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重生》冲音

38、第三十八章

　　雨声“啪嗒、啪嗒”地从屋檐砸下，一滴一滴，像是都敲在了宁松月的心脏上。

　　雨声，女人的哭泣声，更老一点的女人温柔耐心的抚慰声，混合在一起，十月的秋雨遮掩住了人声，却掩盖不住尘封多年鲜血淋漓的真相。

　　宁松月的手指紧紧把着影一的胳膊，指甲几欲嵌进男人的肉里，影一却一声不吭，见宁松月仍站在廊下不肯走，他亦无声地陪伴，用高大的身躯替他挡下被风吹得倾斜的雨水。

　　宁松月在初时的震惊之后，很快便镇定下来，他强迫自己侧耳去听宁夫人的话，从那些难听的咒骂声中抽丝剥茧，获取当年的一些线索。

　　宁夫人却只是哭，宁松月听了大半晌，除了知道那个女人从未入府，连宁父都三缄其口外，不论是她的名字、身份、样貌、年纪，一概不明。

　　被问得烦了，宁父也只会对她说：“守好你的口风，若是松月的身份有一丝儿漏到了外面去，别怪我不顾夫妻情分！”

　　宁夫人哭着对嬷嬷道：“你看看，老爷竟然这样威胁我！他要怎么不顾夫妻情分，他这意思，莫不是只要我把那贱种不是我的生的事说出去，便要与我和离了不成！”

　　“嬷嬷，我好恨！”

　　宁松月仔细地听，心中的疑问却是越来越多。

　　他为何不是宁夫人亲生的？

　　他的生母究竟是谁？

　　阖府上下居然能瞒得住这件事，没有一个人察觉吗？

　　不对，怎么看都不对。

　　不管宁松月的生母是何身份，哪怕就是个见不得光的罪臣之女，养在外头做个外室也不是不行，那样身份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从外头抱回来做个庶子也就是了，没必要充作嫡子。

　　更何况宁夫人也不是没有嫡子，宁樵风的年纪比宁松月还大着几岁。就算是先皇有意与宁府联姻，宁夫人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没必要强行令一个庶子当做嫡子的，这不是欺君么？

　　再有，就算是把庶子记名在正室夫人名下，按照老祖宗的流程，也该是请示族老，开祠堂，告祭天地祖宗，才能做成。

　　瞒得这么深……

　　天空劈下一道惊雷，电光穿透云层，闪现的那一瞬间，宁松月的眼睛也微微睁大了些。

　　隐瞒！

　　对了！

　　上一个隐瞒得这么深的，还是前不久才让宁松月得知的人，是被先皇藏在冷宫里的、那个遭到徐太妃深切妒忌的女人。

　　冷宫里的那位，和宁松月的生母，至此有了两个相似之处：第一，身份不明，行迹瞒过了几乎所有的人。第二，都是女人。

　　再有一条，若是她们之间毫无关联，影一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带他来偷听宁夫人说话了。

　　宁松月暗暗思忖，这样说来，先帝对他的关照也很不一般，大燕朝几代君主，有哪个皇帝对儿媳妇比对自己媳妇还上心的？

　　先皇后都没这份殊荣，能得到影卫营的倾力相护。

　　莫非……莫非……

　　宁松月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转身拍了拍影一的胸口，小声道：“我们离开吧，我有话要问你。”

　　影一点了点头，轻巧地将他抱起，身轻如燕地几个起落便悄然离开，仍旧视巡逻的护院于无物。

　　回到自己的院中，宁松月将影一拉入黑暗的房间之中，一把关上了门，用后背抵着门口，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影一。

　　“影一，我问你，我是不是……是不是……”宁松月咬紧牙根，手指轻轻痉挛，那难以启齿的话在舌尖打着转，十分难以开口，将要颠覆他前世今生的一切认知。

　　——我是不是，先帝的儿子？

　　宁松月的呼吸都在抖，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干涩得发痒。然而他哑着嗓音刚说了一个字，冰凉的手便被影一温柔地握住，男人走近了他，温热的胸膛挡在他的面前：“我不知道。”

　　宁松月怔了怔：“不知道？”

　　影一点头，又道：“但我倾向于不是。”

　　宁松月眼中竖起的坚实壁垒终于有了几分松动，他的肩膀也微微放松下来，神情专注地将目光投向了影一：“何以见得？”

　　影一道：“如果殿下是先帝亲生，先帝既拨动了影卫营来保护您，说明他对您非常在意。既然有爱重之意，就不会让你背负□□之名，哪怕天下人都不知道你和司徒烨是兄弟，他老人家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先帝不是要跟宁府联姻，宁夫人舍不得自己亲生儿子，才选中我的么？”宁松月蹙着眉道。

　　影一似乎是笑了一下，有温热的气息喷在了宁松月的脸上，他又靠近了一些，握着宁松月的手仍未放开，而宁松月一心只想了解当年的事，也没多在意。

　　影一却一语中的，令人不得不相信他的话：“宁府有什么地方值得先帝让自己的太子娶一位男子做皇后？”

　　宁府虽经历三朝，背靠世家大族，但满朝文武的勋贵世家也不少，比宁家更有底蕴的也能数得出来。如果真看上了宁家，哪怕宁夫人没有嫡女，也可以让太子将宁家庶女纳为侧妃、美人，不至于非要将正室之位给出去。

　　“因为他要给你最好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司徒烨，谁都不能欺负你。”

　　影一最后道。

　　听完这话，宁松月的心情已经不足以用惊涛骇浪来形容了，他与先帝拢共就见了几面，先帝虽对他和善可亲，却也透着几分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疏离，所以他单知道先帝对他青眼有加，却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考虑！

　　良久，宁松月才缓过劲来：“所以……我真的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是。”影一很肯定地说。

　　这个时候，宁松月又想到了徐太妃，和她死前姿态癫狂地说的那些话。

　　那个神秘的女人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了，她很可能是一个有夫之妇，身份见不得光，先帝不但爱她爱到为她单独辟出一个净土，连她的孩子也要照拂，还生怕宁松月受了委屈，一定要宁大人将他视作嫡子，还要让太子在自己百年之后继续照拂他。

　　这样说来，宁松月已经不可能是宁家的血脉了，只看宁大人对宁夫人的态度，威胁她的话，就知道他定然是被先帝嘱咐过的。

　　知道的人非常之少，唯一了解全貌的先帝已经溘然长逝，恐怕就连宁大人，也只会以为宁松月是先帝的哪位下属之子，或是前朝被夺了爵位的勋贵之子，为那勋贵家留一条血脉。

　　就连如今的影卫营，也是不知道的。

　　影卫营现在是归影一管，他很坦然地对宁松月说：“前头那批影卫，已经随先帝的薨逝四散各地，与那个女人相关的卷宗也消失得一干二净。我也是听到影二说起那日他陪你去见徐太妃，徐太妃说了一些话，才回去查了档案，确实有不对劲。”

　　想来，先帝是把这个秘密带进了自己的坟墓里。

　　宁松月长长地叹了口气。

　　可惜了先帝为自己布置的这一切，也是他不中用，前世还真就是被司徒烨欺负得死无葬身之地。这一世，知道了这样的秘辛，宁松月也不再是只囿于后宫的小小少年，他会变得强大，会将欺负过自己的人一一还回去，也会查到自己的身世。

　　宁松月将头轻轻靠在影一的肩上，闭了闭眼，才道：“走吧，该去见许将军的使者了。”

　　久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