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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铁塑无情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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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雾般缥缈的罗纱裙,细滑如脂的柔美脸颊,再配上幽静清澈的秋水美目,谁能想到,前一刻还像一个的纯净少女的阿络,下一秒,就能变成杀人利器呢。
赋雪甚至来不及尖叫便被扑面而来的杀气笼罩。
“阿络!”“贱人!”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出自石青,一个出自竹轩后的树影里。显然“贱人”二字更能触动阿络,她怒向发声处望去,“谁!”
“贱人!这回听清了?”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响亮而又刚硬。
阿络更怒,“花容,你骂谁是贱人。”
“谁贱我骂谁。”
这回连展昭也听清是花容的声音了。却听花容又道:“你以为杀了白玉堂和展昭就没人知道你的丑事了?”
阿络冷哼一声,“你要插手我的事?”
“白玉堂是我徒儿,展昭是我徒婿,你说我要不要插手?”(小雪:这句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阿络道:“只怕你没能耐救他们俩。”
“我却有能耐给他们报仇。小子,见到你亲娘也不喊一声?”
“哎呦!”树影里突然响起一个童声,“爹爹,娘亲,快快救我。”
这声一出,另外四人无一不惊,那声音分明是明郁生的。
阿络大急,“你敢碰他一指头,我要你死的很难看!”
“哎哟”,郁生又是一叫,“你干么戳我脑袋!”花容不屑道:“我已经碰了他两指头,你待怎样?”
“你……”母子关心,阿络终是硬不下去,道:“你放了他,我不杀白玉堂他们就是。”
“你们俩个给我滚出陷空岛,以后都不许招惹他们。如果他俩个日后有个三长两短,你儿子就死定了。”
阿络气的脸色煞白,却也奈何不得,“好!我们走,你放了我儿子。”
“你俩个先滚。花容此生言出必践,可不是那等下作之人。”
“你……”阿络气滞,看向石青,石青点点头,“咱们走。”放开展昭前,突然戳了他脑袋两下,戳得展昭直咧嘴,却听石青道:“一戳还一戳,花容你也听好,我儿子日后若有半分闪失,我也一样要算到你头上。”即使是生死威胁的话,石青依然腔圆字润,如果只听腔调,一定会误认为他在抚慰什么人。
二人消失在夜幕之后,展昭望着树影敛容而揖道:“谢婆婆救命之恩。”
“哼,你还是叫前辈吧,哪个是你婆婆!”花容的声音十分阴冷,“怎么,被我救了,连个头都不肯磕吗?”
“呃,哦。”展昭撩袍下拜,态度恭敬而谦和。
花容却不领情,“现在才拜不嫌迟了?哼哼,其实,你也不过是沾了我玉儿的光。”
展昭一滞,看来花容对自己仍有成见。道:“不管怎样,前辈终是救了小可。”
“未必!我有一问,你若不肯老实回答,便叫你立毙掌下。”
展昭依然恭谨,抱拳垂首道:“却不知何事劳前辈垂问。”
花容冷笑道:“你做的事,你不知?”
展昭一皱眉,“晚辈不知。”便望着树影,等着花容解惑,枝叶一阵唰唰响动过,树影中却出乎意料的传出了徐庆的宽嗓:“老五,你蹲在我这洞口干么?”
“嘘!”
“嘘什么嘘,呃,哦。”徐庆似乎意识到自己闯了什么祸,忙息了憨声,便这一打岔的功夫,展昭已一跃冲进树丛,快得好似一只灵猫,进去便是一声怒吼:“白玉堂!”
这一嗓子,叫台子上的齐赋雪乐了,不愧是我哥,喊这仨字儿的腔调与咱分毫不差。只是,五哥啥时候请来的花容呢,怎么又惹恼了展昭?却见树影一分,五哥,展昭,徐庆三人排队走了出来。独独不见花容。
“花容呢?”赋雪疑道。
“哪里有什么花容!”展昭气不打一处来,“方才我还奇怪,刘太妃不过刚刚知道郁生是自己儿子,花容怎么未卜先知一样已经把他抓来当人质了呢。”
“那是为什么?”赋雪瞪着双傻呼呼的眼睛问道。
展昭横了一眼白玉堂,“真难为你学这么像!”
赋雪惊异的看五哥,“刚才那声音,你学的?”
某人清清嗓子,“天底下会相声儿的可不止花冲一人。”
“哈!你还有这本事呢。”赋雪一脸敬仰的望过来,忽又瞥见了展昭那张阴沉的脸,“你怎么知道五哥会相声?”
“见识过,就在你初来岛上之时。”
“啊?”
展昭撇了玉堂一眼,薄唇勾起一抹笑意,“还记得给你送手炉的小厮么?”
赋雪眨眨眼,莞尔一笑道:“你说的是给我逼着骂白玉堂……”
“对,”展昭接过话头,“就是给你逼着骂白玉堂烂茄子的小厮,啊,后来好像还骂了……”
“咳咳咳咳……”展昭后面的话被白玉堂的一阵急咳淹没,“那什么,怎么说,我也是救了你一命,大恩不言谢,叫你磕个头也不算过吧。”
“那‘前辈’又怎么讲?”展昭的虎眼泛起青光。
“为了救你,我连爹娘都喊别人了,还不能在你身上找补找补?”
展昭:“……”
“那你刚才打算问我哥什么呢?”赋雪问道。
玉堂却不理会,扭头对徐道:“唉?三哥,你来找我干么?”
徐庆连忙接过,“你四哥让我叫你,说是在江上发现了可疑的船只。”
“什么船?”
“小温侯徐敞押的船。”
抽象写实主义的徐敞?赋雪听见熟人来了兴趣,“没准又是抢来的美女。我去陈州就是他押的车。”
三爷摇头,“这回是货,从海上来的。”
“什么货?”
“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泊在松江里,你四哥试着去打探,被暗器打伤了。亏得是他,换个人命就没了。”说着拿出一颗小小弹丸,递给玉堂 ,“就是这个。”
玉堂眼一凝,“铁弹子,邓车在船上!”不由切齿道:“我和他的帐还没清呢!”
徐庆道:“你们俩的帐还不好算,咱们商量商量怎么劫了他的船,到时你想怎么算就怎么算。那厮现在襄阳王手下,他押运的东西指不定就是禁运品。”
展昭凝眉道:“什么东西是大宋没有的呢,要襄阳王从海上运。如果没猜错,定是私运,何必劫他,调官署查他便是。”
“就是官署要查他们,结果被斥回,我们才想着去探探运的是什么。”
“斥回了?”展昭一皱眉,“这么说有皇命?”
赋雪道:“怎么说是皇命呢,顶多王命吧。”
“你不知道。”展昭道:“按律,我大宋是不许权贵参与海上贸易的,所谓‘食禄之家,不许与民争利’。那王命是不顶用的,要皇命才可。”
玉堂道:“未必有皇命,便是有成律,王命一出,小小松江府哪个敢驳了面子真查。”
展昭摇头,“倪继祖是欧阳哥哥故交,他我是知道的,没皇命,他真敢查。”
玉堂一挑眉,没说话。拉过雪儿,“你是去睡觉还是跟我见大哥去?”
“我还是跟你见大哥去吧。那俩人回去发现被骗,说不定还会来抓我呢。你的机关对付阿络还算管用,我看对石青一点效果也没有。”
玉堂却怔了怔,想到了些什么。
赋雪便来牵他的手,玉堂回过神来,道:“你不用担心。他们原是为了灭口才要杀你和你哥,他们一走,你谁都能告诉了,这口还灭的了么。再说他们怎么知道方才说话的一定不是花容呢?”
“可我还是怕。”
“胆子这么小。”
“离开你当然胆子小。”雪儿说着一脸娇态的牵住五哥的手,虽然那手现在小的不够抓,还是能让她心里踏实。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只要确定是他,她就有充实和平静。
玉堂不再多言,他明白她那信任的目光,明白她需要他给予的是什么。宠溺的看了她一眼,揽着她跃下平台,现在的她即使不再有小鸟依人的娇柔,也一样能带给他春日般的和美感受。他心里有很多事,他曾试着抛开她去理那些事,那些事却像枷锁一样压的他喘不过气,直到他明白,放弃她才是他一生最大的沉重。现在,他守着她,内心的平和让再大的事都变得仅仅是事,如同吃饭睡觉一样,没有任何负担。
心中漾起一阵欢快,五爷索性把娘子背在背上,快步奔向五义厅。展昭和徐庆心照不宣的放慢了脚步,远远的跟在了后边。
“你这么背着我,不怕给人看见笑么?”雪儿把脸贴在他后颈,用下颚轻轻的磨蹭着。
“喂,我怎么觉得你长胡子了呢。”
“是嘛?”雪儿摸摸下颚,喜道,“真的有一根呢。五哥,等长的密了,你帮我修成石青那样的好不好?”
“你……喜欢石青的胡须?”空气中似有似无的出现了一点酸味。
“我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胡子。”
“你…有没觉得石青…他很…儒雅?”酸味似乎更浓。
“你也有同感!”
“……”
某人的眼睛突然变得贼亮贼亮的,“我头回见那么有韵致的男子。”
“看出来了。”四个字硬生生从某人的牙缝里挤了出来。
“你也看出来了!知己啊老婆。”
我是看出你来了好吧!“从见到他起,你那嘴就没合拢过。”
“有吗?”再次合不拢嘴的问道。“哎呀,你干么把我扔下来!”
“……”幽怨的眼神代表一切。白玉堂的心里不知不觉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也许,石青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让他受到全方位挑战的男子。武功、谈吐、风度、相貌,甚至那熟稔的拂箫手势。他的稳重与精明,不要说赋雪,连他自己也被折服了。这样的人,以他素来的禀性,是定要结交的。而这个人,却始终与他隔着一层膜,那是敌我难辨的空落感,也许正是这敌我难辨,才会那么压迫,如果他不是朋友,那将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敌人啊。
赋雪终于嗅出了醋味,摇摇他袖子,“食色性也,就算是个漂亮姑娘,我也会笑嘻嘻的多看几眼呢,你吃醋啊?”
“多看几眼和目不转睛是有差别的娘子。”
“有吗?”装傻啊装傻。咧开嘴哈巴道:“就算有,也不过是看看,我的心你还不知道,全在你身上呢,你担心什么,再说人家石青对阿络那是用情至深,你又不是没见。”
“你相信石青的话?”玉堂目光深邃的望着远方,眼前不知为什么,出现了竹轩里石青抚在熟睡的“玉堂”脸上的手。
“他的话有问题么?”赋雪努力的思索着石青的话,想不到一丝破绽。
“在阿络听来没有问题,因为她不知道明家母子当日的困窘。如果明岫盗子真像石青说的那样,是他一手安排,而且骗明岫说郁生是他的儿子,那为什么不给他们母子安排好的过活。别忘了,郁生不知道自己还有个爹在世上,明岫受伤,郁生走投无路,小倌儿都差点做了。”
“好像是不太对哈。”赋雪挠挠头,“石青讨厌那孩子,弄出来就不管了?”
“像话嘛?”
“是不太像话。而且明岫至死也没对石青有一丝怨念,应该不会利用完了她就不管她。那就奇怪了,怎么养的那么苦呢,看石青打扮,一件袍子也够明家母子活几个月了,不用这么小气吧。”
“我猜他根本就不知道明岫盗子的事。”
“怎么可能!”
“还记得明岫托你把她儿子送去斜月谷找石青么?”
“记得。”
“这孩子是明岫偷来的,她知道那个阿络与石青的关系,也一定知道阿络对石青的价值。送孩子到谷中要冒一定风险的,说不定会给石青惹来麻烦。她痴恋石青,不到不得已她不会这么做。如果石青知道盗子之事,就会知道明家下处,也会不时来看。明岫大可以让郁生等着他爹爹来接,何必要你冒险送去。何况你那时已经答应照顾郁生,郁生守在那里,本已衣食无忧了呀。唯一的可能是,石青不知道他们住在这里,永远都不会来。”
“那也可能他们走散了,或者明岫遇到变故,石青找不到他们下落啊。”
“说的好。可是,明岫托你送孩子给石青,为什么要说明那是石青的儿子呢?如果石青知道盗子之事,她只消让你告诉他这孩子是叫明郁生就是了。那样丝毫不会泄秘。她说那么明白,不惜把这么大的秘密透露给你,原因只有一个,此事石青不知。”
“那明岫为什么私自盗子呢?”
“可能是恨?”
“恨阿络得到了石青,又有了他的儿子?”
“可能吧。还有,阿络当初不肯承认这孩子是石青的,也许明岫替石青不愤。也许得不到石青,能养他的儿子也是好的?”
“对对对,又有恨,又有爱。可惜明岫到死都没能再见到石青。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石青那么断定孩子不是明岫生的呢。”
“也许时间不对。”
“时间?”赋雪困惑。
“明岫只说那一年香案下,我们以为郁生是明岫生的,自然想到那一年是十一年前,其实那一年,也许更早,所以石青断定孩子不是明岫生的。再说,孩子和明岫确实不像啊。”
“他和石青还不像呢,不也是石青的儿子。”赋雪不以为然道。
“你这么确信孩子是石青的?”
“嗯?”
玉堂微微一笑,“石青有句话说的很有道理,不要轻下结论,成见会左右人的判断。”
“可阿络说……”
“阿络未必可信。”
“她,她说那话时那么幸福,听得我都快哭了。”
“知道,不然你也不会替她出头和展昭做对了。”玉堂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娘子的鼻子,这通常是极友善的表现,也不知是鼓励她替人出头还是鼓励她和展昭做对。
“那你凭什么说她不可信?她虽然有时凶点,对感情应该是很纯的,看她的眼睛就知道。”
“纯?”玉堂瞪大了圆眼,“你用这词说她?她在宫里呆了二十年,为了拼争太后之位,曾经用一只狸猫换取一个婴儿的性命,这样的女人,和纯字能有半分关系?她那张脸,可以做出任何表情,却没有一个是发乎内心的。”
“我还是觉得那孩子就是石青的。”
玉堂温柔的拢拢雪儿的碎发,“你是推己及人,宁可相信他们情真意切吧。可是世间情侣,未必皆如你我。我问你,明郁生哪点长的像石青?”
“呃……”
“一点不像是吧,那他长的很像阿络么?”
“眼睛像。”
“别处呢?”
“……”赋雪的眉头凝成一团,忽而怒道:“她,她怎么这么虚伪,居然这样子骗石青。”
“我都能看出,你以为石青看不出么?”
“他,看上去挺感动的。”
“如果不感动还好。”
“这话怎么说?”
玉堂叹口气,“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你告诉他郁生是他的儿子,还有明岫的话,如果没猜错,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可他面上却没有一丝波澜。怎么听阿络一说,立时就感动成那样。”
“他爱阿络嘛。关心则乱啊。”
玉堂摇摇头,“儿子呢?儿子难道不关心?他这份镇定不是一朝一夕的能耐,早已在他脸上打了一张铁面具,闻惊雷而色不变。此番一变,分明有心为之。”
赋雪好像在听天书一般,呆了半晌,咽口吐沫道:“这都什么人啊!”
“相互利用的人,江湖人。”
一股惧意袭上赋雪心头,方才还让她无比感动的故事瞬间竟变得如此险恶,她真不愿意相信。
玉堂拍拍她,“其实我这也只是猜测,有一点我解释不了,明岫凭什么认定郁生是石青之子。也许我的推测根本就是错的。”
赋雪想了一下,突然眼一亮,“我知道了,你是成心这么说石青的。”
“干么成心说他。”
“你成心败坏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因为你妒忌,吃醋。”
“说什么呢!”玉堂不由火起,梆的给了雪儿一个暴栗,“我看你是色迷心窍了!看了他一晚上还没看够么。”
雪儿捂着额头没好气道:“好色怎么了,能怨我吗?你那脸成天臭臭的,看多了都要做恶梦。你说你多久没叫我见着如花笑靥了,好不容易瞧见一个肯笑的,还不许我恶补恶补。”
“听说我这张臭脸是你的,娘子。”
“那脸跟着我的时候哪有这么臭。打从跟了你,就没见阳光灿烂过。尤其最近两天,谁都跟欠你三百两似的,叫人怎么看啊。”说到这里突然一顿,似乎想到什么,“我说,你别是大姨妈来了吧。”
“……”
“咦?脸红诶,真的来了!喂,喂你跑什么?我跟不上你啊,喂,你会不会弄啊!喂,喂……”
五义厅。
老五进门便问蒋平:“怎么想起劫这船来了。还弄伤了?”
“一点小伤,没伤到筋骨,货可是不劫白不劫。”蒋平眯着老鼠眼道:“先时我也没当这船怎样,不想在松江码头,倪大人亲自带了人来查船,这事就怪了。例行检查何必倪大人亲往呢,阵势还极大。偏偏没查成,给船上的特使拦了,那特使胸有成竹,倪大人是全无办法,要说大人是惧怕官势,起初就不该来查,不惧,怎么又不查了呢,这事就更怪。此后稍一留意,我就发现邓车在船上。那厮可是给襄阳办事的。你说这船上能没要紧东西么?”
玉堂一笑,“展大人说船上是有皇命的,当然要紧,这你也敢劫?”
展昭却道:“皇命的事,我只是猜测。”
“你又怎么猜到倪大人会亲自去呢?”玉堂笑的别有味道。
“查襄阳的船,以倪继祖的小心,定然亲往。”
“有道理。”玉堂点点头,“许是倪大人得了密报,知道是襄阳押运的私货吧。”
蒋平接道:“的确是皇命。不过有了皇命的护身符,又是海运,怎么不夹带点私物呢。这种东西,劫了他们也不敢声张。”
“四哥,麻烦打扰一下。”赋雪插话道:“听着好像你要打劫诶。我记得你现在是衙门的人,还在开封府当差呢?”
“有吗?”蒋平看卢方,卢方端茶不语,又看韩彰,韩彰道:“反正我没当官。”徐庆道:“不抓回老五,我们还是戴罪之身,多加一条罪有什么。是吧展大哥。”
展昭挖耳朵,“啊?你们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说着起身往外走,不想刚然行到院中池畔,忽然身子一软,一头栽进荷花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