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缘木》麦麦临泽

37、真巧

　　桓宇正在抖衣服上的雪，表情有点儿沉，不希望被打扰。

　　“估计摔疼了，别理他，想喝点什么”，贾强去买水。
　　“我不渴”，依坤怀里抱着两个滑雪蹼，忙着摇头。
　　“你把那玩意儿放地上，丢不了”，贾强没理会依坤说的不喝水，径直到柜台：“三瓶炭烧，热的。”
　　“等等”，依坤回身放下滑雪蹼：“我来买。”

　　贾强回头看着势在必行走来的依坤，后者从兜里拿出一沓卷的整整齐齐的钱，展开抽了一张二十元递给销售员。
　　贾强在一旁眨了眨眼睛。
　　销售员微微一笑，没有接过，和气道：“您一共消费三十元。”
　　“我来吧”，贾强低声道，解锁手机。
　　依坤毫不犹豫又抽出一张十元，递给销售员。
　　“好的”，销售员把台面上的三瓶饮料往前推了推。

　　依坤拢过饮料，自己留了一瓶，然后全给贾强了。
　　贾强点点头：“谢了”，接过来，给桓宇送过去：“依坤买的。”
　　桓宇用纸巾擦着脖子里的冰水，侧眼看了一下：“谢谢。”
　　“不客气。”
　　“坐这吧”，贾强拍拍他旁边的位置。

　　依坤现在连个把自己支开的法子都想不出来。
　　空气安静的需要贾强刻意去调节：“滑雪好玩不？”
　　依坤：“挺有意思的。”

　　两人唠嗑了一会儿滑雪技巧。在斜对面的桓宇始终没说话。
　　他的侧脸，安逸俊冷，与高分辨率锋芒毕露的正脸不同，这个角度去看桓宇可以钻空子，不管是因其惊艳而去看还是思度他的表情，应该都不会被发现。
　　桓宇在依坤心里一直是偶像般的存在，萍水不却步，想走近看看。
　　而很多情况下他其实没那个胆子，认识桓宇纯粹是搭了贾强这趟顺风车。

　　“我先走了，东西你帮我还吧”，桓宇从衣兜里拿出钥匙推给贾强，起身穿上外套。
　　“行”，贾强摸过钥匙：“我送你。”
　　“不用”，桓宇按下贾强，顺手带走炭烧。
　　贾强转过头：“那你自己注意点儿。”
　　“知道”，桓宇拉上拉锁至下巴，低头出了帐篷。

　　桓宇走了大概两三分钟，外面“沙沙沙”走来一群人。
　　“你们在这呢”，吴潇先进来后面跟着学委焦霆霆赵文他们。
　　宋娇钰四下看了一圈，在找桓宇，巴掌大的帐篷没见着人在，脸面上顿时少了些欢愉。
　　“焦霆霆真有你的，肇事逃逸，现在才来！”贾强愤愤道。

　　“没有滴，一人做事一人当，怎么能逃逸呢，再说大家这么熟悉不会计较我的过失的，他们不在这吗？”焦霆霆把依坤的眼镜和滑雪杖放在桌子上。
　　谁不在？贾强转头，旁边依坤不在了，心想，大概去卫生间了，这小子也不说一声儿。

　　同学们陆陆续续进来帐篷，稍做休整，外面的天气切肤切肤的冷，他们还适应不了长时间在外面待着。
　　“太冷了，我鼻子都要掉了。”
　　“你们一个个前怕狼后怕虎，畏畏缩缩的能不冷嘛，甩开膀子耍，别怕摔跤！”焦霆霆似乎很有发言权呢。
　　“那群小鬼头可真是滑溜，屁大个人，一套一套的，还嘲笑我不会玩儿，一个劲儿的在我跟前展示他的倒停，笑死了。”

　　“你就没给个面子向人家请教请教？”
　　“不用，一招手就来，早迫不及待了。”
　　“哈哈哈”，大伙儿笑了：“现在的小孩表现欲都这么强了？”
　　大伙儿继续笑着。

　　依坤出了帐篷往着来时的路跑去，景区大门到这里好像有点距离，这个时候桓宇应该没有出去。
　　经过的这幢坐地矮楼是刚才他们取滑雪工具的那个大厅，桓宇没有钥匙了，不会去那里。
　　绕过这个大厅，果然，桓宇在前面不远处。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是个好时机，可是什么又是不好的时机呢，刚才有贾强在的时候吗？依坤鼓起勇气，继续跑：“桓宇。”
　　前面，桓宇闻声停下，转过头。
　　依坤跑着，风一层一撮掀掀着他的头发，笔尖红的，耳朵也是红的。

　　桓宇转回头，慢走。

　　依坤跑至桓宇旁边适距停下，酝酿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个，不是故意的。”
　　桓宇没说话。
　　依坤侧头看了看。
　　“……当时跌的太快了。”
　　等了半天，桓宇这儿还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整个氛围里只有两人踩着雪面发出的“咯吱咯吱”声。

　　桓宇在想什么呢？

　　依坤低下头：“住校的时候，我有体检，各项指标都正常……”
　　自己没有不良疾病，桓宇是不是怕有什么传染的？
　　要说是什么事让依坤惴惴不安，那就是他们跌下山坡时，两人嘴皮皮碰了一下…
　　还没什么反应，那就是非常介意了。
　　“你如果介意，那也没办法。”

　　完了。

　　“我非要表个什么态吗。”桓宇不低不高的声音穿过冷蒙蒙的空气。
　　是啊，他想让桓宇说什么呢，这荒唐事他想让桓宇怎么说，哪里就不得了了，他们两个都是男生，有什么的，笑笑就过去的事儿
　　依坤轻声道：“不用。”
　　桓宇：“嗯”
　　依坤看着桓宇出了景区，打车，上车，走远。

　　回到滑雪场驻营处，贾强一群人也正出来了。
　　“去哪儿了？”贾强拍拍依坤的肩膀，从依坤回来的方向看过来：“等你半天。”
　　“四周逛了逛……”
　　贾强驱动脖子扫了一圈：“这么冷的天，你逛了一圈？”

　　再次回到滑雪场，焦霆霆任然我行我素在作死的边缘上疯狂试探，众人联名十二道“金御令”都没能把他贬进“幼稚园”。
　　人要是盲目自信起来真没别人什么事，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焦霆霆在这一条线上一战成名，就此人见人让道。

　　弄得大家怨声载道，叫苦不迭，最后不知道谁把滑雪场管理员给叫来了。焦霆霆最终以“扰乱秩序，身怀威胁”这两项控诉被降级至幼稚园小班。
　　管理员的深明大义终于换回了滑雪场原有的安宁与秩序，以至于众人对害群之马这个词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宋娇钰知道桓宇走了便没什么兴致再玩了，多是和其他女生在照相。

　　贾强多次入镜都被宋娇钰给轰走了。
　　“有什么好照的，一个个丑八怪”，贾强。
　　“贾强你确定要与所有女生为敌？”宋娇钰警告。
　　“我的意思你们别照了，手机受不了”，贾强说。
　　联系上下文语境女生们暴躁如雷群起而攻之。
　　贾强四面受敌，却一点儿也不担心这群女生能把他怎么着。

　　谁知道宋娇钰包了一雪球朝贾强脖子根儿里扔去了。贾强中弹后彻底闷了，缓缓转过头，宋娇钰你疯了吧。
　　女生们本来就是晃晃拳头，没想到宋娇钰真的动手了，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收手。
　　宋娇钰没想到自己的雪球扔的这么准，自己也惊了，定了一刻，收拾架势，是，打了，怎么滴吧……
　　贾强吸吸鼻子，你等着，四下扫了一圈，意图非常明显了，在找能拾起来的东西。

　　“学委”，有人给宋娇钰使了个眼色，先离开这儿吧。
　　宋娇钰攥了攥手，微微皱起眉头，结巴道：“莫非，你连个雪球都受不了？”
　　贾强点点头，从容不迫走去滑场边上，抱来一个盆子大的雪块，走回宋娇钰面前。
　　宋娇钰被贾强做真的气势给震慑住了，往后退了几步，抱住头，闭上眼睛：“除了头，随便砸。”

　　“强哥欺负女生喽”，灭绝师太从旁边经过。
　　“轻点贾强”，女生几个揶揄道，语气里就是真小气，玩不起。
　　“别”，宋娇钰瞄上一只眼，通知完贾强这个意思又把头钻回去了。
　　贾强的舌头在嘴里捋了一圈，翻着白眼，抱着雪块离开了。
　　知道那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吧，贾强此时就是这种心情。
　　“宋娇钰你怎么回事，贾强真敢砸你”，女生们见贾强走了，纷纷围上来。
　　“又不疼”，宋娇钰努努嘴。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服个软又掉不了肉，骗骗他嘛，你干什么要自讨苦吃。”
　　宋娇钰指着贾强和她之间的距离，意思，你们开玩笑呢，我给他服软？门儿也没有。

　　今天要通话桓宇原在培训的时候就被通知到了。要说这段时间桓宇为此做了哪些准备，貌似没太看到。
　　对桓宇来说，试验需要准备，明天上什么课需要准备，北战的狗粮需要准备，除此之外，便没什么有让桓宇花上精力去记挂的事情了。
　　为见什么人而说什么话去做准备这纯粹是无稽之谈，桓宇想都没想过，可以说神经末梢里就没有这层顾虑。
　　但是桓宇清楚每件事的核心，他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无比清楚。

　　桓宇正在找袜子换的时候，电脑里叮咚进来一份邮件。
　　是冬令营那边的老师发来的。
　　——桓宇同学现在有时间吗，我是星河冬令营的赵老师，我们聊聊。
　　桓宇没有马上回复，穿好袜子，大概一两分钟之后，发了消息。
　　——赵老师您好。

　　桓宇刚发出去不久，老师那边的回复邮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空降过来。
　　——桓宇同学，我们以下沟通采用邮件方式，不会觉得无趣吧。
　　邮件一般是发一些大宗文档，这老师挺有趣当聊天软件用了。桓宇刚才没急着回复，就是等等看老师那边是要采取什么交流方式，没想到还真是发邮件。

　　——不会。
　　——那就好，以前没有这些网络通讯软件的时候，人们彼此都是拍电报的，电报内容通常很极端，要么是极好的事，要么是极糟的事，导致人的情绪容易大喜大悲，所以那个年代人的某个影响情绪一般会维持相当长一段时间。就比如说以前的通知书下发过程是很漫长的，这个等待情节的铺垫，往往会促成这个人奋其一生付出的斗志，可以说是无怨无悔。情怀简单，涌现的时代伟人数不胜数。所以桓宇同学觉得现在纷繁复杂的时代里，人还有做科研的那种初心吗？

　　桓宇读完这份邮件，渐察意图的同时也感慨这赵老师走心。这样的提问还是蛮出乎他意料的。
　　——老师用纷繁复杂形容这个时代，可见对它还是倾向于认可的。老师的问题，不知道学生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在物欲横流的时代里人如何从吃老本儿走向自主自觉。您的担忧其实更偏向人。
　　就拿您说的科研，每个历史阶段面临的现状不同，有主主管的局限也有客观的局限，科学初期可以说是纯粹热血的，有的人可以为此付出生命。

　　现在，科研貌似遇到了个人、历史两厢选择的地步。
　　到底该服从历史任务还是追求个人成就，其实这个不冲突。在我看来优秀的人在哪里都优秀。

　　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一个人的学习也有限，有生理和精神上的黄金期，就会有有生理和精神上的后黄金期，破产的贵族对香槟和歌剧始终无法割舍，瓶颈的教授反复着烂熟于心的知识结构只能在低认知群体里刷存在感。
　　可是谁知道那些破落户指点过谁的启发之心。
　　虽然不想承认人人有用，但是抵不过口口相传的明谋阴谋。
　　传承的力量！不同理解的力量！矛盾的力量！

　　好过，时间的筛子永远筛不掉劳动力，宇宙会留下人类的足迹。

　　——哈哈哈，我这个吃知识老本儿的家伙读了你的邮件甚是汗颜，说实话我面临这问题已经好多年了，再说句实话今年让我带你们其实我挺不乐意的，虽然江郎才尽但是还是不愿意丢掉香槟，不过现在，我或许可以重新考虑考虑了，介于正事儿把这个先放一边，下面咱们进入正题。
　　赵老师由此才开始了对桓宇各方面的了解，兴趣爱好，比赛紧不紧张，给你推荐一本书，我去过你们那地方……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