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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清晨七点,周凛是被自己的后背疼醒的。六月时节虽已入夏,然而趴在桌字上背对着敞开的窗吹一夜凉风不得不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像个老龟似的慢慢抬起头,试探着能够不引起痛苦的活动范围,再吃力撑起上半身。十多分钟后,周凛终于站起身,缓缓挪到卫生间。
      很好,非常好,周凛默默地记下一笔,你最好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就算我饶过你,我的胳膊和腿可不会。
      一边刷牙,一边望着洗漱台里的自己,周凛无语凝噎。平日里他极其重视形象建设,常年案牍劳形的人从工作室台上下来也难免弯腰驼背,他时时注意这点,保持站如松坐如钟。苦苦经营多年毁于一旦,这脖子,这肩膀,这后背,还有这虚浮的步态,他觉得与家里楼下那个逗鸟的大爷对比,还是人家更健壮一些。
      额头上的一片红像是练了不知名的神功,眼下青得……
      眼睛,周凛脑子一紧,刚刚好像看到了眼睛,奇怪的眼睛,哪里出现的呢?
      敲门声打断了周凛的思路,他以为是宾馆里的服务员,大声说:“不用收拾房间。”哪知敲门声继续,好似没听到一般。他又重复了一遍,可敲门声依旧。他忽然有了种预感,急忙转身以最快速度“冲”出卫生间,连牙刷也不及放下。简单的门锁似乎变得异常复杂,开门的这一秒那么长,长到他感受到了煎熬的滋味,又那么短,短得来不及和过去的人生道别。

      易森有些不耐烦,这人居然把自己当成服务员,有这么勤劳的打工人吗?不到七点就来工作。咔哒一声,门开了,易森没忍住,扑哧地笑了。
      周凛穿着昨晚穿的t恤,短裤下是宾馆的拖鞋。弯腰驼背,面容憔悴,满嘴泡沫,额头一点红,手里的电动牙刷嗡嗡作响。见到是自己,他没有露出惊讶之色。同时她注意到周凛找回面子似的努力地挺直脊梁,可没用,且他的面容还微微扭曲。
      努力无果,周凛放弃了,满嘴泡沫忘了吐掉,他张不开嘴,便做了个手势邀请她进到屋子中。
      易森进去后首先看到了周凛昨晚花了十八元拼的镜子。她照了一会儿,见镜中自己乌发微微卷曲,面庞白皙,凤眼皎洁有神,和挂坠相得益彰,丹唇微抿神秘狡黠,很好,很完美,形象很不错,就连每根睫毛都让她满意得很。她出发前想营造的神秘又有压倒性的氛围非常成功,这不那人都惊得吐白沫了。
      她坐在镜子前等着周凛洗漱,看着房间周围的布置,然而无果,周凛才入住一晚,而且连床都没用,整个房间没一点他个人的痕迹。她注意到床上一褶皱都没有,一般人再整洁,对待宾馆的床,顶多叠个被,他这样整洁的床铺,该不是一夜没睡吧。终于,周凛从卫生间出来了。房间里椅子不够,周凛坐在床沿上,面对易森。
      他们同时开口:
      “你没睡吗?”
      “怎么称呼?”
      周凛先回应:“睡了,就在你坐的那个椅子上睡的。我叫周凛,你呢,您究竟是谁,可以介绍了吗?”
      和自己想的差不多,易森想,怪不得这样的一副尊容。
      “姓易,易森。”
      “你还没吃饭呢吧,正好,要一起边吃边聊吗?”
      周凛换下昨天来不及脱掉的衣服,随易森下楼,进了家小炒店。
      周末的清晨,店里很冷清,只有一位敦敦实实的中年老板,见了易森热情地过来打招呼,易森点过后,周凛和她点了一样。
      “你们认识?”
      易森白了他一眼,“本不认识,等你的这几天都在他家吃的就熟了。你还挺坐得住啊,我看你早就来了,故意拖我的吧。”
      周凛被人瞧出心事,尴尬不语。
      没一会儿,菜上齐了。碗大的包子易森要了三个,加上清粥、小菜。周凛觉得自己吃完都有些费力。还真看不出来,易森女士瘦小的外表下有不小的胃。
      周凛低声道;“吊了我这么久,也该告诉我些真相了吧。”
      “别急,这就告诉你。你边吃边听嘛。”易森说。
      “我家有个故事。祖上是算命的,解放前老太爷在江东也算有些名号,人称金盘算子,一些兵匪头子曾斥重金请他给算一卦。他靠这笔钱置下家业,可至不惑之年,他忽然金盆洗手了,不管家人和求卦者怎么恳求都不肯再算一次。为什么呢?他做了给梦。”
      她顿了顿,周凛配合地问:“什么梦啊?”
      易森满意地继续:“一个关于眼睛的梦。”
      那一日,老太公在他常驻处打盹,来了一位客人,不求钱财,不问去路,单单问起那金盘。老太公算卦有个独门绝技,不同于于旁人的摸骨、看像、探查生辰八字。适逢乱世,他这身算技术正有用武之处。他有一面祖传的打磨得光亮的金盘,隔着镜子算卦者与求卦者分坐两侧,算卦之人便能瞧出那人所想之事。老太公笑着打哈哈,道天机不可泄露,哪知那人执拗,既然不说那便让他试试这隔镜观像之术。老太公心想,便让他试试玩罢。于是二人对坐,看他接下来如何。那人仿佛真的看到了什么。眼神流转,提笔写下了什么,交给老太公,嘱其端午那日拆开。随后要给酬金,老太公觉得自己没有出力便不受其钱财,那人道:你我有缘,这物件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权当是做个纪念。掏出一块眼珠子似的石头交给老太公,老太公见确不是珍稀之物,便收下石头与纸条。傍晚把这件事当成了新鲜事讲给家人听,那石头也给俩儿子做了玩具。眼看天一日比一日热,端午那日,小儿子忽呼腹痛,未来得及叫郎中,便忽而过世。一家人痛哭失声,老太公不住哀叹“我的儿”。忽然想起那日那人的字条,打开一看,曰:节哀顺便。此后太公在那处每日从鸡鸣等到黄昏,然而那人再没出现过。
      老太公知道这门生意是再也做不下了,他这能力是家中绝学,每代子孙只有一人得此异能。祖辈有言:此间若有参透此技者,是时另寻异世之机,切记另谋出路,否则祸及子孙。老头子不知这异世是个啥,但懂得祸及子孙什么意思。
      头七那晚,老太公悲伤不已辗转反侧至深更半夜,迷迷糊糊中,他看到一只眼睛,只有一只,瞳孔外的虹膜似是透露隐隐的花纹,旋转着,越来越接近他,且变大,最后达到他能从黑眼仁中钻过去。他好奇地透过黑眼仁望向那边,眼前景象吓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他的小儿子,手中握的正是眼球状的石头,小孩子身处的环境很奇怪,像是原始森林,周围树木郁郁葱葱,可细看却不像人间的任何景色,树木怪异还可以解释为自己不认识,可树干上栖息的三个头鸟,水面上跃起的长翅膀的鱼又是什么情况。忽然,一个四条腿,四个臂膀,硕大的头颅的怪物走向了小儿子,他急得满头大汗,想叫儿子快跑,可怎么也喊不出声,急得他出了一身的汗从梦中惊醒。
      老太公从床上爬起来想喝口水顺顺气,睁眼时一怔,那石头眼睛被放在窗口的桌子上,幽幽反射着月光,像是活了一般诡异地窥视着他。他叫醒了睡在一旁的老婆,让她也瞧瞧,老婆什么光也没看到,只当他伤心过度出现了幻觉,温柔地劝了几句便接着睡下了。
      第二日吃早饭时,八岁的大儿子说昨晚梦中瞧见了弟弟,弟弟在一个奇怪的林子里和一群奇怪的人、兽在一起。描述的情景竟然和他梦到的一般不二。老太公惊惧极了,生怕祖训中的那句“祸及子孙”应验,便收起铺子,不再算卦另寻营生。他想把那诡异的石头子扔了,可也不敢,担心意外,又幻想能在梦中再次见一见那早逝的小儿子,遂将其装在小盒子里,连同算卦用的金盘一起埋在院子里的大树下。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周凛越听越忍不住,终于开口了。
      易森被打断很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这就快到了,背景铺垫好才有助于你理解。这么猴急做什么?”
      周凛摊手请她继续。
      老太公的大儿子也就是易森的爷爷长大后参军当了兵,这祖上的算卦一行当就再没人接触了。几十年后翻修老宅,挖出了当年老太公埋入地下的金盘与眼球石。过了这些年,爷爷也是个花甲老人了,本已记不清那些陈年往事,目睹旧物,竟然断断续续忆起当年老太公带领他走南闯北摆摊算卦之事。他将这两样物件放回老宅,可就在那晚,他再次梦到了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和旋转变化的眼。
      “自此,我的父亲,我本人,都梦过那之眼。梦中的景色很真实,仿佛真的又个我在那个世界感受一切。”
      “那真是很奇特的经历,”周凛镇定又客气地回应,“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易森以手托腮,未语人先笑,直直地望向周凛:“当然有关啊,难道你不觉得这就是你昨晚做过的梦吗?怕你起床太久会忘,我特意起大早来找你呢。”
      “看来你是真的有些东西。”周凛大言不惭地回应,“可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会在镜子里看见你,这才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不知道。”出乎周凛与意料,这次易森直接了当地回应。
      周凛有些无语,“你像模像样地讲了这么些,到了关键地方却说不知道,我怎么信你?”
      “这就是我讲了这故事的原因,你就说昨晚有没有梦到那个世界吧?”
      周凛点头表示认可。“回答不了上一个问题,就说一下为什么我也会做你们家族的梦吧。”
      “可以啊,不过我想先听你分析一下。”
      易森自顾自开始吃起她的大包子,看样子是不打算再说了。
      呦呵,还卖关子了,行,我就露两手给你瞧瞧。
      “一,我们每次见面都是我在照镜子,据你的说法你的太公有一面金盘,古代人打磨金盘也是为了照人影像,镜子和金盘起了相同的作用。二,你戴的那个坠子,眼形阿拉善玛瑙,就是当年太公得到的那个石头吧。我们都是见了石头后才做了梦,见到的景象究竟是谁的视野,与那个眼球石有什么关系?会不会是那个世界中人的视野?”
      “不错,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很好,继续。”易森咀嚼食物含糊地回应。
      “四,你梦境中的世界是什么样?我们都能判定梦中的世界异于现实,说明其中有不同寻常的景与物,我想知道,我们梦到的一样吗?”
      “这个简单,我画过,一会儿给你看,你也画出来吧,我们互相瞧瞧。你会画画吧。”
      “会,”周凛应到,不过最好到时候一起看,人的记忆难免会因现实影响而不知不觉地被篡改。”
      “暂时就想到这些,您看还满意吗?”周凛客气地等待评价。
      “挺好,那就回去画吧。今天晚上我来找你看画。”易森擦了擦嘴,准备起身离开。
      什么情况?不是说要给他解释为什么会做那个梦吗?怎么就走了?
      “你站住,”周凛拦下她,“解释呢?还有我为什么一定要话给你看。”
      “你小点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很怪吗?”易森转过身怒斥,“解释就是我只有个大概的猜想,需要你的配合才能验证,所以现阶段保密。至于为什么,我可以靠诉你,我的太公,祖父,父亲都死了。”
      “那请你节哀,不过我没看出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抛下自己的事业来管你家的事?”周凛一脸茫然。
      “我是怕你走了他们的老路,因为他们都是惊惧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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