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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   【鼠猫】而已

      【上】

      “辘辘辘辘……砰——”
      随着缓慢但坚定的倾轧声归结为一声闷响,城门终于关闭了。
      展昭看着面前矗立的暗红色城门,缓缓抬头,仰望其上高且威严的名字,心头泛起一阵说不清的失落。
      这便结束了!
      九年,近十的数字,不知不觉间逝者如斯。
      他紧了紧肩上的蓝布包裹,来时如此,去时依旧。

      九年前踏入东京城时,展昭并没想过自己会在这片土地扎根。然而世事变化,除却因公事离开的日子,自己居然在这里一住九年,更差点就将这里当做最后的归宿。
      然而八天前,包大人最后闭了眼,从此一睡不起。当今圣上亲自送其棺椁至城外,展昭又一路护送大人回去庐州老家。直到一切安顿好了,他才策马赶回京城。
      回来以后,面对着物是人非的开封府,展昭只觉得茫然。
      昨日公孙先生也走了,走前拍拍他的肩,一切俱都化作无言。展昭明白先生想要告诉自己的话,他看着对方两鬓间悄然而生的华发,将感伤咽在肚里,而后报以微笑。
      结束了。

      本来今日一早就该离开的,然而毕竟是生活了九年的地方,总是有着深厚的感情。整整一天他什么也没做,只在开封府附近来回走动,这里瞧瞧那里看看,闭上眼,过往的一切恍如昨日。
      所以直到此时,才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

      最后看了一眼城门,展昭淡淡一笑,不再留恋的转身,伸手拍了拍身边爱马的颈子,抬脚——却在才要上去前停下脚步——
      远处两人双骑,正向着这边奔驰——他不由的讶然:
      是他们?怎么这个时候——?

      那两人一前一后,前者的马显然是神驹,但见骑士策马长驱,不久便来到展昭面前不远处。展昭下意识侧身,听得那人低声轻喝,马儿长嘶一声,在他面前稳稳停住,那人则探过头来看他:
      “猫儿!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儿?”
      展昭习惯性的挑眉,而后轻笑:“这话该问白兄才是!此时城门已关,白兄要想进城,恐怕晚了一步。”
      “吁~~~~”
      说话间,随着一声长嘶,另一骑也赶到,正听见展昭这一问,当即笑道:“展小猫,这还用问?我家五弟是听人说你辞官要走了,特地来看看的!”一面说一面在马蹄踏踏声中勒着缰绳调整角度。他身高偏矮,这马儿总与他作对一般,半晌不肯安生。
      “啰嗦!”先前那人闻言,不知怎的有些窘然,手上跟着扯动缰绳,胯下马儿通灵,踱步几下便停住,骑士顺势跃下,一身白衣在夜里依旧耀眼,赫然便是陷空岛五义之一的白玉堂。
      而先前那人则是其四哥,翻江鼠蒋平。
      “……”展昭看着摸摸小胡子的蒋平,视线掉转到白玉堂身上,忍不住轻笑,“白兄?”
      白玉堂伸指弹弹衣角上的飞灰,不甚在意的扬了下眉梢:“不过是听人说包大人……了,你也打算走,正好我们就在左近,顺便过来看看。兄弟一场,走也不留个信儿!”
      一旁蒋平听着,忍不住撇撇嘴,嘴角小胡子很是不屑的抽动了下:顺便看看?这老五可真懂得什么叫做口不对心。不过做哥哥的这么多年,这点面子好歹还是知道要留给兄弟的……
      展昭苦笑:“这……本也不是多大的事儿,所以没想通知朋友,白兄有心了。”话一出口心中叫糟:这话怕是踩了老鼠尾巴……
      那边那人果然不满的冷哼:“没想通知?是觉得说走就走很潇洒么?”
      “这……”展昭在心底抚额:早知道这位主儿颠倒是非最为擅长,这当口儿还是早点赔罪是正经!当下摆出相处多年惯用的态度,一面满脸真诚诚挚诚恳恳切的连连点头:
      “是是,白兄说的是……”
      白玉堂扬眉,也不与他啰嗦,只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你这奸猫什么态度!罢了!走罢!”
      “去哪儿?”这回可真是有点懵——才关了城门,这还能去哪儿?
      白玉堂笑的更冷,甚至带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了:“当然是同路!明儿到附近的小镇吃一顿就当给你饯行,至于今晚上——一起找个野店先住着吧!”
      “……”展昭黑线,闹了半天和自己先前一个打算啊!
      ……
      结果城外那家熟悉的野店终是没住上,似乎是掌柜的有事外出了,所以关了店,任他们将门敲得咚咚响也没个人出来应。
      无奈对视:他们似乎只剩下一个选择。

      于是一个半时辰后——
      “那!接着!”
      白玉堂从马背上的包裹里取了什么出来,伸手拍拍马背,抬手丢给坐在火堆旁的展昭一样东西,展昭熟门熟路的伸手捞过,东西一入手就笑了:
      “真不愧是白五爷!走哪儿都带着酒啊!”
      “人生有酒方尽欢,既逢知己,没酒岂不是无趣的紧?”
      说着白玉堂走过来,挨着展昭坐下,手中早提了另一壶仰头细品,笑:“明月当空,鸟静景幽,花前月下,这么好的美景不赏太可惜了。”
      “是啊!”展昭没什么诚意的闷笑,转动了一下手中烤肉的木叉,抬眼瞧瞧四周:荒郊野岭的,月确实是美,只是那花与草——凋零的实在没什么看头。
      一旁四爷也提着几尾处理好的鱼走回来,听着五弟这番话当即不给面子的白眼:“什么美景啊!又不是第一次露宿野外,早点收拾收拾窝着是正经!”
      说着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将手里的鱼丢给展昭,抽了口气撇嘴:“这晚上还真不暖和!老五,快添柴!哎哟我的妈呀……”
      说着挤到两人身边,靠着火堆坐了,自己先手脚麻利的捡了几块柴丢入火堆。他才下过水,头发还湿漉漉的,寒风一吹,真是从里寒到外,说不出的爽快。
      展昭笑了笑,熟练地取过几根干净的枝杈,将鱼抹上作料穿了,架在架子上去烤。作料倒是随身带的,像他们这类常常出门的人,有些东西身上常备,取用起来倒是方便。
      他们拣来露宿的这块地儿位置不错,四周树木茂盛,便于挡风,趁着白玉堂和蒋平拴好马去找寻猎物的功夫展昭生了这堆火,林子里柴都是现成的,引火之前只要将空地清出来就不用担心走火。

      之前打的野兔已经开始散发出香味,三人围着火堆坐着,鼻间是肉香,身后是用来倚身的树干,倒也惬意得很。白玉堂侧头看看正在整理身上衣物的蒋平,向他一举手中的酒囊:“四哥,来点?”
      蒋平盯着白玉堂手中那一点,犹豫的咧开嘴:“……你又不是不知道,四哥我酒量差,沾不了多少就倒……”
      “暖暖身子嘛!喝了酒多少能好点。”白玉堂不甚在意的又问了句,“喝不喝?”
      “……喝!”蒋平一脸上刑的表情接过白玉堂丢来的酒袋,仰头灌了两口。冰凉的酒液让他又是一哆嗦,耳边是五弟戏谑的笑:“喝慢点!你这么灌,诚心喝醉啊?”
      一股热辣辣的感觉从喉头直烧到胃里,蒋平甩了一下头,笑:“爽!喝醉了也不错,一觉闷到天亮!”说着又将酒囊凑到唇边,这回却是不敢大口灌了,将身子向旁一靠,眯起眼睛小口小口的抿,看那架势,似乎不打算将酒囊还给五弟。
      白玉堂愣了一瞬,随即满脸无奈。展昭看他神情好笑,将自己那壶递了过去。
      “你不喝了?”讶异之下,白玉堂问出了一句自己都觉得不太现实的话。
      “一起。”
      白玉堂笑了笑,接过酒囊,心里不觉有些暖。
      至于暖的什么,他却是不知。

      不久兔肉和鱼先后熟透,三人分食了这顿野味,打着饱嗝开始收拾。蒋平已经醉醺醺的歪在一旁,指望他收拾显然不太可能。白玉堂和展昭将火堆挪到一旁,添了些薪柴,又将先前弄来的干草在被火堆烤得暖热的地面上铺了一层,压实,热气渐渐透了上来。
      “四哥,起来去那边睡!”白玉堂俯身招呼蒋平,蒋平迷迷糊糊的睁眼,倒也乖觉的起身,摇摇晃晃几步,就地一歪,不偏不倚的占了大半草铺,鼻间也发出沉睡的鼾声。
      ——这一倒,可就真的叫不起来了。

      “白兄不去睡?”展昭见白玉堂胡乱撒了蒋平一身干草后纵身上树,有些疑惑的问。
      “不困。”白玉堂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探头向他招手,“上来坐会儿?”
      估计这人又犯了风雅了!
      展昭在上树和身边的草铺两者之前犹豫片刻,终究还是选择上去。

      “哎,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随遇而安咯!”
      “还是闯江湖?”
      “也许。”
      白玉堂伸手摘了片还算完整的树叶叼在嘴间,树叶特有的苦味顿时弥漫开来。他侧头去看身边那人,见他半眯了眼,上半身倚靠在树干上,神态少有的慵懒,嘴角的微笑带着释然。
      “展昭,你三十四了吧?”
      “嗯,大你一岁。”
      “臭猫!占五爷便宜!”
      “哈哈……”
      二人笑了一会儿,白玉堂吐去口中树叶,半是叹气半是笑:“不是少侠喽!展大侠,什么感觉?”
      展昭随他的话题去闹:“无事一身轻呗?白五爷莫不是在暗示你也是爷爷辈儿的了?”
      “白爷爷走哪儿不是爷爷辈儿的?”白玉堂一翻身,面向展昭:“哎,说真的,你就这么回江湖?”
      ——当年的南侠,毕竟已经在九年前遁入官场,江湖与官场向来犯冲,而一个曾经在官场摸滚打爬过的人,是否能被江湖接纳?
      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是显而易见的。
      展昭想回江湖,只怕江湖已难容。

      而此时,眼前的青年只是淡淡一笑,面上神色不变,眼中光芒依旧坚定:“不管走到哪里,展昭始终都是展昭。”
      白玉堂看看他的神态,低头轻笑:“你倒是不怕事儿。”
      “换了白兄会担心?”展昭也笑:“江湖不是什么人说了算的。他在‘这里’。”说着,他伸手指指自己的胸口。
      “有你的!”白玉堂大笑,在他肩上一拍,浑不管姿势别扭手拧歪的难受。

      接下来两人都沉默了。
      许久,就在展昭以为白玉堂已经迷糊着的时候,身旁才又传来那人的声音,听来有些低沉:
      “我说,你要不要去陷空岛?”
      “嗯?”展昭这话带点半天不出声后特有的鼻音。
      白玉堂难得有些踌躇起来:“我是说,大家好歹是兄弟,你要不要来陷空岛住?我记得你家中已经无人了吧?”
      “……啊,是啊!”展昭应了一声,家中原本有个老仆展忠,两年前也过世了,常州老家那里虽然有展忠的侄子照看着,然而毕竟已不是熟悉的人。
      白玉堂又犹豫了一下,此时他心中也开始鄙视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成了这拖拖拉拉的性子?
      话说回来,自己究竟是在拖拉些什么啊……

      于是再不犹豫的将想说的一口气说了个清楚:“展昭,月华妹子过世也有三年了,你没打算过再娶么?”
      展昭有些讶异白玉堂会提起这个,他有些不自在的侧了侧身,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白玉堂已又接了下去:
      “总要有个落脚的家啊!”
      家?
      展昭因为这个字失神片刻。确实,现在的他已经称不上有家了。常州那里变得陌生,月华死去,和丁家的牵扯也算是结束。最后他曾以为开封府就是家了,但现在,开封府也再不是……
      “来陷空岛怎么样?五爷请你去住,等你找到归宿再说!”白玉堂再度重复这句诱人的话,展昭心底不经意恍惚一下,等他清醒过来时,那句话已经脱口而出:
      “好……”
      下一刻骤然清醒,转过头来瞧见白玉堂笑的释然的神色,一瞬间茫然一瞬间欣喜。他顿了一顿,终究还是补上了一句:
      “等我办完事,重阳那天,一定去。”
      今天七月二十三,距离重阳还有一个月零十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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