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很笨》陌北

11、失眠的夜晚。

　　齐帅是被电话吵醒的。
　　手机响的时候，罗翔飞正看着报纸的娱乐版，津津有味的品评着上头某名演员的曲线身材，然后低沉的震动声响起，他立即看向齐帅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来电号码，一瞥之下他看到一排数字。做投资的人，对数字有特别的敏感性，看了一眼他就留意到，那不是个本地号码。
　　齐帅咕哝了几声，抬抬头，右手摸索出去，触到手机的瞬间似乎整个人也清醒起来，拿着手机直起身。
　　虽然短暂，但她看着手机号码时眼底的挣扎，罗翔飞看的清清楚楚。
　　接还是不接，这是一个问题。他在心里默默调侃了一句，然后就见齐帅拿着仍在响着的手机站起身，对他笑说：
　　“客户电话，我去接一下。”
　　说完她往外头走，脚不小心勾到椅子，发出乒乓响动。罗翔飞看她匆忙扶起椅子又匆忙往外转身，简直是手忙脚乱。
　　手机响声正好在这时候停下。
　　那一瞬齐帅右手拿着手机，愣在桌旁。
　　如果这个电话是业务电话，他愿意把自己的头砍下来当球踢。罗翔飞见过齐帅接业务电话时候的样子，笑容可掬精明干练，声音清脆流利，动作总是不慌不忙，成竹在胸。
　　当齐帅眼中开始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失落的时候，他拎起包，起身往外走：
　　“也不早了，回去吧。”
　　他装作没有看到她的表情，从兜里掏出车钥匙，径直走出店门口。

　　车上气氛略有些沉默。
　　往常他们在车里也不怎么聊天，但是氛围用还算轻松。
　　可这会齐帅手里一直心不在焉把玩着手机，一语不发。罗翔飞顺手打开广播，调频之后，听着里头飘出一段音乐：
　　“……
　　其实我早应该告别，
　　你的温柔和你的慈悲，
　　但是我还深深的沉醉在，
　　快乐痛苦的边缘……”
　　简直是哀乐。
　　直觉的，罗翔飞伸手关掉广播，从旁边抽出一张贾斯汀比伯的CD，塞进播放机。
　　"Ohbabybabyoh~babybaby——"
　　跃动动感的旋律跳出来，充斥车里空间。
　　然后，罗翔飞忽然直觉到一个其实他早就感觉到的问题。
　　齐帅心里有别人。
　　而且似乎，那个“别人”在她心里，深到叫她装不来淡定。
　　不是徐晋。
　　许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抑或是独占欲也好，他忽然觉得一阵失落。失落中，他转眼看看齐帅，问道：
　　“送你回家？”
　　“嗯？”齐帅明显在走神，怔忡回头看罗翔飞一眼。罗翔飞忍下不耐，又问一遍：
　　“送你回家吗，还是再找个地方坐坐？”
　　“哦……好。谢谢。”齐帅仍然漫不经心，驴唇不对马嘴应了一声，甚至没有觉察到罗翔飞的情绪，再一次划开手机凝视空荡荡的屏幕。
　　在沉默的气氛中，车子快到小区附近时，齐帅才恍然大悟一样开口：
　　“哎罗翔飞～”
　　“嗯？”
　　“就停这吧，我去超市买些牛奶。”
　　车子缓缓停在超市门口。齐帅解开安全带拿起包，微笑着转向罗翔飞：
　　“再见……你下车干嘛？”
　　“我陪你去买。”罗翔飞解开安全带，声音有些淡，一边抬抬左手腕晃晃手表，“时间太晚了。”
　　“不用。”齐帅口气坚决，“超市挺近，我就买几盒牛奶，路上到处都是人。”
　　罗翔飞手上动作停住，抬头定定看着齐帅：
　　“不用？”
　　“不用。”齐帅下车关门，“真不用，你早点回吧。”
　　罗翔飞开着车，在她的目光中慢慢调头，开远。
　　开了几分钟之后，他重新调转车头，回到小区附近超市门口远远停好车，点上一支烟。
　　淡淡的烟雾中，远远的，他看到齐帅喝着一瓶酸奶走出超市。
　　A市的晚上，即使是夏天，也多少有些凉意，带着淡淡雾气。
　　齐帅右手擦着左手臂，向着与小区大门相反的方向慢慢走着。已经晚上十一点多，这个小区的位置并不算繁华地段，车和人已经不算多。昏黄带着橘红的路灯光静静洒在路面，朦胧的光线中，甚至可以看到一片一片的轻雾，缓缓浮动。
　　齐帅捧着酸奶在超市门口站了片刻，走到外头的长椅上坐下。
　　然后，又开始盯着手机发呆。
　　罗翔飞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那副模样。
　　他一直觉得齐帅很聪明乃至很精明，甚至认为她是个在感情上很随便的女人，但就是这一瞬，他忽然觉得她很像个蠢女人。
　　……那种被渣男抛弃之后还念念不忘的类型的蠢女人。
　　夜风起了，雾气飘来散去，在灯光下化成一粒一粒小小尘埃。酸奶大概是喝完了，罗翔飞手指上夹着烟，手腕搭在车窗上，看着齐帅把酸奶瓶子使劲晃晃，然后倒过来，凑近了用舌头去舐酸奶瓶口淌出的残羹。等到手指上闪过微微灼烫感觉，他手指一松放开烟蒂微一抬头，才猛地察觉到自己看的太入神了。
　　没等他又点一支烟，那边齐帅已经起身离开，座位上只剩一个插着吸管的空了的酸奶瓶。罗翔飞缓缓开起车子，隔着老远跟着她往与小区相反的方向去，直到看见她走进大约百米开外的一家快捷酒店。
　　罗翔飞顿时有点懵逼，心里骂了声“卧槽”，立刻下车跟了上去，心想难道今天还得上演一场捉奸大戏？！
　　但是刚到旅店门口，隔着玻璃门就听到里头柜台的声音：
　　“……那您下午寄存的行李怎么办，是放在这里还是给您提到房里去？”
　　“我自己提上去吧。麻烦一会给我送一台吹风机。”
　　“好的。”
　　……
　　躲在门口的罗翔飞又懵逼了。
　　她行李怎么在这？

　　罗翔飞上车，又点起一支烟叼在嘴里，开始梳理齐帅的迷之行程——
　　她从车站回到附近，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回家，去旅店寄存了行李，然后又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想起他来了，所以她打了电话给他约了一起吃饭。
　　想明白了，罗翔飞插上车钥匙，脚下油门一踩，一个急刹车双手猛打方向盘转向。
　　空寂的马路上，尖利的转向摩擦声响起，银灰色的宝马无视跟在后头的车，气势无比嚣张的转向进入逆向车道，然后无声加速，急驰而去。
　　后头的车随着也急刹车。有人从车窗里探出头，对着跑远的宝马车大骂：
　　“你他妈有病啊！”

　　虽然很快睡着，但却睡得很不舒服，迷迷糊糊的，齐帅几乎做了一夜的梦，梦里总有个男人，远远站在薄雾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似乎能感觉到他的眼睛，黑黢黢的看着她。可是下一瞬，男人的身体颜色开始模糊，渐渐变浅，直到最后，只剩了一个不清晰的影子。
　　而她仿佛就在对面望着他，一边心里又痛又急，眼泪放佛都要流下来，一边又不敢向他迈出一步。
　　男人的影子几乎要完全消失。
　　她想喊，可是怎么也喊不出来；脚步不敢往前，反而在后退，一步一步，渐行渐远，直到那影子终于再也看不见。意识早已经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却醒不过来。她努力挣扎着要睁开眼，却总也走不出那片阴暗的大街，直到最后，她扭着颈子，浑身薄汗的张开眼。
　　旅馆房间里一片昏暗。
　　她静静躺着。
　　房间里只有一扇窗，外面很吵，所以紧闭着；空调开着，发出低低的嗡嗡声。米色窗帘透进稀疏的路灯光车灯光，却不足以看清墙壁上钟表时刻。暗色的凌晨，一切都模糊，只有心事清晰。齐帅双手握着被角，心神怔忡的，似乎感觉到梦里那双看着她的眼睛仍在看着她。呆了许久，她终于回过神，伸手打开床头小灯，眯着眼，摸索着枕头另一侧的手机。
　　屏幕上，短信符号微微闪烁着。
　　她的心有一瞬间几乎要停跳。
　　手指放在查看键上，却迟迟未点下，心里猛然浮现梦里情景，自己挣扎着想喊的那句话。
　　我恨你。
　　她想大声喊出来，可是在梦里，却喊不出声音。
　　短信会写什么呢？
　　心紧缩着，手指点下，原本变暗的手机屏幕一闪，出现一行简单的字：
　　“累了就别勉强自己。好好照顾身体。”
　　发件人是一串数字号码，连个名字都没有。
　　发送时间，凌晨一点二十九分。
　　她几乎能想象，因为她那个只响了一声的电话，那个人是如何辗转到半夜，抽着烟，手指犹豫迟疑多久，才能给她发出这一行字；然后又是如何的辗转，后悔自己给她发出了这条短信。
　　悲伤的情绪蔓延很久，翻搅得她就要掉泪的时候，手机忽然响起来。
　　是周佳佳。
　　齐帅接起来。
　　欢快的声音敲碎了满室的寂静，周佳佳兴奋的在那边高声喊着：
　　“齐帅齐帅！我要结婚了！”
　　可是这兴奋的声音的背景，却是阿博明显的很凄惨带着恼火的怒吼：
　　“……周佳佳！你到底还做不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