从来都不愿意说放弃。”她的眼睛坚定地望着赫尔塔，“总有一天，我也能成为像赫尔塔一样的人。”
送走了英格以后，赫尔塔才从后腰将那本书拿出来，刚刚情急之下她只能搂了英格的腰，这样她才不会发现自己藏的书，给英格的诗哪里是她的什么朋友写的，是从书中摘录出来的。这次是有些冒进了，赫尔塔也不知道英格是否真的能够成长为她的同志，是否能够摆脱她的身份成为一名战士，是否又真的能看到胜利的黎明。
赫尔塔将书藏进大衣柜的夹层之中。她明白，自己不能因为一两件事情，而对组织失去希望，也知道自己最近的意志低迷，于是冒险将书带了回来，希望它能在痛苦之时拉自己一把。
战争又要开始了，无数的战斗也要开始了。赫尔塔做了一个深呼吸，把手里的诗点燃，看着它化作火星，消失于空中。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火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