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茗》楚南月

79、木鸟

　　在灰白的世界里往前走，头发变成枯枝，干燥地喧嚣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与风相互应和着。

　　大树已经消失，只剩下残落的枝条，闻讯而来的黑漆漆的乌鸦，还有曾经想要保护别人的树干。黑乌鸦在树干上筑巢，啄食着树干已经腐朽的木质部。它们用利爪狠狠刺进大树的树皮中，将大树狠狠切割开，露出惨白的树干，并用那些树皮筑巢。大树痛苦的“吱呀吱呀”地响着，但是黑乌鸦们并不理睬大树。大树只是“吱呀吱呀”地响着，但，也只是响着。

　　它们与那些树皮逐渐融为一体，再也分辨不清到底谁是谁。木鸟开始啄食着大树的养料，让自己逐渐变得更大，更大，更大。与此对应的，大树的树干却变得越来越小，变细，细的像一根枝条的末梢。

　　木鸟们开始争夺最后一点营养了，它们飞了起来，它们开始在我的头上进行战争。它们互相啄食，那些木渣掉在我的头上。于是它们复生了，重新变成一棵大树，然后快速枯萎，快速衰亡。

　　终于，又变回了一棵枯树。木鸟耗尽了所有的木头，灵魂从木头里飞出。白色的透明的乌鸦嘶哑地喊叫着什么，兴许是只有它们自己才能够听懂的哀嚎。它们飞走了，飞到远处，与灰白色的天地融为一体。

　　然后它们又回来了，被灰白色的天地重新赋予了新的生命的它们扇动着黑沉沉的翅膀再次铺天盖地地飞过来。它们开始啄食这棵新生而全新的枯树，啄食那个它们认为是这棵枯树“心脏”的地方。但是它们错了，那里并不是这棵枯树的“心脏”，于是它们再次与掀开的树皮融为一体，变成一只只木鸟。它们吸收这棵枯树所有的能量，让自己变得更加庞大，树木也随即变得越来越瘦弱，越来越不堪重负。然后它死了，让木鸟吸取自己最后的能量。木鸟飞上天空，开始打斗……

　　它们这样周而复始，枯树要让自己的“心脏”不被木鸟发现，木鸟要发现枯树的“心脏”。

　　我觉得好笑。

　　它们谁都没有往下看。

　　枯树的“心脏”，是我。

　　我仿佛听到它们在聊天。

　　“怎么回事？”那些黑乌鸦说，它们飞过来。它们依然没有发现这棵枯树的“心脏”——明明已经啄食了它很多很多遍了。是自己还没有再努力吧？一定是自己错了吧！它们这样想着，依然孜孜不倦地钻研着这棵注定要死亡的枯树。它们围着枯树，让少之又少的阳光落到枯树的树枝上。这次，它又指向了一片新的地方，于是黑乌鸦们坚信再来一次就一定会将它完全打倒。

　　“啊……” 枯树很不满意它的阳光被挡住，尽管就算有阳光它也照样活不了多久。它只是很讨厌这些黑乌鸦，仅此而已。

　　“休息一下吧？”领头的黑乌鸦说。于是黑乌鸦们呼啦呼啦纷纷都落到枯树上去，想要在这里筑巢。

　　“……”枯树恶狠狠地释放着会使黑乌鸦与它同化的毒素，它只是不想让它们烦自己。

　　“这怎么办啊？”黑乌鸦们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力量攻击，一个个都吓呆在原地。它们一不动，毒素所需要花的力气就少，让毒素完全侵蚀这些黑乌鸦就变得异常容易。于是它们变成木鸟，一个个呆立在枝上。

　　“……” 树很高兴。

　　“可是……就这样下去吗？”有的木鸟发现可以吞吃掉树的身体，于是大肆吞吃起来。别的木鸟发现了这只偷偷强大的木鸟，于是都开始学它，都努力要把自己变得更加庞大。

　　“……” 树越来越瘦弱了，它越来越不堪重负，它逐渐承载不起这些木鸟了。然后它倒下了，它的身体成为了木鸟们最后的养料。但是，它们终究是一只只鸟，是一只只有着自己意识的动物。

　　“不行啊，你要想想怎么样摆脱，不是吗？” 木鸟们说着，飞起来了，它们开始打斗，希望可以解除这一个可怕的诅咒，希望可以摆脱这一身木头做的盔甲。然后它们掉下木渣，木渣落下，然后复生，变成一棵全新的大树。它生长，它衰老，它死亡，它枯萎。它看着黑乌鸦再次飞来……

　　我停了下来，想了想，还是决定当一棵树。

　　黑乌鸦开始啄空每一处心脏。它的腐烂是和平的新生体，是木鸟的希望，也是枯树的死亡。

　　“木鸟以‘爱’之名啄食了养料，徒留几株枯枝。”

　　“我要在这漫天的灰白中踏着露水，啄食你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