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之恋》长安鱼玥

9、第 9 章

　　傍晚，有一些微凉。回去也不太方便，于是我们决定先住上一晚。

　　昏黄的灯，灯只是简易的，电灯的另一头连着电线。长长的电线，就沿着墙壁攀沿。外面尚且是白天的时候，屋内的光线不算太昏暗，一旦到了夜晚，如若不开灯，便什么也看不到。

　　开春时节，雨纷纷，屋内也潮湿。墙角有些木头腐朽了，长出了青苔。角落里，偶尔还能看见爬过的蟑螂或者某种不知名的虫子。

　　今天负责晚饭的是王可凡和黄钰，他们在屋内的厨房里忙活。

　　“我来生火”黄钰抢先蹲在了生柴火的地方，王可凡只好找旁边的凳子坐下。坐下的时候，他感觉不舒服，用手摸了一下，木凳有些泛湿。

　　“用柴火，我也会。”

　　“唰”的一声，黄钰从火柴盒里掏出一根火柴划出了火光。微弱的火苗，很快被送入生柴火的洞口，然后火苗变成一处火光，熊熊燃烧。

　　“我和你一样，我家也是农村的。所以，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看着火光，王可凡顿时觉得漆黑中有了一丝温暖，有了一丝希望。

　　“大哥哥也是农村的吗？可你看着一点也不像。”黄钰，看了看，面容姣好的王可凡，将信将疑。

　　“我是看着不像吗？可能，书读多了，气质掩盖了。”他调侃着。

　　“那大哥哥在那上学啊！上什么学校？”黄钰对王可凡颇为好奇。两人虽有八岁之差，可是聊起来却很愉快。

　　晚饭过后，我和彦木一同坐在屋檐下，欣赏夜色。

　　云层有些薄有些厚，薄薄的的云层飘过，便是一处星空。月儿朦胧，月光柔和。

　　夜色才欣赏了一会，我便觉得无趣。乡下甚是无聊，什么玩的也没有。除了四季山景，除了桃源无忧，这里太过于安闲，到让人失去了斗志，失去了上进心。
　　黄钰，从房间里搬出了自己的书包和作业。

　　我们三人，围坐在她旁边。

　　“黄钰，你上几年级了。”
　　“四年级。”

　　“十一岁，三年级吗？那倒是比我晚了些。我只比你大两岁，今年初二。你怎么会这么晚上学啊？”

　　“妈妈有病，医药费比较贵。然后我上学的时间就推迟了。”

　　听到这，我不由得低下了头。

　　黄钰摊开书本，先是往后翻了几页，然后往回又翻了几页。在她折书页的时候，王可凡从她的书包里翻出了一支笔。

　　王可凡看着她的小书包，有些难受。书包除了课本和作业本，没有其他额外的。笔都是散落的放着，并没有笔盒笔袋。

　　“那你学习怎么样啊？”

　　“不好。我比较蠢，老是学不好。上次考试，才考了四十多分。妈妈说，如果以后都考这么差，就不让我继续上学了。”

　　彦木兀自起身，在不大的屋内，从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我们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了。

　　“要不我教你。没有人是蠢的，我们都差不多，只要你肯用心学，肯定能考好。”王可凡说罢，翻开书本问她有哪些不会的。

　　黄钰，每听到他问一句，便答一句，总结下来就是，都不会。

　　“大哥哥，析析姐姐，彦木哥哥，你们以后都会做什么？”

　　黄钰突然抛出的这个问题，倒是我没想到的。我对未来很是迷茫，没有一点头绪。

　　“考高中，上大学，找工作。”抢话的是林彦木，“除了学习，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了。”

　　“嘿，彦木，你说的这么感伤，和我师兄的语气倒是挺像的。”王可凡想起了他在社团里认识的师兄，那是个学汉语言学的书呆子。

　　既喜欢杞人忧天，又喜欢批判世道。他整日愁眉苦脸，怨声载道，又苦于无法改变现状，毫无斗志。只会沉迷文学，消耗自我。

　　她闪着两个灵动的大眼睛，看着王可凡，期待他说出他的未来规划。

　　“我以后，应该会回来当老师。沈老师一直是我的榜样。”

　　王可凡的这话，我听着不陌生，这不是他第一回这么说了。

　　“大哥哥要当老师吗？回南阳吗？那我以后也当老师，像你一样。”王可凡摸摸她的头。

　　“我没想好。”我说的心不在焉，“我不想像我爸一样，南阳不是我的家，我想回北京。如果可以，回北京上大学便是我的梦想。我没有我爸那样的远大志向，也没有他那样的毅力和伟大的爱，去支教，去援助边远山区的孩子。”想了好一会，我还是说了出来。

　　“析析，这不怪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支教，是沈老师他自愿的。你本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不会有人强迫你留在这里的。”王可凡这话似乎是说给我听的，但又似乎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这一天早上，我在山羊待的小木棚转了好几圈。黄钰走来想，和我说，可以牵着羊去吃点野草。

　　这提议，非常符合我的心意。

　　于是，我拽着羊脖子上拴着绳子，拉着它到旁边的草地上。看着山羊咀嚼草叶，也是一种快乐。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希望，自己就真的住在这里。
　　但一转身，看到不远处的茅屋，这念头就打消了。世外桃园固然好，但于我一个追求生活和快乐却相违背。

　　我还在路边乐呵着时，一个妇女闯入了视野，妇女的衣服很朴素，她是黄钰的小学的班主任。黄钰在村落旁边的一所小学上学，班上的人不多，就二三十个。一个年级一个班级，一个班级只有两个老师，一个是数学老师，一个是语文老师，一个老师带两三个班。这是黄钰后来告诉我的。

　　在这物质匮乏的地区，数学老师既是音乐老师，也是体育老师，语文老师同样身兼多职。

　　来访者，是黄钰的数学老师，也是她的班主任。张老师听说黄钰的妈妈住院了，知道这孩子不容易，就送了些生活日用品过来。原来世间仍然有很多温暖。

　　张老师，两手都提了东西。看到我这个长相灵动可爱的城里女孩，先是疑惑，不过很快就释然了。

　　“你是沈老师的女儿吗？”她很热情的同我打招呼。

　　我点点头。
　　黄钰沏了茶，却有些拘谨。除了偶尔回答老师的提问，大部分时候都很沉默。她有时目光呆滞，毫无精气神，有时又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炯炯有神。
　　王可凡倒是和老师聊的很是投缘。他与张老师从人生理性开始聊起，又聊到了沈老师，从他们的言辞中，可以感觉到，他们对于黄钰的未来很是关切，但关切之余，便是无奈。

　　张老师，其实也听说过王可凡，他是这个贫困小县城第一个考上燕华大学的高材生，大学霸。自那高考之后，他可谓是名声大振。

　　张老师，没有留太长时间，送完东西，她便离开了。

　　她走时，同来时一样，看到我牵着一只山羊。

　　她提醒了一句，“析析，山羊不能吃太久，它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吃饱。”
　　黄钰听到这话，连忙出门和我一起把山羊拽回了小木棚。

　　山羊，居然不会知道自己吃饱了没有。我看着这个长了榆木脑袋的小山羊，笑了。

　　看到这个小可怜，被关了进去。我有点难受，在旁边，和它说，“小山羊啊，你知道自己的命运吗？今天可能是你最后一天了。如果我走了，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被宰了。所以，你知道没，要珍惜和我刚刚待在一块的时光。”

　　黄钰听了，笑的咯吱咯吱响。“析析姐姐，这是母羊，妈妈不会宰了它的，留着挤羊奶。你应该对另外一只说的。”

　　彦木也来凑热闹了，“你要是想喝羊奶，可以和它说一声。”

　　“我不想喝羊奶，我只是很喜欢很喜欢它。虽然山羊闻起来有点臭，可是它长的太可爱了。”
　　“那我这么可爱，你怎么不喜欢我？”他做了一个鬼脸，跳到我面前。

　　“喜欢啊，这么可爱的木头，怎么可能不喜欢了？”我笑着回答他，“我最喜欢你了。”我捏着他的耳朵，俏皮的说。

　　“停停停，疼，疼～”彦木被我捏耳捏的嗷嗷大叫。路边的大黄狗都没他这般大声狂吠。

　　两月后，父亲和我，彦木一同来了这里帮忙插秧，还是那个木楼。

　　插秧是五月农忙时节很重要的一件事，南方喜食大米。

　　父亲美名其曰，带我和彦木来体验生活。其实是为了帮助黄钰母女两个。

　　出发前黄钰突然和我说起，她父亲原本是在外打工的，但是离家太久，后来与母亲的关系越来越淡，婚姻名存实亡。又过了几年，家里为了给母亲治病欠了不少债务，父亲不堪重负，拿钱跟着其他女人跑了。

　　她说的时候，两眼汪汪。

　　她们母女一家的收成原本依靠这几块地，可是母亲病重在家里，无法下地干活。收入微薄，黄钰的上学的梦想恐怕都要破灭了。

　　我再回头看那山羊时，它仍在咩咩咩的叫，似乎不懂这世间的悲苦。

　　面朝稻土背朝天。戴个斗笠，立在水中央。活像是农民。

　　远处有不少人，也都在插秧。他们都弯腰驼背，埋头干活。田间，偶尔会传来，歌声，笑声，说话声。不过，这都是我听不懂的方言。

　　插秧是个苦活，我这娇滴滴的女娃哪里能忍受的了。没一会，便在田埂上坐了起来。

　　父亲对我也很是无奈。

　　他在休息的空闲时间，坐在我身旁，开始讲起了大道理。

　　“析析啊，我知道，自从带你来了这穷山恶水的地方，你便对我很不满。”父亲声音低沉的说着，“其实来支教是你妈妈的想法，她之前对这些中西部地区的，穷苦孩子有很大关注。去世前，她和我说，如果我有时间，可以帮她实现这个愿望。”

　　“你说谎，妈妈之前来过南阳支教，可是那都是来这支教半年，很快就回去了。”
　　“析析，你要体谅爸爸和妈妈！”父亲试图想要得到我的谅解。

　　“那谁体谅我。我不管，我高中要回北京，我大学也要在北京，你要继续支教，你就一个人留在这。这些崇高的理想，伟大的爱，我没有，我只想过的快乐幸福。可是，自从你来了这里，你的心里便只有那些学生，你都忘了我是你女儿了。”

　　我说着说着，眼泪就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父亲见状，赶紧为我擦拭泪水。

　　“也好，在这太委屈你了。等你升中考完，就去和姥姥姥爷说，让舅舅帮你在北京找一所好的高中。”

　　父亲一边抹去我的泪水，一边安慰我。这个决定，想必他也是想了很久。

　　林彦木见我哭了，也过来安慰。但他清楚，这是我们父女之间的矛盾。

　　农活很快就干完了。到临别时，黄钰一把抱住了我，说，“析析姐，我真的好羡慕你。”

　　黄钰的妈妈中风了，不能出来送我们。她坐在轮椅上，远远地看着。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句话。

　　我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猛 然想起了那头山羊，它被圈在了小木棚里，等待它的，或许是自然衰老，又或许是刀斧。命运，我们究竟能不能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