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养了一枝霸王花》楼倚霜

25、又被上药了

　　顾青云脸上掠过一丝沉默，看着谢无恙递过来来的那碗黑乎乎的汤，他似乎记得，宗门里老祖喝的九命草药汤是碧青色的。

　　谢无恙看顾青云目光定定地看着瓷碗，却并不接过去，殷勤地笑着说，“没有毒，我可是好人。”
　　顾青云抬起头看了一眼谢无恙，眼前这人眼中的小心翼翼竟让他愣了一下，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地牢里那个温情脉脉的谢“少主”。他又把目光落在那碗不明物体上，心中叹了一口气，还是把碗接了过来。

　　谢无恙笑眯眯地盯着顾青云修长的手指，连端碗的手都那么好看，自己前些天怎么没有发现，顾青云长得处处合他心意。

　　还没等谢无恙高兴一会儿，顾青云的动作就让他挎下了清瘦的脸颊，连那双方才还带着笑意的桃花眼也耷拉了下来。
　　原来顾青云接过汤，并没有急着喝，而是不着痕迹的闻了一下，的确是九命草的香气，又拿出一只银针放进汤里试了试，一切都很正常之后，才微启薄唇喝起汤来。

　　谢无恙心中突然涌出一种难言的委屈，自己一番好意，顾青云却这般怀疑，真是一番好心喂了驴肝肺。
　　他沉默地看着顾青云，窝火的情绪无处可撒。顾青云却在喝下第一口汤的时候，微微挑高了眉头，冷静的把汤咽了下去。
　　接着，他一口一口，在谢无恙抑郁的目光中慢慢喝着那碗药汤，面色却越来越苍白，看上去竟比刚逼毒时还要差上几分。

　　顾青云一直是平静的，甚至是温柔的，他脸上仿佛带着一张平和的面具，短短的相处时间，连受伤，谢无恙都没见他多说过一句，他仿佛是一个没有自己情绪的人。但不知为什么，谢无恙从他此刻的表情里看出来了几分痛苦。

　　谢无恙突然犹豫了，难道九命草放坏了，可那草分明是他在苍浪渊附近亲手摘下晒干的，虽然在乾坤袖里放了几年，药效损失了几分，但也不至于坏掉，但是，他又盯着顾青云几不可见的脸颊抖动看了一眼，难道真的坏了？

　　顾青云此刻只觉心中六味杂陈。他不知该怎么评价谢无恙这一碗九命草汤，药汤苦涩，可自己幼时早就不知喝过几何，也从未嫌弃过。但唯有这一碗治伤灵药，虽不是毒药却胜似毒药，闻起来分明异香扑鼻，喝起来其苦其涩其怪味之重，平生未见，难得叫他生出一分嫌弃的情绪。
　　有心倒掉，谢无恙乖巧地坐在旁边，两只桃花眼里还带着被怀疑的委屈，不倒掉，这样一口一口喝如此难喝的东西，就是在考验自己的毅力。顾青云一边喝着药，一边目光复杂的望向煮了这碗药的罪魁祸首。

　　两人互往的目光在空中阖然相会，一触即分。顾青云低头认真地喝起最后半碗，谢无恙却腾得一声站了起来。
　　顾青云被谢无恙有些严肃的表情惊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抬眼一望，见谢无恙一脸不悦地大步走到他面前，不由分说地就要一把抢走他手中的碗。

　　“干什么？”顾青云习惯性地把碗往傍边一端，淡淡问道。
　　“我熬的药，我想尝尝。”谢无恙低头看着坐着的顾青云道。
　　“不必。”顾青云把碗端回自己唇边，仰头就要把最后几口喝掉。

　　谢无恙却一掌托住碗底，示意顾青云松手。
　　顾青云并不想让谢无恙知道他熬得汤有多奇特，毕竟，谢无恙也是一番好心。
　　谢无恙一心要闹个明白，于是两人默不作声地各托半个碗边，一时各不相让。
　　终究还是顾青云败下阵来，那药碗本就有个豁口，哪里经得起两个修士一番掰扯，他终究还是面色微僵的看了毫不相让的顾青云一眼，神情古怪地松开了手。

　　谢无恙抢来了药碗，端起来就往嘴里一倒，霎时间整张雕刻般俊脸皱成了一团，扇形的睫毛不由自主的盖上了眼睛，碗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他艰难地咽下那口黑漆漆的药，诧异看向顾青云，“青云，这么难喝，你怎么喝得下去？”
　　顾青云平静答道，“无妨。”

　　谢无恙目光一愣，仿佛不经意地问了一声，“你一直这样吗？”
　　顾青云沉默了，他的目光越过谢无恙高大的肩膀，看向冰冷的圆月，突然感觉肩膀有些疼了。

　　谢无恙有些惭愧地坐到顾青云身边，“下次我学学，不会再这么难喝。”
　　两人眼前的火堆半明半暗，照在谢无恙脸上，把他的脸似乎分成了两半，一半明亮一般幽暗。
　　顾青云没有多话，只淡淡“嗯”了一声，两人之间，便又陷入了沉默。

　　天早已完全黑了，圆月若有似无地照在无人问津的神庙屋顶，稀疏的枝杈伸到了神庙上方，半青半的杂草中一只不知名的草虫低低的鸣叫声打破了寂静的氛围。

　　“你，”谢无恙两眼藏着微光，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伤口还没上药。”
　　顾青云：……
　　“不如我帮你上药。”谢无恙给自己找到了合适的事情，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顾青云的目光避开谢无恙，脸绷得有些紧，“不用。”

　　“哎——话不是这么说的，伤口不抹药，喝多少九命草也没有用。”谢无恙瞳孔里带上一份担忧，嘴角却隐约挂着一丝笑意，“青云，你不能讳疾忌医啊！”
　　顾青云看了他一眼，正颜道：“我自己可以。”

　　“你背后有眼睛啊？”谢无恙一脸莫名，用无辜的眼神看着顾青云，一时之间，竟显得顾青云顾虑多了。
　　顾青云一怔，目光不由得在谢无恙稚子般单纯的眼神中微微缩了一下。他沉默着闭上眼睛，如老僧入定一般，打算不回答谢无恙这个问题。

　　谢无恙显然不会善罢甘休，他狡黠一笑，伸手拉住了顾青云的胳膊，“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应了啊。”说着，便自觉上手，就要扒拉顾青云的斗篷。
　　顾青云从未遇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宗门里师弟师妹向来对他半是尊敬半是仰慕，撒娇的多，诉苦的少，上手便要脱他衣服的这还是第一个。
　　他若再扯着自己领子，谢无恙恐怕又不知又会蹦出什么狼虎之词，不由得手下就显出了一分迟疑。

　　谢无恙看着顾青云闭上的眼睛在他拉起他的胳膊的一瞬间，咻地一下睁了开来，又缓缓合上，便知道此人又是脸皮薄了。
　　“那我给你上药了，”谢无恙的声音低了下来，“我脱了啊。”
　　他话音刚落，手刚刚触到顾青云肩膀上的斗篷，便见顾青云的耳尖突然泛出一点微红，只见顾青云耳朵如同他这人一般，也是冷白颜色，便恰似上好冷玉之上抹了一丝血色，煞是好看。

　　顾青云微微一避，躲开谢无恙冰冷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抬高了声音，“我自己脱。”
　　谢无恙停下了动作，看着顾青云修长的指头粗暴地挑开斗篷上的系带，随手把宽大的斗篷脱下丢在一边。他不禁内心啧啧，顾青云这人，虽然长得十分招眼，自己却并不自知，有时候对待自己粗鲁地让人替他心疼，何谓暴殄天物，不过如此。

　　他正惬意的看着美人解衫，顾青云的右肩已经露了出来。那伤口横贯整个右肩，贴在肩胛骨上的紧致肌肉狰狞外翻，森森白骨都露在了外面，旧伤摞着新伤，血顺着那些破碎的裂口浸了出来，竟是大半个肩膀都被血浸湿了。

　　谢无恙知道那怨龙戾气浓重，可顾青云一路行来，除了脸色格外苍白，显出一副中毒之相，毫无其他异状，连呻吟也不曾听得半声。何况他御剑百里，十分沉稳，换成任何人都不会想到这人受伤如此之重。

　　他的目光凝重了下来，从自己袖中掏出一个小木盒，打开来便是白色药膏。
　　顾青云却睁开了眼睛，顺手从六棱戒里拿出一瓶紫玉雕瓶，递给谢无恙，“用这个。”
　　谢无恙望着眼前一脸平静的顾青云，张口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他收起盒子，接过顾青云的瓶子，从里面挖出一团药膏，轻手轻脚地往伤口上抹去。

　　第一坨药刚靠近伤口，顾青云突然身体一绷，面色变得更加惨白，然而他神色肃然，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谢无恙的手指颤了一下，低声说：“我第一次给别人上药，你难受了就喊出来。”
　　顾青云听闻这话，放下腿上的左手微微一蜷，目光掠过孤零零的神庙，沉默地往不知名的黑夜深处望去。

　　半响，那外翻的伤口方才处理好，顾青云的额上已经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谢无恙拿着顾青云递给他的布条，一层一层地细心裹好伤口，这才坐回顾青云身边。
　　顾青云才把衣服拉好，谢无恙已经拿起斗篷披在了他身上。
　　上药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谢无恙这才温柔说道，“看来我们得在这儿歇几天再追查了。”
　　顾青云不大习惯被人这样仔细地对待，没有应和谢无恙的打算，只是沉声说了句，“谢谢！”
　　谢无恙笑了，“你饿了吧，不如我给你弄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