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很笨》陌北

9、齐帅的软弱

　　下火车时刚刚入夜。
　　已经不是第一次出差了，也不是第一次一走就走十余天，更不是第一次一个人孤单单走出车站的人流。可是拖着简单的行李走出高铁站，迎面撞上出口外一片灯火辉煌，齐帅忽然觉得寂寞。
　　那种心情来的迅速猛烈，一下就击倒了她。
　　穿过出租车和站外人流，她快步走上人行道，不觉得十分饿也不觉得十分累，只是那种空洞的感觉越来越重，压得她笑不出来也潇洒不起来，只能任凭自己的一张脸没有表情的，缓步向前。
　　她甚至希望自己能觉得累也好。
　　路边昏黄的灯光盏盏相连，温暖又迷蒙，映着淡淡的雾气，带来些许凉意。
　　明明不累，却有些不想再往前走一步。她渐渐停下脚步，望望四周，转向人行道旁一张长椅，将行李随便一扔，缓缓坐下，瘫下双肩，狠狠的做个深呼吸，然后拿出手机。号码簿慢慢的转，停在“妈妈”一栏，她犹豫了一下按下去将手机放在耳边，直到那头响起“嘟嘟”的声音，“咔”的一声，然后她勾起嘴角：
　　“妈。”
　　“帅帅？”齐妈妈温柔低缓的声音响起，“在哪呢，吃饭了没？”
　　“嗯，吃了。”齐帅笑着，声音转为清脆欢快，熟练的撒谎，“刚吃过，在外面散步呢。不过有点起雾了，我正准备回去。”
　　“那就早点回去，一冷一热，小心别感冒。晚饭吃什么了？”
　　“冬瓜排骨，和凉拌菜。周佳佳买了一条鱼，不过我们俩都懒得做，还在厨房水盆里游着呢，嘿嘿。你吃了没，爸好点了？”
　　“我们老早就吃了。吃饭上还偷懒，你们这都是些什么孩子啊。”齐妈妈笑着，显然完全相信了她的话，“什么时候有空带佳佳来家玩，我好久没见她了。前几天你爸还提她呢。”
　　“嗯嗯，好，我知道了。”齐帅点着头，迎着略冷的风打个寒战，“起风了有点冷，我要赶紧回去了，明天再给你打电话吧。你和爸注意身体。”
　　“那你赶紧回去吧，多穿点衣服。我今天还看A市的天气预报，气温比咱们这里低好几度呢。挂了电话，就赶紧回去。”
　　“嗯，我知道了，那回头再打给你啊！”
　　她还是举着电话，等听到那头挂电话的声音，才合上自己的手机。
　　不远的地方，公交车站前的人流已经渐渐散开，留下依旧在空旷里飘荡的雾气，被来来往往的车灯冲淡，再淡，又浓。
　　心中的寂寞，仍是挥之不去。
　　她不自觉的缩了一下肩膀，仍然漫不经心的翻着电话薄。
　　可是她想打的那个电话，根本就不在这些号码里。
　　删除又有什么用呢？那个号码她早就记在心里了，试了很多次要忘记不去想，但是这种时候，拨出那个号码的冲动却那么冲动。手指按在数字键上，她顺次按下那一串号码，想想却扣上手机；抬头望着雾气发呆片刻，翻开手机重新按下那串号码，然后按下绿色的通话键。
　　谁都有软弱的时候，给我一分钟就好，一分钟。
　　她默念。
　　几秒钟的无声空白，随即铃声响起，嘟——嘟——嘟——，三声之后，她慌乱的合上手机，犹豫一秒后，打开手机，关机。
　　她的软弱，或者说冲动，也只有这么多了。

　　温暖的心情人人相似；寂寞的人，却各有各的寂寞。
　　人行道对面的马路另一侧，半降下的车窗后，罗翔飞手肘半靠在车窗上，定定望着不远处长椅上的卷发女人。借着昏黄的灯光，他依稀看到她脸上晶亮的痕迹，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没有开车过去。
　　只是看到最后，他记起放在一旁的那份粥。
　　坐落在高楼林立的闹市区中间的那家粥店，以好味道出名，他顺道过去带了一份。简简单单的一份粥，却能卖到五十几一份的价钱，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一路上开着车来车站，脑子里不自觉的计算着这五十块钱里，有多少是房租费，又有多少是广告费的分摊。
　　这年头，好像越简单的东西越值钱。
　　看着装着粥盒的塑料袋上的热气越来越稀薄，再看看马路对面依然安静坐着的齐帅，罗翔飞拿起手机，拨出她的号码。
　　电话彼端传来的声音让他怔了怔。
　　优雅温柔的女声，在第二遍答复中用英语重复：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原来业务永远不关机的规律也有例外。
　　他看到对面的齐帅抹了眼角，迅速拖起行礼，又恢复了干练的风采，起身迎着路上的出租车招手。风不知何时吹的汹涌了些，扬起她的黑发，没有撩起多少风情，却让她的卷发显得有些凌乱落魄。出租车的司机不够有风度，没有下车帮忙，齐帅弯腰，很干净利落的抬起行礼扔进汽车后备箱，然后矮身坐进车里，啪的带上车门。
　　两只闪闪的红色尾灯远去。
　　不管怎么看，他一个人坐在车里，呆在一个此时此刻跟他已经没有关系的火车站的对面，都是有点傻兮兮的样子，可是他就是不想走。
　　有什么别的地方可去呢……让他先想想。
　　不想回自己家：今晚没有NBA联赛；而他也不想打美女热线；书柜上有两本还没看完的书，一本是人物传记一本是华尔街故事，可是他暂时不想看。也不想回外婆家；他不是特别恋家的人，从十几岁父母之间冷淡的开始，到二十岁父母离婚，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的家庭生活。更不想去酒吧；他明天还要上班面对乱七八糟的数据和讯息，最需要的是一个清醒的脑袋，而不是宿醉的头疼。
　　……回办公室？开玩笑。他还不想变成心脏衰竭过劳死的工作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偷窥到一个女人默默流眼泪这件事情让他的情绪很不高涨。其实此刻，他蛮想有个朋友可以聊聊天吃吃东西，而且最好是一个齐帅那样的女人。她算是聪明，独立，表情动作绝对不会夸张又不啰嗦；跟她说话，他不觉得讨厌，而且她的幽默，偶尔还会有想笑的冲动。
　　有一个齐帅那样的女朋友，应该是不错的。
　　……可是他只有一个宁愿在路边一个人哭，也不给他打电话的女朋友。
　　罗翔飞又百无聊赖在车里坐了一会儿。
　　火车站人流从稀疏又开始变成拥挤，眼看汹涌的人流就要涌上马路，他迅速拉开车门下车扔掉那份已经冷了的皮蛋瘦肉粥，然后上车，很快离开火车站。
　　他实在不想再看见那么多人。

　　可是车刚停在住宅区楼下，他的手机响起来。罗翔飞漫不经心的从副驾驶座位上捡起手机，看到号码，停顿一秒之后接起手机：
　　“喂，齐帅？”

作者有话说

　　你们在看吗？嗨起来，吱一声让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