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养了一枝霸王花》楼倚霜

26、谢兄擅熬汤

　　没等顾青云回答，谢无恙就站起身来，往神庙对面的树丛中走去。不一会儿他就摘了一把凫葵和灰菜回来，又往砂锅里添了些水，从袖中掏出一块黑不溜秋的硬块扔了进去。

　　一盏茶的时间，砂锅里就腾起了带着隐隐甜香的水气。谢无恙拿着树枝搅了搅，又满意的闻了闻味道，笑道，“好了，青云，我给你盛一碗。”
　　顾青云闻声转过头，看了一眼咕嘟咕嘟冒着甜香的砂锅，说道，“不必了。”
　　谢无恙的嘴角抽了抽，还是把自己忍到嘴边的话吐了出来，“你担心有毒？”
　　顾青云平和地望着谢无恙，“……我只是不习惯吃东西。”

　　谢无恙这才又挂上了笑脸，他又拿了一个看起来破破旧旧的瓷碗，盛出来半碗汤，又用两支细树枝做成一双筷子，递向顾青云，“这可是好东西，尝尝。”
　　顾青云轻咳了一声，说道：“我不饿。”

　　谢无恙意识到，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他没有再勉强，自己坐在一旁，端着碗吃了起来。不知为什么，以往吃起来还不错的凫葵肉汤，突然就没滋没味了，他暗叹，果然近日被什么五桂灵脂蟹蟹、高汤小馄饨养刁了胃口，不过话说回来，那味道的确不错。但这碗里的也是大补之物，先吃了再说，于是他又继续大口吃了起来。

　　顾青云看着谢无恙一口一口吃得欢快，沉默地站了起来，往孤独矗立在野外的神庙走去。
　　神庙纸糊的窗棂上挂在一张破旧的蜘蛛丝，半关的庙门上缠着一圈粗草绳，顶上的匾额上用乡野匠人的笔法写着“宁德真人庙”，顾青云手指一拨，草绳应声而落。

　　他“咯吱”一声掀开神庙的门，月光顺着敞开的门照在了庙里的灰土地板上。神庙小殿正中是一座泥塑莲台修士像，那泥像面对庙门一脸慈悲。黄色土布做成的经幡挂在两侧，经幡上真人打虎救人，布施口粮，杀妖灭鬼的事迹绣得分明，可见敬献之人的诚心。

　　顾青云四下扫视，果然在神庙的角落里找到一张木板床，像这样的郊外神庙，只有在庙会时才会香火高燃。附近村子的村民也会临时来帮几天忙，这床就是他们临时休息用的。

　　他四下看看，一个除尘咒带着一股清风扫走了满殿灰尘。接着从六棱咒里拿出一床锦褥丝被，用初入门的修士最喜欢用的整理咒术把被褥整整齐齐的铺了上去。
　　待一切整理妥当，他便在隐隐飘进殿里的甜香中微微阖眼，坐在床上静修起来。

　　谢无恙熄灭火焰走进神庙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顾青云向来冷静的眼神被微合的眼皮遮住了，几缕碎发轻轻的搭在耳边，因为受伤而苍白的面容上，带着一种温柔的脆弱，让谢无恙莫名想起了艰难客栈门前的那只不大亲人的猫。
　　他停下了脚步，不忍惊扰静修的顾青云，随便在不大的殿里走动起来。

　　“宁德真人。”他一边打量那泥塑真人，一边默念神龛前的名字。
　　顾青云缓缓睁开了眼，见他在店里走动，便站了起来。
　　“青云，怎么不疗伤了？”谢无恙转开打量泥塑的目光，随口问道。
　　“你去休息。”顾青云走了过来。

　　“在这？”尽管刚才谢无恙就看见了铺好的床铺，他的声音还是抬高了几分。
　　顾青云静静地看着他，仿佛不懂他为何有此一问。
　　“这是宁德真人！”谢无恙声音重了一分。
　　“嗯。”顾青云淡淡回答。

　　“在奎山老祖神庙里睡觉？”谢无恙带了一丝讶异。
　　“奎山老祖也是人，借他地方休息有何不妥？”顾青云和煦反问道。

　　“是这样没错，”谢无恙紧跟着问道，“可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不是一见老祖之类的就五体投地，尊敬得很吗？”
　　“名门正派？”顾青云眼里闪过一丝微光，“你不是吗？”
　　“啊——”谢无恙嘴角闪过一弯尴尬，他急忙道，“我一个没有门派的散修，怎么称得上名门正派。”

　　说完这话，他避开顾青云审视的眼神，走到床铺前，看了看不大的床，道：“你这几天疗伤，得休息好，我随便找个地方躺着就行。”
　　“不用。”顾青云淡淡回答，他的伤好不过是迟早的时候，谢无恙的元神却随时会散，更需要休息的是谢无恙。

　　谢无恙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温柔的戏谑，“要我休息也可以，咱俩一起。”
　　顾青云看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沉声道，“不像话。”
　　“怎么就不像话了？”谢无恙诧异，“你有伤，我有病，两个男人，一张床，有什么问题？”
　　顾青云一阵沉默，的确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你这人就是太古板了，”谢无恙笑道，推着顾青云就往床边走，“吃东西只吃辟谷丹，睡觉只睡丝绸被，见人笑得客气，眼里却没什么人气，这样活着，你累不累啊？”
　　见顾青云不说话，他又轻笑到，“别说没有啊，这一路上你那戒指里一床一床的棉绸被褥，连被子随身都带这么多，还逞什么能？”

　　“睡觉睡觉！你累了不睡，就是真虚伪了。”谢无恙故意大声说，他越不在意顾青云便会越显得奇怪，这人分明受伤了还坚持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没得让人看起来很累。
　　顾青云被谢无恙强推到木板床边，他盯着那床锦铺棉被，一动不动。

　　“难道还要我帮你脱鞋？”谢无恙坐在了床边，看着顾青云道，“真难伺候！”
　　说着，他便作势要跪下去给顾青云脱掉鞋子。

　　顾青云面色一凝，转身背对床边，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微动，背后的银剑便不见踪影。他的目光稍冷，直视谢无恙刚刚伸出的双手，冻得谢无恙停下了动作，谢无恙拍拍自己的袍摆，佯装无事地站了起来，“还是你自己来吧，我也累了。”
　　见谢无恙总算停下了那些越矩的动作，顾青云这才放下心来，他缓缓坐在床边，脱去自己的鞋子。

　　谢无恙很是乖觉地瞧了顾青云一眼，连忙往床铺靠墙一侧爬去，倒不是他不愿意睡外边，主要是顾青云恐怕绝不肯睡里面。
　　果然，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飞速脱衣，穿着白色里衣在内侧躺平的谢无恙，顾青云悄无声息地躺在了外侧，只是因为右肩受伤，不得不侧身面对谢无恙。

　　谢无恙侧过身子看着顾青云，笑道，“不脱衣服睡啊，青云？”
　　顾青云静静地看着谢无恙，眼里幽深如墨，并不做声。
　　谢无恙便有些讪讪的，笑容也淡了下来。
　　顾青云这才道，“睡吧。”然后轻轻合上了眼睛。

　　谢无恙心里翻腾过无数念头，只觉得眼前这人闭上眼睛的样子，仿佛是“世间之大，所见唯一”的好看，但脸上的冰凉，又好像“生人勿近，心如冻土”的冷漠，寻思之间，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夜深了，谢无恙胸口的棉被微微起伏，纤长的睫毛默默地遮住白日转来转去的眼珠子，显得他整个人都很安静。顾青云被肩上的伤折腾地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他温和地看着谢无恙的睡颜，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命不久矣却成日嘻嘻哈哈，全然不把自己的生命放在心上，又想起这人的“名门正派”论调，便盯着眼前这人出起神来。

　　野光秋风，风光悠长。

　　朝日照进宁德真人庙的时候，谢无恙疲惫地睁开了眼睛，他的四肢重得几乎抬不起来，不过他早已习惯了。他缓缓直起身子，果然，几个呼吸之后，浑身又灵气翻滚，精神异常。
　　他看了一下殿里，顾青云已然不在神庙中，于是穿上青衫，轻快地往外面走去。

　　顾青云已经结束了晨起的第一次静修，看见他出来也不多话，只是从身旁的石头上提起来一只歪了头的野鸡，递了过来，“给。”
　　谢无恙讶异地指了指自己，“我来做？”
　　“嗯。”顾青云声音清朗。

　　“你确定？”谢无恙不知为什么，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先起来的，只是胳膊不太方便，就要麻烦谢兄自己张罗吃的了。”顾青云不见了昨夜的沉默，温和说道。

　　谢无恙眼睛微微一弯，这人不吃东西，却晨起给自己猎了一只鸡。

　　心情甚好的谢无恙一边蹲在地上拔着鸡毛，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柔缓清幽，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顾青云坐在一边，淡淡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谢无恙抬起头，一双桃花眼烁烁生辉，“不知道，无意中在哪里听到的，曲子好听就记着了。”

　　“嗯。”顾青云也不多话，沉默地看着谢无恙给野鸡拔毛，掏内脏，又不知道跑到哪里找来了水，细细洗过了，便把鸡扔进了砂锅里煮了起来。
　　看了半响，顾青云终于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眼中带着微微地疑问，看了谢无恙一眼。

　　谢无恙好生辛苦，好不容易把鸡煮进锅里，看见顾青云的神色，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怎么了？”
　　顾青云迟疑了一下，笑了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