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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进步 ...

  •   依为民回来躺了二十分钟就去上班了,奶奶发了面团,晚上打算蒸点馒头,熬个粥,吃点清淡的。

      依坤在房间里看了会儿书,困顿的趴在枕头上也眯着了。
      家里到了下午就开始冷了,依坤这个房间面朝东,早上的太阳倒是全部能照进来,但随着太阳向西南方向的偏移,便带走了光,也带走了热。
      依坤睡的冷,加上有感冒的症状越发睡的醒不来,翻身拉过被子,蹭磨蹭磨的钻了进去。

      小客厅里,蛋黄的阳光斜铺在墙上,半全不全的菱形块儿状,奶奶一个人坐着,身上披着大棉袄,上身大,底盘小,像个不倒翁。由不住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打个哈欠。
      磨砂眼球遮了个混沌,从外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呆呆的坐着,偶尔搓搓脚底,摸摸裤料,转转手镯,拉拉衣服,极端无聊的本能反应。

      想起了什么,老太太轻手轻脚趿拉上棉鞋。火炉子旁的小马扎上放着发面盆,她揭开扣在上面的盖子,凑近看了看,发面有多半盆高了,还差点。
      老太太盖回盖子,去一边拿了火钩疏通火炉底盘,往炉子里添了碳,依坤感冒了,家里不敢太冷。
      做完这些老太太回到原处,又开启了呆呆坐模式。
      不知道过了多久,墙上的日光映像换上了路灯投影,天黑了。

      “啪”控灯按钮响了,小客厅一下子全被照亮了。
      “奶奶您怎么不开灯”,依坤揉着眼睛走来,围火炉子旁坐下,有点口干,又起来倒了水。
      “没想起来”,老太太回道。
      老太太的喝水器具是正儿八经的水杯,依坤他们父子的随便来个碗就行。
      老太太手不太稳妥,再加上地球自转公转带来的微弱偏速,端着碗,一会儿功夫水就晃荡没了。

      要是不端,放在那里,十次有八次会忘了有水喝,这样的情况一多,看着水都不想喝了,不喝就会上火,上火就会发炎,发炎就有毛病要找来了。
      依坤一手拿着水杯,递给老太太,一手拖着碗自己坐下来喝。

      “有红薯”,老太太指了指炉膛。
      依坤笑的稚里稚气的,放下碗,提开热水壶,拿镊子把红薯夹了出来。
      熟瓜,弹在地上同皮球的声音一般。
      依坤上手就拿。
      “烫”,老太太吸溜着热水笑呵呵道。
      红薯烫的没法下手,依坤与之亲密接触后,两拇指肚疼的直在耳朵垂上搓。
      “不着急,凉凉再吃”,老太太说。

      依坤像只幼狮子初次较量猎物似的,前试一爪,后探一把,直至将猎物戏的筋疲力尽,然后扑倒压制,据为己有。
      依坤掰开一半递给奶奶,黄瓤瓤的薯肉散发着浓浓的甜浆味道,热腾腾蔓延开来。
      “嗯,好红薯,买对了”,老太太点点头接过来,麻雀色苍老的手拖起红薯的那一刻,像是火焰对接了一根枯木。
      “买红薯就得买这种皮厚实的”,老太太用干条条的手指扯着薯皮。
      依坤放眼前看了一下,皮是挺厚实的,像磨砂纸:“奶奶说的像是这红薯买回来就该耐敲打似的。”

      “可不,不然在火炉子里怎么熬过七七四十九。”
      “奶奶咱家的是凡炉,这出来的也就是肉胎了”,依坤又大大的咬了一口。
      “火候再大一点能否变成灵丹妙药”,老太太问道。
      “那不更烧煤炭一样,成灰了”,依坤说。
      “这灵丹妙药到底炼出来过没”,老太太问。
      “这个得问徐道长”,依坤说。

      “小徐这个怕死鬼,下洋至今还没回来认祖宗?”老太太说。
      依坤抠抠眼角:“这个…人类追根溯源都是亲戚。”
      “小坤人真是猴子变的”?老太太思维跳跃的真快,知识点衔接的有点流畅啊。
      “您这个问题上升到了科学研究领域,就一群科学家坐一块该讨论的话题,我奶奶绝对有资格参与。”

      “嘿嘿嘿”,老太太笑的露出了豁牙:“奶奶啥也不知道还跟科学家坐一起,别把人家气坏了不能搞研究。这罪过可大了,什么历史进程得慢开眼好几年。”
      依坤笑了笑:“我奶奶还挺有科学礼让精神的嘛,您那些神鬼情缘就这么被推翻了?”
      老太太被问住了,顿了半天:“那什么绕月亮飞的不是叫嫦娥嘛,这名字起的多形象,难道不是用的神话故事,通俗易懂老百姓都知道,这要是搁那硬邦邦的科学,我可没兴趣,这算是另一种的这个……嗯……”
      依坤点点头:“艺术性的审美。”
      “对对对,审美,艺术”,老太太灵光了。

      “这段时间事儿多,都没功夫祷老古了,今儿,来一个?”老太太征询说。
      “行”,依坤回道。

      “好嘞,想想啊……”老太太清清嗓子,故事太多了讲哪个呢:“就这个吧,以前在哪个地方来着,忘了,反正住了这么一家人,家里有个闺女年芳二十八,长的水灵动人,身姿窈窕,可惜啊,到了这个年纪却还没有嫁人,她父母跟着着急,乡邻也说三道四,以为这孩子有什么毛病。这闺女不爱出门,不爱说话,任凭谁保了媒,如何如何赞说她貌美如花,秀外慧中,但鲜有对她提起兴趣的,一次一次的说媒基本上都是杳无音信,一天天的就这么顺其自然了。闺女是真的好闺女,手巧心细,织的毛衣那图案花样就没有重复的,周围人居都买来毛线让她帮忙织,慢慢的这闺女的好手艺就在方圆里传开了。一天闺女的父母有事都出去了,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在绕毛线团,门外来了一乞丐,说是讨口水喝。闺女给这乞丐舀了一大碗,乞丐咕嘟咕嘟的全喝光了,并满意的点了点头,临走的时候乞丐在这家大门上挥手写了九个大金字,看不懂写的是什么,歪七扭八嘞。”

      依坤吃完了红薯,晾着两只手,继续听。

      “闺女一开始不知道,等她出去关门的时候才发现了,墨迹还未干彻底,可四下又没有人。闺女能怎么办,只好回家取了湿抹布来擦,奇怪的是这些字怎么也擦不下去,不管用多大的力连个墨水都沾不下来。闺女急了,吐了点唾沫去擦,哎,竟然管点用了,没全擦下去,只是淡淡的去了一层亮皮,剩下的都渗到门里了。最后闺女一不做二不休,用舌头去舔了一个字,那字奇迹般的消失了!闺女开心啊,这下好办了,用水擦还浪费阿爸挑来的水,唾沫她有的是,于是一连气舔去了剩下的那八个字。”

      “这件事闺女没有告诉父母,只以为是哪家小孩的恶作剧,所以就没在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闺女的肚子竟慢慢大了起来,一开始以为是胀气,可是时间越来越久时,这大肚皮一看就是怀孕了,可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去哪里怀孕嘛,实在是想不通,但肚子在那实实在在摆着呢,没法不相信。闺女的父母给气坏了,逼问这孩子的爹是谁,闺女自己知道啊,她根本就没有与谁同过房,何来这孩子一说呢,一直哭一直哭就说不知道,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问不出来,就一直耗着,大概在家里待了一年多。”

      “眼见着到了临盆的日子,闺女这天呢早早的梳洗打扮好了,给家里留了一张字条和一个毛线头,就离开了。父母看到闺女留下的字条,上面说让她的父母顺着她留下的这线头三天后去找她。父母不知道闺女去哪了,挺着个大肚子让人不放心啊,左等右等,就是挨不过这三天。终于等不下去了,父母在第三天便顺着线头去找闺女了。”

      依坤已经习惯奶奶讲故事的套路了,一般不让做什么就会去做什么,让做什么反而不去做,这样就是为了给剧情增加冲突性的转折。

      “一路牵着这根线,走啊走啊。”
      老太太自带神秘镜头。
      “在一片荒芜的山岗里,通天黑云直直扎头入地,正中间坐着的可不就是那闺女嘛,云柱里来回穿梭着形有形无的龙头蛇尾,咆哮如雷,震天响地。闺女父母此时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举步维艰了。”

      “期间有一只龙从云柱里闪速而来,就要袭击这不速之客,因为他们窥探了天机,正待要吞噬时,闺女一声喝止,那是你姥爷!黑龙盘盘绕绕没有收紧,围着这两个人触嗅了一番,便解开离去了。闺女从黑云里出来,走到她父母面前,做了一番交代——天机已泄露,人子要赔罪。需要父亲母亲帮女儿渡过这场劫难,在此为女儿立庙封像。把女儿的脚和头发要露出来,其他的全部用湿泥塑包。每年今日劳父亲母亲来为女儿换鞋梳头。”

      “闺女走回原地,边走边唱,天苍苍揽无余,本同飞,享长久,奈何躯持重,应地心,不听吾,解宿命,亲情意,放不下,还复来,望年年祭,次次生,庙宇在,不到头。”
      “只要这个庙在,闺女的父母就能寿同天地。可是多年后这庙让洪水给冲塌了,闺女的父母也被发现双双死在了家中。”
      老太太留了点感慨的时间:“讲完了。秘密不知道是人发现的还是神发现的,总之大水不是偶然。”
      故事流畅,回味无穷,奶奶讲故事的水平又上了一个台阶。

      ……

      “小坤奶奶来吧,你还感冒着呢”,老太太左探探手,右抢抢面盆,
      “哎呀,奶奶您消停会儿吧,我这可以”,依坤在盆里团好面,抓了把面粉撒在案板上,用手扫开,提来面团,开始揉面。

      老太太被依坤熟练的手法给说服了,可还是忍不住说道:“男孩子家家的…”
      “奶奶您可不能这么想了,现在没有谁该做什么谁不该做什么的不成文规定了”,依坤说:“再说手艺留下是自己的,我以后肯定不会因为不会做饭而饿死。”
      老太太背朝手,短墩墩短墩墩的站在依坤身边,随时要接活儿:“现在也有下馆子的嘛,咋就能饿死了。”

      依坤笑笑:“要是馆子等着我去消费,早就倒闭了。”
      老太太已然是无语了,孙子比她还……古板。
      老太太这也插不上手,爬依坤跟前看依坤揉面。一团状似史莱姆的面团在依坤手下变换着各种形状,扁圆长,两手提面两头再折回来,继续扁圆长……
      依坤将面搓成圆咕隆咚一长条,拿来菜刀,“噔噔噔噔噔”切成大小均匀的方块,弯腰开橱柜门取出蒸笼,摆上间隔平整的馒头阵。

      奶奶养眼的看着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
      家里的蒸汽扑在厨房玻璃上已经薄薄的结上了一层冰。
      “这么冷的天儿几十年没有过了,今年的冬天不好挨呦”,老太太说。
      依坤提着笼屉去上锅:“好像快到大雪了。”
      老太太跟上:“变节上三天,不是呼呼就阴阴。应该是地球转到哪个时候就要调轨了,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春夏秋冬变换的天气。”

      依坤:“地球很稳的,一般不调轨。这气候的变化,导致因素多着呢,但冬夏季的交替还是和太阳的南移有关系,北半球受热不匀,主气压带紊乱,有可能出现这样…喜怒无常的天气。”
      奶奶翻翻眼皮寻思了一会儿,呃……又有知识盲区了。

      “是超范围了,得空我给您讲讲这块,别纠结了,啊”,依坤说。

      奶奶对于新知识的渴望还是挺强烈的,这辈子,不自知的让生存需要层次理论占去了大多半,没留过长发,没涂过香粉,她的青春都献给了一年一熟制的黄天厚土。
      唯有她翻来覆去的那些宝贝故事,可能让她对世界有了点其他维度的认识,不管是真是假,也算是丰富生活了。

      老太太挺喜欢那种被知识推翻的冲击感,前提是她必须得真真领略了这东西存在的各种条件,否则还是会跟你对着干的。这个更新换代的难度不亚于当年的文艺复兴之路。
      没关系,只要奶奶要听要了解,依坤会很乐意给奶奶普及下去,就像奶奶一如既往给他讲故事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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