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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24章 红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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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花儿……?”
4月4日,见邱林带了一束粉玫瑰、白绣球加银叶菊的花束回来,钱乔有点纳闷地问道。
“明天清明,要去看叶馥。”邱林说。
钱乔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邱林又说:“必须上午去,所以要坐七点的飞机。”说完轻轻叹了声。
钱乔将邱林揽入怀中,轻叹:“也好,去年都没看到她。”
他们清晨五点出发,一路上,空气安静而压抑,钱乔看旁边的邱林始终怔怔的,望着怀里的花出神。
“还有半小时才登机,要不要再睡会儿?”在候机大厅,钱乔忽然问道。
邱林闻言,将头轻轻靠上钱乔的肩,合上了眼睛。钱乔握了她的左手,发现了她手腕戴的那条手链,顿时记起,忙问:“这手链……叶馥给你的?”
邱林“嗯”了一声道:“你给她的吧?”
钱乔叹道:“唉,真是讲不清了,明明是她抢走的,我又不方便从她手里再抢回来。”
邱林微皱了眉,道:“那就别讲了。”
“没摆在首饰盒里?”钱乔问。
邱林道:“去年和叶馥的照片收在另一个地方了。”
钱乔愣了一愣,道:“所以这手链是你和叶馥的,跟我没关系?”
“这也要争?!”邱林推了一下他的胳膊,坐直了身子。
钱乔撇撇嘴,叹道:“没有。”
沉默了一会儿,钱乔又说:“我不是怪她,我是纳闷她为什么那么生气,是你对她说过讨厌我的话吗?”
邱林一愣,“我没这么说。”
“我不信。”钱乔闷闷地道。
邱林叹气,有点犹豫地道:“因为……应该是因为刘荔吧。”
“刘荔?”钱乔一副茫然的表情,“刘荔怎么了?”
邱林看看他,冷笑了一声,道:“你装傻,是想试探我知道多少吗?”
钱乔哭笑不得,说:“她是跟我提过两次,但我没答应她,这算我的错吗?你还没见过,追钱泉的女生那才叫多哪!”
邱林又冷笑一声,“你们还引以为豪吗?”
钱乔苦笑,“没有,但是,这种事也挺平常的吧,我也听其他人议论过你,你要不是那么冷漠的话,也不止我一个人追你了。”
邱林感到困倦,索性说:“好吧,就算是我们误会你了。”
钱乔叹了口气又道:“而且刘荔那样的女生,你还不能对她太不客气,她会拿你的伞,说不定也会做其他的事。”钱乔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问:“难道她在女生中说我答应她了?!”
邱林冷笑了一下,道:“你追人的方式不也是单方面宣布吗?”
钱乔咳嗽了一声,争道:“这怎么一样,你那会儿把手链都给我了,不算答应我吗?”
邱林随即说:“就因为看到你拉我的手,我妈妈才那么生气!”
钱乔一惊,沉默了一会儿,道:“话说这么多年你妈妈还记得我的样子,也真厉害啊,我终于知道你的好记性怎么来的了……”
“你的记性不好吗?”邱林反问。
钱乔叹道:“我也没忘记你啊,只是你搬家了,我又问不到你的电话。”
邱林沉默一会儿,终于问:“那你……为什么去北京?”
“你以前不是说想去北方,文化昌盛的地方,我想没有比北京更好的了,结果我猜错了。”钱乔眨了眨眼睛,有点不甘的表情。
邱林叹气,不禁揶揄道:“这样的事情靠猜?”
钱乔白了她一眼,“那怎么办?出成绩那晚给你打电话,你家没人接。”
邱林一愣,想了一想,叹道:“晚上……我和妈妈出去了……”
钱乔又说:“交完志愿,我还问孙老师说,班里还有人去北京吗?她说了几个,但又说,还有人没交呢,结果转头你就来交了,但我又看到你妈妈站在你后面,她还看了我一眼,很严肃的样子,我就没敢和你讲话……”
邱林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转而问:“还不知道,你后来去了哪个学校?”
“中国传媒。”钱乔又问,“那你来武汉是因为长江?”
邱林白了他一眼,“因为黄鹤楼!”
钱乔转了转眼珠,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叶馥就因为刘荔的话讨厌我?所以不肯告诉我你报了什么学校?”
邱林沉默。
钱乔“哎”地叹了一声,道:“要不是江蕙说你们同校,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呢?”他似乎又想起什么,问:“那个江蕙到底怎么和你说的?”
“她说……想约男朋友来我们学校看樱花——”邱林冷冷地看了钱乔一眼,“还说男朋友是你。”
钱乔一惊,不禁转头翻了个白眼。
邱林冷笑了一下,“我已经不记得你了,所以考虑下她看看?”
钱乔瞟了邱林一眼,有些无奈和不甘,喃喃自语地道:“我当时就应该来找你的……”
邱林不禁又冷笑一下,“江蕙说等你来了,一起吃个饭,真有意思……”
钱乔也哭笑不得,挠挠头想了想,道:“我们的事,除了叶馥顾唯,也就钱倍钱泉知道,江蕙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邱林若有所思,也不禁点点头,但转念又疑惑:“那可是,她为什么会认识我?我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钱乔和邱林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钱乔忽然把手往邱林肩上一搭:“嗨管她呢,我没来找你,也没来找她。”
邱林沉思了一会儿,问:“你毕业后就来武汉了吗?”
钱乔转头看看她,答道:“毕业后我爸想叫我回去,但我先在北京一个书店工作,就认识了流范。后来春节的时候,有个表舅妈要给我介绍她朋友的女儿,我不太想理她,她就阴阳怪气地说:‘你不会是想找个北京女孩儿吧?’我爸还在那儿接腔:‘北京那个地方不好找的……’我就很无语,跟他们说我要来武汉。”
登机时间到了,他们坐上飞机,钱乔靠在座椅后背睡着了,邱林却半睡半醒,思索着钱乔刚才说的那些事,现在他们就要一起回江阴去了,不禁感慨万千。
他们在十点半左右到达顾山公墓,门口的焚化炉前,邱林看到有许多人在排着队焚烧纸钱,他们的身旁,有风打着旋,裹挟起一些纸灰,邱林忽然想起,有古书上曾说,这是灵魂来拿纸钱了!
叶馥的墓上已经摆着两束鲜花,应该是她父母和顾唯家的。邱林将手中的花摆在了那两束花旁边,这时有微风轻轻吹动着三束花的花瓣。
风来了,邱林轻叹,一直盯着那些花瓣,却听钱乔先开了口道:“叶馥,抱歉去年没能来送你。我想,你现在一定能看见人间的一切,看到大家都为你难过,我原来想,我早点找到邱林,我们能一起去你们的婚礼,那该多好。”
风越来越大了,三束花的花瓣都开始扑簌簌抖动着。
邱林盯着叶馥墓碑上的彩色相片道:“我猜,你应该还没走,有办法,你一定要给我们托梦,顾唯他一直很难过,我那个时候还怪他,你……会生我的气吗?”说罢落下泪来,接着蹲下身去,抱住膝头。
钱乔见邱林如此,也单膝蹲下了,一只手扶了她的肩膀,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们都错过了很多。”钱乔向着叶馥的照片道,“毕业以后,我碰到了程捷,他说你和顾唯订婚了,给我看了你的朋友圈,你发了和顾唯的婚纱照,我往前翻,又看到了你和邱林在浙江的照片,在武汉的照片,我当时本来想加你,但是又觉得,你对我有成见,我就打算自己去武汉找邱林,结果还没找到她,你就出事了,如果我早点联系你或者顾唯,我们四个,就可以更早聚一聚了。”
邱林无声落着泪,听钱乔说了这许多话,十分意外。
钱乔的眼眶也有些泛红,“你和顾唯在一起这么多年,还结了婚,真的很为你们可惜难过,我和邱林分开了五年,现在好不容易又在一起了,你会祝福我们吗?”
邱林叹了口气,擦了擦眼泪,说:“叶馥不知道,妈妈发现了你的信,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不对……”说时泪水又模糊了双眼。
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邱林感到蹲着的双腿已经麻木,慢慢站了起来,钱乔也随她站了起来,邱林站定,逐渐感到足底传来一阵强烈的针扎般的刺痛,忍不住拽住了钱乔的外套,钱乔连忙扶住她的胳膊。
邱林抬头看看远处顾山的天空,云层仿佛停止了流动,暮春时节,山上芳草萋萋,忆起去年早春在这里的烈火、冷雨,胸中有万千思绪汹涌而来,想对叶馥说,想对钱乔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沉默良久,她终于说:“去年烧房子的时候,下着小雨,等烧完了,大雨才下下来,是不是很神奇?”
钱乔叹了口气,道:“我直接去的顾唯家,他们不在家,应该就是在这里,我在那边等,他们回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邱林轻叹,“我以前觉得,你和他们不熟……”
“我们一起去海口公园的时候,还以为我们四个以后就是好朋友了。”钱乔顿了一顿,又道,“我要是早来两个小时,就能碰到你了。”
邱林忆起,当时因为急着去龙光寺,才没有去顾唯家,后来又去了老校区,没曾想……心中慨叹,世事总是阴差阳错。
她看向钱乔道:“我去了龙光寺,又去了学校,然后坐飞机回去了。”
钱乔诧异,叹道:“我回家了,我要是也立刻回去,可能机场就碰到你了。”
邱林低下头,幽幽地说:“你家在这里,当然不用急着回去。”
钱乔不禁感到一阵心疼,叹道:“我的家,也会是你的家的。”
邱林沉默不答。
钱乔忽然忆起什么,又问:“你就是回去的飞机上,碰到郑赫舆的吗?”
邱林长叹一口气,瞪了他道:“你这时候还要说这个吗?!”
钱乔眨眨眼,低下头,“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快十一点半时,他们出了墓园。邱林道:“我记得书上说,萧统手植的红豆树就在顾山,我们顺路去看看好吗?”
钱乔讶异道:“真的吗?那岂不是一千五百多年了?”
等他们来到红豆树前,“什么,不敢相信,这一定是假的,后来栽的,南朝到现在,一年五百年的树,怎么可能这么细小,这树怕是两百年都没有!”钱乔一口气说了一通。
“但是有说它遭雷击过,树桩就一分为二了。”邱林虽也有点失望,但转念又觉得正常,“朝代更替,天灾人祸,它也不容易活。”
一旁的展览亭,贴着上世纪30年代、50年代、70年代和90年代等各时期的照片,其中,70年代曾盛放一树白花,已经褪色的老照片也掩不住那鲜丽灼灼。
钱乔一指,“看,70年代的树干也比现在粗壮许多,但也不像是一千五百年。”
邱林叹道:“不要执着树干了,到底是精魂所在啊。”
最后他们买了两颗很可能不是来自这棵树的红豆,钱乔装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
顾山不高,他们拾级而上,忽然钱乔指指不远处,道:“人太多,我们走那边。”
可邱林不禁怀疑地说:“但是那落叶,看着不像能走的,跟荒野一样。”
钱乔道:“你说会不会从前有人,携带一颗红豆,落在山中,最后成为荒野的一棵巨树,一树冠写满相思。”
邱林抬头,向山上望去,“要真有巨树,我们在这儿就该看见了。”她低头踏着山路,又道:“真正老旧的不应该是脚下的土地吗?我们痴迷于一棵树、一本书、一个器皿的年龄,但土地才是唯一永存的东西。”
钱乔笑了一下,“我是土地,而你却想随风而去。”
邱林道:“你是红土地吗?”
“以前没和你说,敔山又叫赤石山,过去曾经出产红色的矿石。”钱乔笑道:“再说,我们可是牵过红绳的,就算你像风筝飞走,我也可以随时把你拉回来。”
红绳?邱林心中一疑,随即想起种花时的那团尼龙绳,那也算?不禁有些想笑,转念又道:“说到风筝,好想再去海口公园放风筝。”
钱乔笑道:“要去吗?”
邱林眨了眨眼睛,道:“今天不行,我约了要去看叶馥的妈妈。以后吧,你下次什么时候有空回来?”
钱乔想了一下,道:“等书展完了,九月初的时候,比较空。”
邱林道:“的确,还有教师节的假,那就九月九号,怎么样?”
钱乔想了一想,笑道:“九月九日君应见,江尾潮还连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