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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林辰铭的一句话,像是有意无意地在挠倪笙的心口。
      他并不是在想杨巍,他只是在担心,林辰铭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
      他询问过郑欣,林崇这种病症,离开生活过的地方,换个新环境对他才会比较好。他其实是有点担心见故人是不是会刺激到林崇。
      特别是话题里还带着杨巍。
      没想到,林崇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像是一点都不在意。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话题基本都在聊林崇的现状。
      “我记得你报的那个专业是生物类的吧?叫什么来着?怎么变金融了?我记错了?”林辰铭有点诧异,嗓音也提高了不少。
      “嗯,生物制药,大一确实是读的这个,大二改专业了。”林崇说得很轻。
      “为什么呀?”林辰铭像是不能理解似的。
      林崇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挣不了钱。”
      林辰铭了然,叹了一口气,靠在了椅子上。
      许久,他才开口问道:“你奶奶还好吧?”
      林崇闻言看了一眼倪笙,露出了一个很好的笑。回道:“很好。”
      林辰铭点了点头,心情有点起伏,似乎有点坐不住,“我去外面抽根烟。”
      倪笙看了一眼林崇,说道:“一起。”
      又凑在林崇耳边问道:“介意吗?”
      林崇摇了摇头。

      林辰铭的情绪似乎还起伏不定。走到屋外的草坪上,还愤愤不平地踢了脚地上的草。又猛地回想起身后的倪笙,觉得自己的行为过于幼稚了,又冲着倪笙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对不住。气上头了。”
      倪笙笑了笑,“我很久没抽烟了,蹭你根烟。”
      林辰铭闻言掏出烟盒,熟练地取出一根烟递给倪笙。
      “哎,你不知道,阿崇从小学习就好。他上高中的时候,我还经常去学校看他。他班主任经常和我说阿崇是个苗子。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林辰铭一边说,一边给倪笙点了火。
      倪笙也不接话,静静地看着林辰铭,示意他继续说。
      林辰铭抽了一口烟,又说道:“他考上c大那会儿,我比他还高兴。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这么出息,我都觉得我脸上有光。哎,也不知道是不是遭遇了太多事情,阿崇的性子变得有点冷。我那会儿年轻气盛,在路上遇到他叫了他几回,他都不理我,我就想,他能耐了,看不上我了。他不理我,我也懒得理他。”
      倪笙呼出了一口气,有点感慨。林崇哪里是看不上你,恐怕是怕被最熟悉他的邻居哥哥看出自己的不对劲。估计那会儿,他就生病了。
      “都以为他上了大学,日子会慢慢好起来。谁知道,他考上了c大,村里和县里都给了补贴,他那个不要脸的大伯,还打上了他补贴的钱。奶奶知道后,护着阿崇将那笔补贴要了回来,给了阿崇,他那个阿姆气不过,推了奶奶一把。奶奶这下面的骨头就裂了。”
      林辰铭指了指自己尾椎的位置。倪笙点了点头。
      “这儿裂了,就不能干活儿了。他大伯一家想着钱拿不到,奶奶还半瘫了。就将奶奶推给了刚上大学的阿崇照顾。哎,阿崇那点补贴可能都给了奶奶看病了。”
      “他大伯一家还到处说,就因为他家搞特殊,非要生个儿子跟媳妇姓,这才败了自家的风水。”
      倪笙从未听过这种说法,但是去过林崇老家的倪笙,大概也能理解穷乡僻壤对于风水学的敬畏。
      “这又是什么说法。”
      “哪里是什么说法。虽然我们那边确实没有人一家子两个姓的。不过这都什么时代了,大城市这种情况不是多了去了?他阿姆这么说,不就是要给自己的做法打掩护嘛。”
      “你们村,就他们一家两个孩子两个姓?”倪笙微微皱着眉头。
      林辰铭像是有点激动。
      “我们那的男人,有出息没出息都觉得自己是这个。”他说着伸出了自己的大拇指。
      倪笙笑了笑。
      “一般人确实不会同意自己的娃跟老婆姓。他家确实特殊。不过估计林叔常年在外当兵,很少回来,想来也是心疼自己的媳妇,才会让阿巍跟杨姨姓。”
      “本来也没什么事,他们两夫妻的事情,上的他家的户口,谁管得着。坏就坏在杨姨性子强,几次跟他阿姆吵架的时候,就拿这姓氏说事。说是哪怕她和林叔离了,这阿巍跟她姓,阿巍跟她走。阿姆要是跟林伯离了,就啥也没有。”
      倪笙听到这里,像是听到了什么重点似的。又问了句:
      “方便问下杨巍是怎么去世的吗?”
      林辰铭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舔了舔唇,又皱了皱眉头,说道:
      “煤气中毒。我记得上次您来的时候,就跟您说过。”
      “能说说事情的经过。”
      林辰铭像是对这件事记忆犹新似的,
      “那天杨姨和阿崇都出门了,家里只留了阿巍在睡午觉,我们刚好都不在。等阿崇回来的时候就闻到了很浓的煤气味。等他叫来120,阿巍的身体都凉透了。我记得杨姨回来看到阿巍的时候,就疯掉了。杨姨掐着阿崇的脖子,嘴里也不知道在说什么,那劲头就像是要把他掐死。阿崇当天可能也是被阿巍的尸体吓到了,杨姨掐他的时候,也不懂得反抗,只会流眼泪。如果那天不是我们刚好都在,恐怕阿崇也要被杨姨掐了。过了两个礼拜吧,杨姨就吊了。”

      倪笙听到这里,脑子里闪现了无数个画面。他甚至听到了杨姨嘴里念念有词的声音。他忘记了抽烟。呆呆地站在原地。
      一阵清风吹过,将马上要见底的烟,吹得只剩下了丁点儿。烟毫不留情地拍打在他脸上,他一不注意,被烟迷地双眼殷红。
      暗暗的夜色为他打掩护,发丝也不忍他就这么被发现不堪。软软地垂在他的睫毛上。
      他一回头,就看到林崇抱着他的外套,站在门口,对着他在说什么。
      他听不清,耳朵嗡嗡嗡地作响。
      突如其来的晕眩感让他有点站不住脚。他看到林辰铭听到林崇说了那句话后,扔了烟蒂,带着歉意的表情,朝林崇一路小跑去。
      两个人还说了几句什么,林辰铭回头朝倪笙招手。像是在和他说再见。
      倪笙全身麻木到感到半身不遂。眼前的人与事都变得不真实。
      直到林崇走到他面前,笑着问他,
      “你们都聊了什么?”
      他才像是醒了过来似的,一把抓住了林崇。
      倪笙颤着唇,看着林崇。半晌却没发出一句话。
      林崇看着倪笙,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在不知不觉中,也红了眼。
      哽咽让人难受,
      “你故意的?”倪笙的话很轻,像是不敢大声对眼前的人说话。
      “嗯。”林崇也回得很轻。
      “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不懂。”
      “就这么信任我?”
      “嗯。”
      “那万一呢?万一我也发现不了呢?”倪笙说着,声音里带着点哽咽。
      “那我就继续扮下去。”
      林崇说完,大滴大滴地眼泪掉下。
      倪笙毫不犹豫地将他带入怀里,他第一次用力地把林崇揉进自己的怀里。
      “还好我发现了。谢谢你让我发现。”
      两个男人于停车场前不顾他人的眼光相拥在一起。这让林崇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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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走得消息传来的时候,妈妈还很镇定。她只在背后抹了把眼泪,第二天该做什么还是照常做,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
      直到爸爸的遗体被送回来的那天,妈妈哭到昏厥。我们才知道,妈妈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强。
      妈妈自己上不了山,是别人架着她,将她扶上去的。
      她哭着让我和哥哥给爸爸磕头。
      我们做了,但是她不满意,大声地骂我们。说我们不孝,爸爸都走了,还嬉嬉闹闹。我和哥哥又重新给爸爸磕了头。可是不管我们怎么做,她都不满意。
      最后是奶奶来拉走了我们。她让邻居的辰铭哥先送我们两个回家。
      我们回头看了一眼趴在爸爸坟头哭得脸色全无的妈妈,奶奶说让她发泄一下,你们长得像爸爸,她看着难受,你们先回吧。我们听了奶奶的话,跟着辰铭哥回去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哥哥和我说,以后要乖一点。爸爸没了,妈妈一个人养我们两个人会很难。说以后不能买糖了。这些钱都得省下来买米。
      我都懂,虽然有点不开心,但是还是点头了。
      哥哥摸了摸我的头,说我懂事了。我拍了一把他的手,说道,你就大我2分钟,少装大哥。
      哥哥嘿嘿地笑了笑。
      那天晚上天都黑透了,妈妈都还没回来。我们很担心,去隔壁问了邻居的杨婶,杨婶说,妈妈还在坟头哭,怎么劝都不愿意回来。我和哥哥正准备出门去找妈妈,妈妈就回来了。
      她掉了一只鞋。
      她好像在坟头摔了一跤,浑身到处都是泥巴。头发乱糟糟的。妈妈看起来有点不对劲。哥哥说,可能是哭得太久了,累了。
      哥哥让我去喊杨婶帮忙。杨婶匆匆赶来,帮妈妈洗了个澡。杨婶回去前,让我们有事随时喊她。
      从那天起,妈妈的脾气就变得奇怪。经常动手打我和哥哥。有一次她掐着哥哥的脖子问他你怎么还不去死。你也姓林,你就该跟他去。
      我吓坏了,提着嗓子喊,杨婶,杨婶你快过来呀。
      哥哥的嗓子坏了好几天,说不出话来。杨婶说妈妈看着像是被脏东西附身了。和奶奶商量着请神婆来给妈妈做法事。
      奶奶看着哥哥脖子上的掐印,点头说好。
      神婆来跳了一天。最后被妈妈打出去了。一边打,一边大喊,我没病,有病的是你们。
      从那天开始,我们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敢开着门。妈妈经常半夜跑到我们房间来,见着人就掐。
      每天晚上我和哥哥都提心吊胆地睡觉,只要听到妈妈敲门的声音,我都会吓哭。
      我问哥哥,妈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哥哥总说:别怕。等脏东西走了,妈妈就好了。

      我和哥哥终于开始上学了。妈妈变得好起来了一些。有时候会变回原来的妈妈。哥哥总会说,你看,脏东西马上就要走了。
      那天只上了半天课,我和哥哥回了家。
      妈妈接了点手工活儿,不下田的时候就做这些补贴家用。
      妈妈看了我的字,说我的字写得太难看,罚我写字,让哥哥出门帮她把做好的东西送去隔壁村。我偷摸着问哥哥能不能帮我写字,我去送东西。
      我们两个的字体差不多,我认真写的时候,就跟哥哥的字一样样。哥哥笑了笑,同意了。我们两个换了上衣,哥哥穿着我的衣服在家里写字。我穿着哥哥的衣服,背着袋子给妈妈去隔壁村送货。

      我给妈妈做的手工磨了好久的嘴皮,要到了好价格。
      人家问我是阿崇还是阿巍。
      我笑着说,你猜。
      收货的人笑了笑说,嘴皮子这么利索,肯定是阿巍。
      我想了想,说,不对,我是阿崇。
      我看着他们惊呆的表情,觉得特别好玩。
      路上看到小卖铺进了新糖果,我忍了忍,没买。这可是我磨了好久的嘴皮,才多挣到的钱,不能浪费。

      等我回到家附近的时候,我就闻到了一股很浓的煤气味。我心里打鼓,越走心越慌。我不断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的,你鼻子那么灵。不可能闻不到的。
      可当我冲进去的时候,发现你躺在床上,手已经凉了。
      桌子上是你写好的字,整整齐齐的,页脚下还工整地写着杨巍两个字。
      我像是忍不住眼泪,开始一直哭,一直哭。
      我把你从床上拖到了外面,可你就是不醒来。我不断地摇你,我说,你别吓我。不玩了,你快点起来。可是你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我哭了很久,你都没醒来。
      妈妈回来的时候,她一把推开了我,她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你,猛地过来扯了一把我的领子。她看到了我的那颗痣。
      她打了我一巴掌。又掐着我的脖子,哭着问我,为什么是你。
      我也想问为什么是我?我说不出话来。
      杨婶来的时候,赶紧分开了妈妈掐在我脖子上的手,她问妈妈,是谁没了?
      妈妈看了我一眼,幽幽地开口说,是阿巍。
      我喊了一声妈。妈却给了我一巴掌。对杨婶又说了一句,是阿巍。
      “阿巍”下葬了。从那天开始我变得不敢说话。
      妈妈病的更厉害了。
      有一天晚上她进了我屋里,掐着我的脖子,大喊:死的是阿巍,死的就该是阿巍。
      我挣扎着,她忽然看到了我锁骨上的那颗痣,突然就收手了,往后退了好几步,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我哭着喊妈。
      她突然又冲过来掐着我,问我,你到底是谁。
      我磕磕巴巴地回她,我是阿巍呀。
      她越发狠毒地说,不,你不是!!你不是!!你是阿崇!!
      她掐了我一会儿,又问我,你是谁。
      我绝望地哭着回她,我是阿崇。
      她听完我的回答,又哭又笑,我觉得那时候的妈妈太可怕了。她哭哭笑笑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打我,我不知道妈妈怎么了。她一边打一边骂,姓林的,你为什么要带走阿崇?
      说完,她突然看着我,对我比了个嘘,说道,不是,阿崇在这儿呢。

      “阿巍”死后,每天晚上妈妈都会来。我很害怕。每次辰铭哥来敲门的时候,我都觉得我得救了。我开始害怕天黑。因为天一黑,可怕的妈妈就会来。
      直到有一天晚上,妈妈一晚上都没来找我。天快亮的时候,我才敢睡下。我刚睡着没多久,我就听到有人在敲门。我吓了一跳。
      然后我就听到杨婶的声音,杨嫂,起来了没有。我蒸了点馒头,给你和阿崇带了点。
      我听了半天,没听到妈妈的声音,正想出去开门。
      门一开打,我就看到妈妈吊在了堂前的梁上。

      我病了好久,直到我一觉醒来,觉得我就是林崇。
      杨巍“死”了。下葬的墓碑上都刻着杨巍的名字。我再也不能是杨巍了。

      倪笙心疼地揉着身边人的脖子,那个人他笑了笑说:“早就不疼了。”
      倪笙亲了亲他的额头,问道:“那我以后叫你什么好?”
      “林崇吧。身份证上都这么写着呢。”
      “想不想改回来?”
      想,怎么不想,做梦都想!否则怎么会逼着自己都得了病。
      想着有一天自己如果真的死去,墓碑上还要刻着“林崇”那该是多可悲的事情。杨巍窝在倪笙的怀里,却轻轻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我怕你觉得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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