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临江悬

3、地府捡回个结巴树

　　斗转星移，世事变化，人间的皇帝都换了好几茬，魄月神君的生活，还是日复一日地被他蹉跎在了床上。
　　这天清晨，魄月神君刚刚勉为其难地从布星台上职归来，正要歇息，就听闻太子府方向有凤凰啼鸣之音，悠长婉转，响彻百里。
　　莫不是有什么祥瑞之事？
　　魄月心想，这万年不变的天界，还能有什么新鲜事？
　　他侧身躺着，手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提起一根手指往虚空一点，面前多了副琉璃样式的水镜。
　　水镜中浮现出一对光彩照人的夫妇，正是御炎和女英，周围还站了一圈人，正围着个孩子，交口称赞道不亏是神子，这才四个月就会走路了。
　　孩子会走路了，也要引得一大群神仙围观？
　　魄月本以为自己就够闲的了，没想到天界无聊之人比比皆是。
　　不过上次寒霜拿来送礼那酒倒是挺不错的，甘冽香醇，让他一直挂怀。
　　左右被吵地无法歇息了，就再去向他去讨一杯吧。
　　魄月朝寒霜府上走去，怎料没走几步就迎面撞上个人，那人怀里抱了一大摞卷宗，一下子被冲地四散。
　　他顾不得去捡，急忙拱手道，“冲撞神君，小人罪该万死！”
　　魄月摆了摆手，“无事，你如此着急，是要去往何处？”
　　“小人是玄机宫的下人，正要将地府送上来的近日情报，拿去极光殿，交由天帝审阅。”
　　魄月帮他捡起一本卷宗，看到上面有则消息很醒目，冥河有神树，竟不惧地狱之火焚烤，枝叶繁茂，树冠铺盖十里之远。
　　自从数万年前，魔族被神族镇压于地下，魄月就再也没去过地狱道了，他不知道这关押魑魅魍魉的地方，竟也能长出神树。
　　这事儿还算有点意思。
　　魄月将卷宗还给那小仙官，又问了如今鬼门关所在的位置，便朝那方向飞去了。
　　本以为要飞很久才能到，没想到地府的大门就在离东海不远的地方。
　　魄月瞧这地府虽然名声不好，地方晦气，可鬼门关这儿，倒也不似话本里讲的那样恐怖如斯。一个破旧牌匾，上书“鬼门关”三个字，牌匾下面只有两个鬼差在值守，左右两侧各一张简陋方桌，上面摆着名册。
　　他走近一看，已经有几十个鬼在排队等着了。那些鬼一个个摇摇晃晃，如同醉酒一般，有的断胳膊，有的瘸腿，更有甚者像是生前被腰斩过，只剩了上半身，可饶是这样，那鬼依然匍匐前进，竟比四肢健全的鬼行进地更快。
　　魄月看他那凄惨样子心生敬佩，仁兄，倒也不必如此努力。
　　队伍行进速度极快，没等魄月编好什么进去的由头，自己已经来到了鬼差的面前，魄月把心一横，心想干脆亮明身份罢了，量你也不能奈我何。
　　“在下是....”
　　谁承想没等魄月说完呢，那鬼差极不耐烦得往他额头一点，一束绿光打入，就把他往前推了，并没有给他展示自我的机会，直接朝后面喊道，“好了，下一个....”
　　魄月怔愣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放行了。换做别人早该识相的有多远滚多远了，可他还在嘀咕着，鬼界守卫如此不严格，要是有鬼魂跑出来为祸人间可怎么办？早就听说，人间有阳寿未尽的百姓，被平白无故勾错了魂，枉死了的，原来祸端竟是在这啊，不能因为你们在这地底下当差就玩忽职守了啊。
　　不过魄月神君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正义之事他并不想为之，接着问那鬼差，“大人，我听说，地府有棵树....”
　　“哎呀，那树在十八层地狱之下的枉死城里，过了忘川河，往奈何桥西边拐，一直往下走，就能看见了，赶紧走，别在这碍事！”，那鬼差表情十分骇然，仿佛魄月再多说一句就要被他踢回阳间了。
　　“多谢！多谢！”魄月没有违背他的好意，赶忙走了。
　　他燃起一只火把，朝着地府深处走去，本以为是个漆黑可怕之地，结果越往里走，声音越大，光线越足。
　　待到穿过一个小山一样的地方，映入他眼帘的竟是一派热闹景象，一只只鬼魂由鬼差带着，往各处走去，有的去到上层，有的去到下层，原来这里已经是十七层地狱了。
　　魄月耳边尽是此起彼伏的凄厉惨叫，好似要将地府上空划破，只怕即使有凡人到了这，也得活活吓死。
　　他不想再听地狱油锅煎炸的滋啦声，赶紧去找枉死城了。
　　魄月来到一座城池前，抬头看了眼城门口的牌子，枉死城，原来真有这个地方？他推门走进去，察觉到此处与方才所经之地相比有些异样，空气中弥漫的都是焦糊的味道，一个鬼影子都没有，一片死寂。
　　可就是这个连一丝声音也没有的僻静之地，却比刚才的刀山火海，更让他觉得心中发渗。他施法燃起一丛火，火苗竟也是绿色的，给这昏暗之地更添一份鬼气。
　　魄月心里直打退堂鼓，早知道这鬼地方这么难捱，自己就不来了，况且这里漫无边际，哪有什么神树？
　　莫不是被那些人诓骗了？！
　　魄月心中恼怒，正要回去找鬼差问个清楚。忽然间，鬼蜮上方轰隆一声劈下道雷，在地面某处炸开，紧接着火光大盛，有东西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魄月定睛一看，是那颗树！
　　树的枝干在烈火的灼烧下，接二连三地开始断裂，咔咔作响。火势迅猛，转瞬间那树就烧地只剩个树干了。
　　魄月见那树无缘无故受此灭顶之灾，突然心生不忍，忙唤了一片云彩，降下雨来，将剩下火苗尽数扑灭了。
　　他心想，饶是什么树，经过地火一顿猛烧，元神也该魂飞魄散了。
　　没想到，自那树干断裂之处，顷刻间又开始长出新枝，翠绿鲜艳，竟比之先前的部分更加旺盛！魄月施法看了那树的元神，大吃一惊，这，这竟然是几千年前佛祖送他的那个....菩提种子？！
　　果然是个奇物，难怪枉死城中就只有你这一棵树，原来这里最冤枉的就是你！
　　魄月想起，这树本来是佛祖特意赠给他，帮助他觉醒，了悟的，于是突然福至心灵道，“哎，那树，你要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吗？”
　　等了好半天也没动静，他本也没想着那树能回答他，只是不知怎的，心中有那么一丁点期待。
　　就在他失望得准备要走的时候，那树突然开口了!
　　“别...别走! 你是...是..谁？”
　　菩提树在暗无天日的鬼蜮待了几千年，雷劈火烤地早已习惯了，今日突然身上一阵清凉，那是一种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干涸的灵魂好像也因此觉醒了。就在这一瞬，这沉寂千年，神识未开的树，就这样有了情感。
　　是谁，是谁让我这样熟悉？！
　　魄月瞧他竟会说两句人话，也觉得稀奇，“你问我是谁，那我来问你，你又是谁？”
　　菩提树听不懂他说的你，我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他觉得自己可以是很多人，又好像谁都不是。
　　“既然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又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那么去到哪里，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不如就跟我走吧！”，魄月看他还算是个神物，想着带回去细细研究。
　　菩提树连忙道 ，“好，好！”。他心里没什么别的想法，只知道要听这个人的话，就算要把他带到天涯海角，他也是愿意的。
　　魄月听他答应了，心中欢喜，只是有一点不太满意，这树，似乎是个结巴？
　　魄月将他收入囊中，再一次大摇大摆地从鬼门关走了出去，这次甚至比前一次还要轻松。
　　在东海里清洗了数遍之后，魄月方才把那树移到银阙宫。
　　银阙宫正殿后方，天河水澎湃而下，一直流入东海。魄月将那树的元神放出来后，刚接触地面便扎下根去，直直往上生长，巨大的树冠把银阙宫整个屋顶都给罩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