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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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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奈地蹲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他,双手捧脸,做小学生聆听老师教诲状。只等他老人家什么时候顺心了,就把答案施舍给我。
等了半天,就在我以为等不来答复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
他问我: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三年都没有来?
大哥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还好,他并不期待我的回答,反而自嘲地笑一下,又自顾自说下去。
他说:因为这三年来,我忘记了许多事,直到昨天才回想起来,于是就来了。
我仰望:那一定很痛苦,我也记不起过去的事,可是想了三年,也还是弄不明白。
或许吧,他说,也许等你想起来,也就不这么觉得了。
这话有点儿深奥,我看他是在故弄玄虚,可看他的样子,似乎又不像。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墓碑上的人,问:你愿不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我自己的故事。或许你要的答案就在里面。
我有权利说不吗?于是只好狂点头。
他掸干净地面上的积雪,坐下来。说:做我这行的,倒是经常听别人讲故事。没想到第一次讲起自己的事,却是对一只鬼。
呜呜呜,太欺负人了。又是明目张胆的歧视!鬼怎么?
他笑了:行了,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他那意思,大概觉得很好玩,伸出手来,似乎想拍拍我的肩膀安慰一下,却只是从空气中划过,什么都没有碰到。
本来嘛,我们鬼是虚幻的存在,要是能跟实物接触到的话,我早就摘了橘子来吃了!不过看他的样子,倒是有些黯然,看得我都有点难过。
聊久了,其实这个人也是很和蔼,很好说话的嘛。我说:你说吧,自从到这里,我还从来没跟别的什么活物说过话呢!
他点点头,于是我听到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人不可貌相啊,同志们,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看起来少言寡语的人,一旦爆发,那是比话唠更话唠的!
他的故事是这样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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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陈默,是一个心理咨询师。
我一向自认是一个心理健康的人,然而这三年来,我改变了这个看法。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自己记忆力越来越差,总是容易忘掉许多过去的东西。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毕竟有时候,忘却会比记住轻松许多。
然而我没有办法这样想。一来,职业不允许。作为帮助别人解决心理问题的人,自己先出了问题,显然是说不通的;二来,总觉得像丢了东西,不找回来终究不放心。
一开始还没怎么察觉,后来这个问题渐渐影响到了我的生活。有时,我甚至会做出一些自己无法解释的行为。比如,每年的十一月四日,我总会不自觉地买上这样一束鸢尾花,回家后插在花瓶里,摆在桌上;也有时,做完晚饭后,我会糊里糊涂地多摆上一副碗筷;冬天的时候,我会忍不住买上这么一小瓶花雕,也不喝,只是看着就觉得很满足。
陈默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葫芦形的青瓷小酒壶来,摆在地上。我情不自禁凑过去闻闻,瓶身还温暖着,从瓶口和瓶塞的缝隙中,飘散出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
他继续说下去:诸如此类的现象,还有很多。当时我很困惑,因为这些都不是我自己的习惯。我不喜欢花,从小就对花粉有轻微过敏,虽然不是很严重,但也从来没想过会买花摆在家里;同理,我是独居,根本不用多添碗筷;而且如果没有应酬,我是从来不会主动喝酒的,就算喝也不会是黄酒。
我想自己是出问题了,而且很严重。
曾经经手过一个人格分裂症的病人,他经常能幻想出一些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和虚空中的另一个自己对话。我曾怀疑,自己也是这样,和一个未曾察觉的人格共存着。为此,我去做过鉴定,可得出的结论并非如此。
后来我想了很久,才明白为什么。因为我的生活中,的的确确曾经有另一个人存在过。相同的空间,相同的习惯,我出于惯性还在做着那些事,即使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我清查了所有生活物品,衣物,相册,录影带,笔记本和邮箱,想找到一些线索。果然发现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痕迹,像拼拼图一样,可以整合成一个形象,一个人。我还为此去问过周围的朋友,有没有这样一个曾经和我住在一起的人,可是没有人知道。
那个人就像一缕烟,或者一个幽灵,或许存在,或许只存在于我的脑海里。我就像一个孜孜不倦的淘金者,一点一滴地积累、挖掘那些微不足道的细节。这段时间,我几乎觉得那个名字就要呼之欲出,可每到此时,又逐渐离我远去,变得模糊起来-------直到昨天。
陈默眼神平静:现在,我终于想起来了,那个人叫吴言。虽然这三年来,我忘了他的脸,甚至名字。可是他就在这里,一直在。
说到这里,他静静地转头看着墓碑上的人,那神情让我不敢去惊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