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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何以消永霾 ...

  •   廖子重借口如厕,离开众人到了跨院茅房。左右看看没人,怀中摸出一只哨子样的东西,放在口中用力一吹,奇的是明明像是哨子却吹不出声响。只是在他吹的时候,两条街外的一个寂静的民居里,一只卧虎猛然起身,躁动不安的望向吹哨的方向,原来这哨的声音它能听的见。虎旁的驯虎人见状飞身便出了院,几个转腾到了跨院外边,轻咳一声,听里边廖子重也咳了一声回应,便飘然入内。对话悄然进行。“那匹马,公子爷还喜欢么?”“还没送到爷跟前呢,那马……它根本就不是人骑的,摔残了三个弟兄,都没把它驾出芜湖县。只好拿大车给它拉过来,现在还在给它打车笼。这么烈的马,给公子爷合适么。”“马比老虎如何?公子手段狠着呢。这马连虎都不惧,正是公子心上的东西。送过来没错。要是怕它烈性不好整治,便抚琴给它听,那马听了琴就会睡,在苏州我就发现了,否则你们怎么能得手。”“亏得先生妙策。对了,钦差的行程摸清了没有,公子在意的是这个。”“还没有。不过白玉堂一行的方向应该就是钦差行进的方向。”“何以见得?”“我支使他们去宁江集药,白玉堂却宁可缺药也要绕远到庐州来,他亲口跟赵清平说这么跑可以早日见到钦差的。”“这么说,钦差与邓车走的竟是同一条路了。”“无论如何,赵清平总是要送去见钦差,调集人手跟定她不会错。”“嗯,公子已经号令精兵强将尾随你们了。你喊我来,该是还有别的事吧。”“嗯。十分要紧的事。我万万没想到郑南之在医馆里,如果不加阻止,丁兆蕙今天就会被他救醒,不论用什么法子,弄死他。没有他,我还敢对丁兆蕙做做手脚,有他在是全无办法。”“这郑南之是什么来头?。”“来头大了。他与周东往、吴西来、王北去并立,是斜月谷药门四长老。地位仅次于百草婆婆花容。四人医术各有专精,周东往的脉、吴西来的针,连花容也是叹服的,这郑南之最擅疗伤,而王北去则是疗毒圣手。亏得不是王北去在,如果他在,我连一刻也不敢多待。”“明白了,除掉郑南之。”“嗯,不能让他活过晌午。”

      后院药房里,郑南之细心配药。廖子重回来后便借口帮忙,随侍在药房内。看那郑南之配药,尽是些愈伤活血的药品,无甚新奇处,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解得了毒的样子,心下疑惑。那跟着郑南之的小童儿道:“三爷爷,看您上次给人用汤浴解毒,这次也是么?”
      郑南之道:“汤浴多麻烦,且不说泡多久,单是烧汤就得半日,过午你爷爷就回来了,有他在,我才懒得驱毒呢。”
      廖子重心下一惊,能让郑南之懒得驱毒的人,会是谁?这时却听那小童儿拍手道:“您说这回我爷爷会带什么小虫子给我?”
      “切,可知道你是王北去的孙子,小小年纪对这些毒虫这么感兴趣。”
      听郑南之这话,廖子重冷汗已下,疗毒圣手王北去!他居然在,有他在,就算我们杀了郑南之又有什么用。“怎么,王师弟也在这里?”
      郑南之边焙药边应道:“嗯啊,周师姐吴师姐也在。”
      “……”
      “这回我们四个一起出来的。”
      “哎呀!那什么……我还得去下茅房。”
      “你不刚去了么,闹肚子?”
      “呃,有点。”廖子重捂着肚子奔了出去。茅房,廖子重吹哨,邻舍,老虎抖擞,那驱虎者报完信刚回据点,气还没喘一口,连忙又奔去会廖子重。对话悄然进行。“怎么?”“计划有变,药门四长老都在,郑南之杀了也白杀,直接杀丁兆蕙吧。”“哦。”“还有!别让人看出是针对丁兆蕙。”“明白。”驱虎者气喘吁吁的去了。
      廖子重回来时该是郑南之在给丁二上药。一进院就听小童儿咂嘴道:“这伤口是拿脚包扎的么,什么一套啊!”“别看包得糙,该做的都做了。这人知道怎么包,无非是手脚笨点。嘶!胁下这伤,怎么看上去……是意外遭人暗算呐。”听到这句,廖子重嘎然止步,潜身于旁窃听。郑南之的内力之前都过给了齐赋雪,听力大减,丝毫没察觉到有人潜近窃听,自顾与那童儿讲说:“兵器一寸长一寸强,两相搏斗,不会用针当兵器。针只能当暗器,暗器伤人,蓄力脱手而发,乃是贯入之势,走的直线,可是你看这针孔,分明是刺偏后又意图折回。倒是近身肉搏的架势。”“我知道啦!说明行凶的人是用手拿着刺的。可是,谁会拿着针打架呢。”“打架当然不会啦,但是暗算就不一样了。这个人肯定靠近了丁少侠,或是不被防备,或是失了兵器挣扎自救,才会用到针刺。”“那您猜是暗算还是挣扎呢。”却听一个女子接口道:“猜?猜算什么本事。”原来在廖子重去茅房的时候另外来了人,这人是谁呢?却听郑南之道:“要知端的,周师姐把一脉便知。”那女子是郑南之的师姐还姓周!定是脉神周东往了。这时屋内沉寂,该是周东往把脉,少时道:“看样子他在最近两日,曾受了一点惊吓,嗯,有股子愤恨满强烈的,这是想咬谁呢。”听到这里,童儿忽然叫道:“我知道啦,吃惊是因为意外被暗算,至于愤恨么,暗算他的定是熟人!”随着他这一嗓,廖子重腿一软显些坐到地上。跳起身便又回了茅房。药房的对话却还在继续,“他还有什么情绪啊婆婆?”“还有一点……羞涩?”郑南之:“师姐你神了,这都能把出来?”“我只不过看见他现在脸红了而已,梦见意中人了吧,嘿嘿嘿。”
      茅房,廖子重吹哨,邻舍,老虎抖擞,那驱虎者连跑了两趟,报完信刚回据点,正扶着门框呼哧带喘呢,见状抹了把眼泪,这是要累死我么。提气急奔又去会廖子重。对话悄然进行。“事有急变。郑南之周东往要立刻除去!你怎么喘成这样?”“……”“他们查伤诊脉,把丁二受伤时的情形猜了个九成九,万一告诉白玉堂,我势必暴露。白玉堂随时会回来,你们火速安排。”驱虎者用力点点头,扶着腰走了。这边廖子重接茬儿回院,透过药房的窗口,惊见里边露出一角白袍,白玉堂竟已回来了!廖子重头皮一阵发麻,正待逃走,却听白玉堂道:“婆婆这脉把得神了,前天他在饭馆里正吃着饭,突然奔进来一只恶虎,二哥该是那会儿惊着了。后来那些人为了害廖先生,在饭馆布毒,不但掌柜伙计悉数毙命,连那八岁的琴童也死了。莫说二哥,我也火到现在呢。”郑南之:“原来是这样啊。咳咳,是我想多了。”“您老想什么了?”“或许也不是想多,我怎么看这伤口怎么觉得别扭,杀手持针刺他,总觉得说不通。”“或许是杀手在水中被二哥制住,挣扎时刺的呢。针能刺到,说明离的近,离得近却刺偏,更像是慌乱中行事。”“这么说倒是更合理。嗐,看来是想多了。”那童儿笑道:“想多了好,要真是有贼人想害丁叔叔,您刚在人前说您能救他,那您老不成了头一号碍眼的了,岂不遭贼人嫉恨。”“哈哈,你道我方才为何故意在人前说,便是想试探一下,有没有人因为我会治这毒而对我不利呢。果然是人老了,疑心病重。”
      廖子重吞了口吐沫,第四次奔进茅房。驱虎者来了,一句话也不说,扶着墙大口喘气,廖子重:“事有急变!”驱虎者幽怨的看他一眼,你丫有完没完!“郑南之不能杀!”驱虎者深吸一口气道:“来……不及了。”
      一驾轿车停在医馆门外,车旁四五个大汉,其中一个挑起轿帘,接下一个锦衣人,看服色是个青年,另几个汉子在青年头上撑起四张伞来遮阳,一众走进厅内。那青年头戴围帽看不清相貌,看身材则极为消瘦,走了几步便是一阵轻咳。坐堂大夫便知是沉疴旧病,提起精神欲让坐把脉,那青年却一摆手,“我不看病。”声音很轻,有气无力的样子。自袖中拿出一张方子,“麻烦快些拿药。”
      想是他在别处看了病,大夫不好坚持,只是专业就是看病,有病人没得看总是失落,兼之习惯参习同行的用药之法,接了方子便看那药,扫了几味药便蹙起眉来,不由细看,看完立起身来,话也不说,急急便奔向后院。进院便道:“郑师叔,重伤!”还没走到药房门口,郑南之早急切切迎了出来。“在哪儿!”“病人没来,来抓药的。”把方子递上。郑南之夺过方子边扫着边往药房走,扫完拿起药箱急步便去前院。迎面险些撞上那青年,那青年公子见大夫拿着方子奔后院,许是心急,追了来,“方子还我,等着救人呢。”郑南之手持方子道:“这是你家的孩子?”“是。”“要死了,伤这么重怎么不带过来!前边带路。”说是前边带路,那公子颤巍巍的根本赶不上他的步伐,挥手叫随从带路。“药呢?”郑南之边走边郎声道:“带着呢,前边备马!”随从便道:“我们有车呢。”“更好。”郑南之应了一声再不多言,瞬间冲出门去,上车便催速行,这时那公子才刚走到后院门口呢。随从欲等,公子一挥手,“去吧,救人要紧,我自回。”车夫听言扬鞭催动马匹。那公子出来,许是走急了,扶着柜台喘息。那坐堂的大夫便道:“公子,药不能停。”
      公子摆手,“已放弃治疗。”
      “何弃治?”
      “心已灰。”
      “不放弃或有一线生机啊。”
      公子苦笑,“从小到大,吃的药比饭多,蚊子都不肯咬我,还不是现在这副模样。你若不甘心,我便让你把把脉看,也好知道我为什么放弃。”坐在台前把手平伸过去。那双年轻的手,竟形如枯槁。
      大夫六脉诊了许久,沉思不语。公子便起身,“现在还劝我不放弃么?”言罢款步出馆,大夫一把拉动他的手,“公子,不放弃或有一线生机。”公子大约没想到他会坚持,一挑眉,“先生有良方?”
      “小可艺业不精,也无良策。”大夫说完这句那公子便叹气摇头起来,大夫忙又道:“但家师医术精湛,可巧现在正在馆内,公子敢否一试?”
      “有什么敢不敢的,病了半生,还怕看大夫么,只是看也白看,懒得劳动别人罢了。”
      “不劳动,公子要是愿意,我这就去请他老人家。”
      那公子犹豫了一下,“也罢,既是良医,不好让他就我,你带我去见他。”
      坐堂大夫也是急着想知道师父怎么整治这种症候,听他同意,欢喜的引他入里,到了后院门口,不敢造次,让公子等着,他进去通报,少时引着那公子去了一间诊室。室内却坐着一位中年妇人。看样子倒比那坐堂大夫还要小呢。公子见屋内只有此妇,止步于门外,“神医在哪里?”
      大夫笑指那妇道:“这位便是家师,她老人家已年近古稀,只是深谙养生之道才是这般样貌。”那公子大异,不由上下打量。妇人微笑,“公子的气息,面浮实稳,腹息则沉而不乱,练内功该是比吃药的年数还要长吧。”公子一怔, “果然是神医,”敛容长揖到地,“却不知如何称呼?”
      “周东往。”
      “多年看病,也曾听说斜月照春江有位无敌神脉叫做周东往,只是无缘得见,不知是否阁下?”
      周东往道:“神脉不神脉的不清楚,不过斜月医馆只有我一个周东往。”
      那公子连忙整肃衣冠,又一揖,“还求周神医赐命。”当下进了诊室。
      周东往把着脉道,“先天不足,后天过损。公子叫老身看看气色。”
      那公子便把帷帽摘了。周东往轻笑,“有心看病,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哦,是我忘了,神医面前,实不敢隐瞒。”原来那公子帷帽下竟还戴着假面具,当下一并掀了。周东往看到他的真容不由一怔。公子微笑,“怎么?”
      “公子……好相貌。”
      “好也好坏也罢,无非一副皮囊,生来便等着腐朽。”
      “生而有用,何必自轻。”
      “有用么……”那公子浅浅一笑,不再说话,似是神游物外。周东望道:“公子的思索,一刻也不肯止歇么。”
      “非是不肯,实是欲罢不能。”
      周东往点点头,“看你这耗损,只怕在十年里,做了别人三十年的功课也不止,何不顾惜性命?思索劳顿,先时还能发能止,近年却是一发而不可收,想不思索都控制不住,梦中也无法停歇吧。”
      “神医所言一字不差,我自知似这般耗精损命终难长久,叵耐病已成患,药石妄效,还求神医救我。”
      “公子先天不足,若是生得鲁钝些,富贵乡里傻人傻福,也得长寿,偏偏你又玲珑剔透。似你这类病人,幼时便是神童,长成则是英才,不论学什么做什么,都是人中翘楚。可惜机敏的心思,生在这不足之躯上,损不足而补有余,才智越来越高,身体却每况愈下,累年消耗,如今已呈枯灯之相。我说的对也不对?”
      那公子沉默良久,“求一良方。”
      “公子聪明绝顶,最好的医治之法,便是老身不说,也该当知道吧。”
      公子垂目,少时涩然道:“愿求其次。”
      周东往叹了一口气,放着最好的方法不用却去“求其次。”世人并非不知养生之道,却总是为了些别的事物去耗损性命,都到了这般田地却还是不肯放下……周东往摇摇头,也是啊,如果每个人都肯去惜福养命,谁还要大夫。只是病人不配合,神仙救不活,医人先要医心,总要让他开窍才行。“料想是这样,聪明不易糊涂更难。老身尽力吧。”给那公子戴上帷帽,领他来到院中梧桐树下。斑驳树影中放着一张竹椅,叫那公子选个舒适的姿势躺在椅中,便为他推拿起来,一边推着,一边娓娓说着这些年行医时遇到的疑难病症或是途中风土人情,平淡不乏趣味,有趣却又不惊奇,刚好让人又能听得进,又不会可于兴奋。配合她缓和的语调,娴熟的手法,那公子身心通泰,思绪渐渐平息,不多时竟自睡去。只是当周东往推拿的手停下时,他立时便睁开了眼睛。“我刚刚,是睡着了么?”
      周东往点点头,“梦见什么?”
      “一只鸟立在迎春花枝上。还有太阳。”公子语调中带着些欣喜,“很久没梦见阳光了。也很久,没睡这么舒服。”
      “阳光一直都在,公子心中何以久霾。”
      “不是久霾,是永霾。”
      “能消永霾者,唯公子也。你若肯放下心上的包袱,随我采药山野,行医乡里,梦里梦外,尽是阳光。”
      那公子苦笑摇头,站起身,整肃衣裳,庄重一揖,“神医,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周东往摇摇头,“我不可能一直跟着你。”
      “我知道,实不敢痴心妄想,”停了一停,终是忍不住开口,也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什么,那公子的声音竟微微打颤,“我……我只求神医能随我三日,赐我三日安寝,只要三日,余愿足矣。”那公子目光灼灼,尽是期盼,好似期待着无价之宝一般。
      周东往叹息一声,却不知三日能否叫你改变主意。听听那声音中的渴望,或许能吧。“也罢,我便随你三天。”
      看周东往与那公子一起走,药房里转出来白玉堂,“婆婆。”
      周东往道:“我有事离开三天,你那朋友无甚大碍,过午叫你王公公医他便是。”
      “知道了……”
      周婆婆带公子离开,路过白玉堂身边,那公子礼貌的微一欠身,帷帽下的表情看不清楚,该是含蓄有礼的吧。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廊下的廖子重松了一口气,从他出现到离开,周东往与白玉堂只说了这一句话,而郑南之,更是连一句话都没有机会说就走了。随着他的离去,那两个人也彻底远离了白玉堂。自己为了别人的几句对话便火急火燎的四次传唤联络,一会儿杀一会不杀,每每都是无所挽回之势,再看公子,不但兵不血刃便让危机消弥于无形,还留了无限转寰余地,廖子重不由嘴角挂笑,公子才智,实非我辈能及。
      白玉堂不自由主的跟着二人到了大门口,想着那青年公子帷帽下模糊的面部轮廓,心头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至于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临窗选了张桌子坐下,一边看着过往行人一边想着心事。这时的前厅,看病拿药的逐渐多了,就诊的排起了队,厅内长凳上都坐了人。一个护送病人来的一脸横肉的汉子一边挠着长满黑毛的小腿一边嚷着,“这大白天的怎么也有蚊子,可咬死我了。”伙计忙送了把扇子过来,“这天蚊子多,保不齐有那睡颠倒了分不清白黑的,您老拿这个赶赶。”
      大汉接过扇子呼扇,旁边一个童儿啪的打了胳膊一下道:“真有蚊子呢,给它跑了。”
      临桌一个相公也挠了起来,“你店里睡颠倒的蚊子还真不少呢。”
      “怎么您也给咬了?”伙计忙从柜台里边掐了几片香草叶子出来,给几个人分了分,“擦擦能消肿止痒。许是连阴了几天,蚊子饿坏了。”
      那相公拿香草在脖子上擦了擦道:“靠这个止痒倒好,怕的是还没止住痒别的地方又咬了。这不又一个包了。”
      跟那童儿来的老先生见孩子挠得紧,便吩咐仆妇道:“我们一时也走不了,你买些蚊香来点上吧。”妇人答应了一声,去旁边杂货铺子买香,回来找伙计借火点着,便放在风口上。少时屋子里香烟缭绕,喊痒的果然少了。只是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屋里的人竟无不东倒西歪。连窗前的五爷也软沓沓的伏在了桌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2章 何以消永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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