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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Chapter 7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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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达尔·吉布森伯爵,请问您都准备好了吗?”
眼前男子实在漂亮,肯·邱只觉自己舌头一直在打结。
缪林拎起手中一只简单大方的行李箱:
“全部身家都在此了。”
“……”肯·邱不觉一笑。
“那就随我上车吧,先生,今日您与罗斯密厄·乔亲王大婚,飞往卡纳纶星球的军舰已经在机场等候了,期待您的出程。”
缪林点点头,刚要抬起皮靴向前走,就突闻身后传来一声急切地:
“喂,翰达尔!”
不用反应就知道是季·容达。
站了好久,他才回身,似笑非笑:
“季,你又忘戴眼镜了。”
“对,没戴。”
拄拐倚在门前的季·容达摸摸自己光秃秃的鼻梁: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四周全是围观群众,缪林与他在雪地中对视。
“为什么?”
季·容达:“因为我他妈不想看清你那张脸!”
“一看到你那整日愁眉苦脸的表情,我就受不了,因为你一不高兴,我也就会跟着不高兴!”
在季律师模糊的视线里,眼前身穿白衣的男子就像是要与雪融为一体般,只能看到一片浅淡的虚影。
可那虚影却又走过来靠近,张开双臂,拥住了自己。
最好的兄弟朋友不是失踪就是远嫁,季·容达将头依在缪林肩膀,抑制不住哭了起来。
缪林紧紧抱着他,像是在安抚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又将头一偏,将嘴唇凑近季·容达耳边,低声道:
“季,我走后,你最好离开别墅,回你自己家,别在这儿长住。”
与以往不同,那声音带着明显的提示和警醒,季·容达第一反应就是一怔。
缪林最后就像在嘱咐着什么:“保护好自己,你要记住,除去你自己家,外界,包括这栋别墅,都是危险之地,无事不要轻易触碰。”
顿了顿,季·容达便答了一声:“好。”
别墅凯西凯蒂和马修都在门侧,有关于叮嘱和担忧的话在昨日都已说过了,互相赠送的念想也已明确,这次分别猝不及防,好在缪林之前就已经和凯西表明态度,只要他离开,有关于别墅的一切就由他们三人共同保管,还有余下的所有财产,也可随意享用。
凯西凯蒂红了眼眶,马修干枯消瘦的双手在风中招了招,做为与他最后的告别。
缪林就这样在肯·邱的护送下坐上了轿车。
举世闻名的漂亮Omega被人护送着前往别处星球,凡是轿车经过之处,皆站满了蒙德居民,缪林将车窗降下,向外望去。
那些站立的人们有老有少,男女均等,不同的面容,不同的姿态神情,不同的衣着打扮,但总体规律还算明了,衣着越是鲜亮者长相就越是漂亮,而站在人群角落处,衣履褴衫,仅靠几块简单布料搭住身体的人们五官长相相对普通,他们望向车里的缪林,神情中有羡慕,有神往,也有不知名的同情与悲悯,但总体而言,漫长的岁月沧桑已让他们大都被磨平了明显的情绪棱角,呈现出最多的神态是僵硬死板的木讷和呆滞。
“妈妈,那个坐在车里的哥哥好漂亮,他这是要去向哪里啊。”
“嘘----他是尊贵的翰达尔伯爵,被女王陛下许配给了富有的卡纳纶族亲王,将会为卡纳纶族带来新鲜的血脉。”
“卡纳纶一族虽说历史悠久,钱势昌盛,但听说环境不是很好,在萨洛依星球群中位置也很偏远,就是不知道翰达尔过去之后还有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害,谁知道这到底是个好事还是个坏事,总之皇宫向社会公布这项消息的方式非常奇怪,不是喜讯佳闻的散步,而是一种正经八百的批文,翰达尔嫁过去就像是在执行命令,承受某种刑罚一样,可知这事对于皇室一族而言应该也很非同寻常。”
缪林在褒贬不一的讨论声中一路前行,来到了蒙德机场。
自从上次劫机事件后,蒙德机场整个已经被重新翻修,比之前更为豪华气派,此时全部围满了皇室卫兵,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警备已然达到最高级别。
离正式登上机舱还有一段时间,肯·邱不知被何人唤走,缪林便独自在空荡荡的机场内部放慢脚步,闲适踱行,却发现新建的机场内部不知何时增加了一个可供歇脚的休息区,是个种满花草的小花园,其中还有人形雕塑。
雕塑全身纯白,分布开来大约有四五座,大致一望神态各异,造型优美,缪林无心观赏,只是在里面一只石椅坐下,平静望向窗外。
他面前同样有张石桌,上面摆着空的水壶与茶杯,平静一会儿,耳边却忽地响起一声:
“先生,请问您需要茶水吗?我这里有刚泡好的蒙德黑叶,要不要来一杯?”
缪林头都没回:“不需要,谢谢。”
而半空降下的一个力道却突然霸道的将他捏住,下一秒,他手中就多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浓茶。
“不,你需要。”
“………”缪林看着手中的茶水,抬头,视线之内却空无一人。
“?”
紧接着,那声音响在了两米开外。
“阁下喝点水吧,天气太冷了,前往卡纳纶之后将更是严寒,只有温暖的东西才能让你保持健康。”
缪林起身,顺着音调寻找了半天,在雕塑群中来回穿梭,没发现任何活物踪迹,直到不小心踩到了其中一只雕塑的脚。
“啊!”
对方面容动作凝固不同,竟发出了一声近似于人类的惨叫!
怀疑自己出现听力幻觉的缪林毫不留情又是一脚。
“靠…….啊!”
再来一次。
“啊!”
踩一下就会叫一声,蒙德机场这雕塑也真是建的高级有趣,就在缪林感觉格外新奇,打算踏上第四次的时候,那雕塑终于服了输---
“诶停停停,我不装了,我不装了行了吧,翰达尔你能不能别踩了?!”
“印里,你这承受力不行啊。”
缪林终于抱起双臂退后一步,无奈道:
“我都没怎么使劲好吗。”
“……”扑了全身白色漆粉的印里边褶眉边眨眼,嘴巴一张露出红色的舌头,总算有了些活人气:
“这还不算使劲?!你就是早就认出我们来在这儿故意的吧,都快要我脚踩成平踏板了这他妈还不算使劲?!”
缪林轻松一笑:
“抱歉,你这尊雕塑扮演的实在太逼真了,总感觉不让你疼一下对不起你这神一般的演技。”
他低头抿了口手中的蒙德黑叶,竟比想象中的要香甜几倍,缪林垂眸,发现自己腕部刚才被人捏过的地方赫然是五道明显的指印。
约普斯后来将他和缪林配合演戏,供出监狱地址的事情告诉了撒旦成员,得知因果后的大家这才彻底放弃对了缪林的猜忌,又重新对他信任起来。
“喂,老印,你说话声音能不能小一点儿,被踩一脚算什么,我这还得举个盆呢,都四五个小时了累死个人我怨谁了?”
不远处另一只雕像发出哀悼,赫然是同样化了油漆装的老四。
“不不不,老四,这个称呼有误,你手里那东西不叫盆,人家有个学名,叫做花瓶。”
隔着两米,刚吐槽完老四的老五估计是实在撑不下去,把怀里小孩儿一把撂在了地上。
“去你妈母性的光辉,爱谁母谁母,反正老子是母不下去了。”
“诶?怎么会呢?”班苏·怀黎这熊孩子快要把嘴上的漆粉舔完:
“五哥哥我很轻的,才不过三十多公斤,况且他们不是说你是所有人中力气最大的吗,怎么这才半天你就不行了呢。”
哦,原来老五和班苏要扮演的这款雕塑是个套装,称为“母性的光辉“,老五做为雕像中母亲的扮演者,要单手托举班苏到死。
“妈的才不是老子嫌弃累!”老五立马不服,扯扯衣服:
“只是身上这件裙子实在是太绑人,非得憋气收腹才能不让它开线,否则裆那儿就裂了,你个小熊崽儿懂个屁!”
班苏·怀黎:“……”
缪林忍俊不禁的半眯起眼,慢悠悠做了个整体评价:
“你们的表演其实都还算不错,只是个别人的技术就不那么精湛了。”
他退回之前圆桌处,发现正对那后面仅半步的地方,一只格外高大的雕像正试图将一只盛满茶水的壶偷藏到衣袖之后。
缪林走上前,将杯子举到对方面前:
“先别收,等等,我还要喝。”
“……”约普斯一直在避让的眼神这才正式转了回来:
“哦?哦……”
对方动作实在太慢,缪林干脆自己上手拿过那只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你带人站这儿这么久,就是为了等我?”
纵使是全身涂满了白色漆粉,约普斯棱角分明的面庞依旧英气逼人,那双黑色的瞳孔在白色格调下显得尤为深远,专注看某一个人的时候,如同幽幽清泉,要将对方吸进去般。
“没关系,只要是阁下,别说才几个小时,就算是一辈子,我也愿意等。”
缪林送入口中的茶水猛地顿住。
“阁下。”
约普斯仔细看着他,目光中突然漫上一丝酸涩。
“你这就要结婚了是么。”
沉默半晌,缪林轻轻一点头:
“嗯。”
“嫁给卡衲纶的罗斯密厄·乔?”
“嗯。”
“我问你,你愿意么。”
“那是伊贝汀的命令,以现目前我的处境,没有说不的权利。”
“别跟我提她,我只问你一人,问你自己-----”约普斯视线格外炙烈的专注,顿了顿,放慢语速。
“你,愿意嫁给他么?”
对方语气不由有种无形的强势与逼迫,被面前身影完全罩住的缪林忍不住退后一步。
“其实这个问题很早以前就想问阁下了,阁下是怎样看待婚姻这件事的呢,嗯?”
约普斯紧紧盯着他。
“你是认为这种事随便是个玩笑,嫁给任何人都可以,还是视那是自己终生最重要的节点,只有真正喜欢的心上人才能正式牵起你的手,阁下,你是怎么想的?”
“………”不知是否出于自己的错觉,缪林只觉对方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隐隐带了些气愤。
“我问你,罗斯密厄·乔于你而言仅是个从未见面的陌生人,难道你就这么心甘情愿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他,只为了一个皇帝愚蠢的决定?我愿意这三个字,对于你而言,是不是就像个轻薄如羽的简单物件,说交付就可以交付出去?”
“其实我就是想知道,翰达尔,有没有,有没有那么一天,你正视过自己的感情,有没有那么一毫秒的时间,你扪心自问,自己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全然不顾周围已经僵住的众人,约普斯语速逐渐加快,到最后已然是双眉紧遮的状态。
他呼唤缪林的全名,深吸一口气:
“翰达尔·吉布森,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想过?”
由于力度不稳,缪林手中茶杯不知何时倾倒了些,浓色晶莹的液体从其中洒落而出,掉落在小花园草地上,润泽了那方干枯的生命。
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要说真正问出这个问题,今天是第一次,就像一粒小石子被恍然间敲击在深崖侧壁,被反弹过来坠落地底般,在幽静的深处悄然激起巨大的声音,悠远,深邃,却能如同大钟般回荡在心底,发出重重回响。
缪林握住杯口的五指倏然一紧。
“初次见面,阁下的眼睛当真是格外吸引人,不知可否询问姓名?”
“如果有幸,还请阁下不要忘了我,约普斯·卡利法,向阁下问好。”
“阁下日后如若需要我的帮助,雷克街区,K.K.B酒吧,我会在那里恭迎阁下的到来,请记住,你永远逃不出我的眼睛。”
“我看我要是再不出现,阁下恐怕就要死在这儿了。”
“如果阁下需要我做些什么,请尽管说,我很乐意效劳,真的。”
“我这么做是想告诉你,我愿意将我自己的性命交到你手中,是因为我相信你,所以,我希望阁下也能相信我。”
“阁下,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新年快乐。”
…………
一幕幕在自己眼前如幻影般极速闪过,句句倾心而出的语言回荡在耳边,缪林抬头,那个无数次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青发男人就在眼前。
像对方极低雪松的信息素会对自己产生吸引力般,不知为何,每次当他抬头与对方纯黑色瞳孔对视,原本平静的内心总会被掀起一阵波澜,那是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异色。
而此时凝视对方,缪林心底却又突生出一种担忧和害怕,他担忧,自己再也不会距离对方这样近,他害怕,将来某一天,自己再也看不见这个男人。
“……约普斯。”
缪林努力发出声音,听起来却近乎沙哑。
“你知道,关于N-197计划和血祭,罗斯密厄·乔可能会知道更多,如果我接近他……”
“所以,这就是你宁愿委屈自己也要嫁过去的理由。”约普斯迫不及待将其截住。
“为了那些穷苦百姓,这样做也许确实伟大,但你将你自己的幸福至于何地,你有没有为你自己考虑过?”
几乎没有犹豫,缪林立马就是两个字:“没有”
“好。”
约普斯神情漫上一丝苦涩。
“那你有没有为我想过?”
“……”缪林已经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握住水杯的手接近颤栗。
四周是前所未有的静默,时间被一分一秒的拉长,像什么东西被忽地提起却迟迟不能放下,一直飘忽不定的悬停在半空。
直到好像有什么人要走过来,约普斯才又开口,音调冰冷:
“为了N-197计划而故意接近罗斯密厄,犯不着你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我可以另外想办法,阁下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那就是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他,如果你的回答是不,我现在就立马带你走。”
话音刚落,男人退后一步,花园中的五个雕塑即刻就恢复成原来的模样,而步伐优雅的肯·邱已经向缪林走近,躬身,彬彬有礼道:
“翰达尔伯爵,十分抱歉,由于在通往卡纳纶星球的宇宙磁场发生暂时波乱,未能让您及时登机出发,现在一切就绪,还有最后十分钟即可出发,您这边做好准备。”
缪林回礼:“好的,谢谢。”
而发现对方眼角恍然好像有些湿润的肯·邱在起身时一怔,他看着缪林,又觉出对方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个水杯。
“翰达尔先生,您这是……”
“哦。”
缪林不引人注意的深吸一口气。
“这是我刚才口渴,从接待员那里找到的杯具,水已经被我喝完了,谢谢关心。”
对方眼眸那抹湿润一闪而逝,肯·邱不禁以为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遂点头:
“好的先生,如果有什么需要,可再唤我,我会随时随地为您服务。”
缪林:“有劳。”
肯·邱离开,他松了口气,回头看向约普斯。
却见对方热烈而又略带伤感的目光就像从未离开过,始终印刻在自己身上。
缪林一言不发,两人直直对视。
可就在将近一分钟以后,一声急促的“叮!”倏然打破了这格外熬人的僵局与沉寂。
原来是印里的通讯器。
“喂?哪位?”
沙哑的音调一响起,顿时吸引走所有人的注意力。
“谁?庞因?别急别急,你先说你怎么了?”
“什么?!”
“啪!”的一声,印里手中通讯器应声而落。
他看着约普斯,神情满是震惊与惶恐,半晌才哆嗦着发出声音:
“老…老大……”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地下城….地下城被人发现了,大批皇家军队正在前往那片树林,庞因说,有两个值守在洞口的同伴….已….已经被人用枪杀死了!”
!!!
在场所有人均是一惊。
而在那一瞬,老四老五几乎是连片刻都没有犹豫,立马掏出腰中枪支对准了缪林!
“翰达尔,你这个叛徒!”
“老大信任你,我们信任你,才将我们唯一一份地下城地图交给你保管,结果没想到,你却!”
恍若被一道天雷劈中,愣了好几分钟,约普斯也才斜吊起眼角,惊诧的看着缪林:
“……翰达尔?”
地下城图是他自己亲手绘制,从外界总体位置到内里布局分配详尽至极,虽然成员们都知道他们老大拥有这样一份东西,却从未允许仔细看过。
确实只有这一份,他也确实将其交到了缪林手中,当时正式的模样,就像是交付出自己的一生。
老四咬牙切齿,当即就要冲缪林扣动扳机,却被约普斯跨过来一把拦住。
“住手!”
“老大,你疯了?!这个人究竟有什么好,竟值得你这样喜欢?!他是叛徒!是他泄的密!地下城的百姓都要因为他没命了,为何要拦着我,放开!”
“因为我是你老大。”
约普斯终于背过身,不再看缪林,面色前所未有的阴沉可怕。
“我说什么你就得听什么。”
胡乱反抗的老四终于被约普斯摁住,他整只握着枪把的手被对方死死控制住,停顿许久,才听见自己那位首领说出一声命令:
“不要管他了,我们走。”
几名撒旦成员这次收起枪支,纷纷向外迈步。
而在约普斯最后一次经过缪林身边的时候,他低着头,目光没再有一丝偏动。
两人擦肩而过。
不要管他了,我们走。
不要管他了。
我们走。
外面不知何时又开始下雪,缪林直直站在原地,向外望去。
一粒粒雪白剔透的雪花映入在那双血瞳眼底,带着顽强生命力,仿佛要洗净那一抹鹰红,而身后,那几尊白色雕像不知何时被换回本体,灰白色的漆状面容冰凉坚硬,散发着毫无生机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