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茗》楚南月

80、共享快乐机

　　量产在街道边很廉价的情绪体验机，本来可以体验多种情绪，最后迭代成了单一的共享快乐机。

　　毕竟，市场大。

　　快乐吗？

　　我沉浸于街上的红灯绿酒之中，无法脱离，无法自拔。我像是一个被他们操控的木偶，晃晃悠悠，忽上忽下，在大街上招揽着顾客，偶尔，也被一些过客招揽。然后，他们就匆匆离开了。

　　这是快乐吗？

　　我们毫不犹豫地对那些贵客们绽开饱满的纯真的媚笑，对那些穷客则视若不见。毕竟，贵客是贵客，他们是人上人；穷客则是……可有可无的被/剥/削/者罢了，我们需不需要大概都是一样的。

　　这大概就是快乐吧。

　　我面对着镜子微笑，微笑，微笑。

　　“不要让任何一滴泪水流出来。”

　　这句话真是句名言。我想着，继续在镜子前练习我的笑容。快乐要从源源不断的笑容里才能体现，若是成天泪如雨下，就不会有什么人来喜欢，自然不会获得快乐，也当然不会获得财富与地位了。

　　到了最后，最没有快乐的时候，就只能到街边的那种共享快乐机边去与他人共享廉价的快乐。

　　其实，我并没有感到那样有什么不好，只是因为他们都这样说，才使我对它们的印象与记忆一天比一天深刻，也一天比一天坏了。直到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全部都开始往共享快乐机的方向缓缓的，如僵尸一样的移动——当然，只有我没有在这漫长的移动的队伍当中。

　　至于为什么会单独抛下我……

　　其实，我也不大清楚。

　　到底是什么时候，快乐已经沦落为廉价的商品？我不知道，我也不去想这些。跟随着大部队缓慢而沉重的步伐，眼看着她们脸上都逐渐失去了笑容，我感到很奇怪：怎么，你们不是天天都笑着的吗？

　　她们并不理睬我。

　　我被排挤在外，无法进入她们的世界。我在我的世界里望着她们，第一次感到她们其实都不是真的在笑。

　　她们只是在私底下，在自己的世界里努力寻找快乐，最后寻找不到，终于前往了那些共享快乐机的所在地。

　　我像是第一次看懂了她们。

　　浸泡在幻想、暴/力、酒精、烟草、致/幻/剂、旖旎而美丽的/性/、接近/死/亡/的快感之中的低等快乐被法律以及道德禁止，却又被科技复制，沦为商品，最终人们被剥夺思考……

　　可是，真正的快乐应该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吧？人是会思考的芦苇，不是快乐机器的附庸。

　　没错吧？

　　快乐你说它奢侈吗？

　　其实真正的快乐蛮奢侈的，但有时候快乐却又廉价至极——就比如现在。因为没有了快乐，看一切都好像是可悲而没有快乐的，只好与谁共享着别人的快乐。感受到快乐流遍全身，然后慢慢消失的那种空虚感……那是最令人不快乐的东西了，可是谁也无能为力去阻止它的来临。

　　这种快乐因为太廉价了，所以获得的快乐很容易消失，之后反而更加的空虚和寂寞了。

　　人们争夺着一个普通的共享快乐机，有人被杀死，于是没有被杀死的人就坐在那一个人的尸体上，共享着快乐。

　　人们逐渐变得无比需要这共享快乐机，仿佛是没了它就再也活不下去似的。她们逐渐消沉，逐渐死亡。

　　这种快乐是市场最大的，也是市场最缺的……可你看，那些人们的表情，不管是那些“贵客”还是那些“穷客，都麻木而又痴呆的坐着，虚弱不堪，一点也没有快乐的样子呢？

　　人人都想要快乐。

　　“这个时代，快乐已经需要被共享，并且也必须被共享。否则，我们怎样生活？……”

　　“每个人的快乐应是不一样的，拥有多种多样丰富的情感感受的动物才被称之为人啊……”

　　“人们快乐前空虚着，人们快乐后仍空虚着。既然都是一样的空虚，甚至比之前的空虚还要空虚，为什么人们还有那么多去使用它呢——在明知道会死去也没有什么作用的条件下……”

　　“有多少人会用这种机器呢，在现代。当快乐成为市场最大需求时，社会不可想象了。”

　　“不可想象了。”

　　……这充电宝般的情绪体验机，存在即合理么？

　　荒谬。

　　少年时代逐渐淡化的快乐，岂是这种机器可以取代的！

　　泪从脸颊滑落，我哭着感受机器给予我的快乐。事实上，失去快乐的我们早已不属于人类的范畴，我们早已成为机器了，不是吗？拔掉电线合上身体各处的插口，真是一件令人绝望的事情，可是我们别无选择。

　　如果可以，现在的我只想拥有最酣畅淋漓的悲伤，痛哭一场，整理行装——可惜我做不到，这里只有无穷无尽的快乐。

　　毕竟，市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