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念故乡》沐韩

2、草莓味

　　“唉，听说没，沈念和隔壁职高不知道谁又打起来了。”
　　“见怪不怪了，这样的学生，留在我们学校干嘛？”
　　夏故湘国庆长假回来的晚，刚进教室放下书包，就听同桌和后面的女生小声嘀咕。
　　沈念这人，三中小霸王，只要他在三中一天，这学校就别想安静。她刚来三中时，比她高一届的堂姐就跟她提起过。
　　夏故湘跟沈念打过几次照面，每次见到他，沈念总是穿着整齐的校服，中规中矩，一个肩挎着黑色皮书包，她觉得沈念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湘湘啊，你可算来了，国庆作业，借我看看呗。”同桌刘佳家说。
　　夏故湘从小成绩就不错，高中文理分班，夏故湘进入理科班后成绩已稳固在班级中上游，保持下来，西城大学这样的学府基本没问题。
　　夏故湘国庆假开学回来的第一节体育课，是在周三。
　　上课零响，体育老师还没来。体育委员点完名，交代好练习的内容，大家就自主练习了。
　　三中不怎么抓体育，一向以文化课成绩为首，体育老师一般也不来看课，体育委员每堂课留点简单的内容，其实一节课大多数时间就是放风。
　　每天苦浸在学海里的学生，很是期盼每周这两节体育课。
　　三中人多，但操场不大，一个操场有三个班学生上体育课，操场中间有一个篮球场，三个班的学生大多都围在球场上，看场里几个人打球。
　　“沈念怎么在这？”
　　“是啊，他不是被学校遣送回家反省了吗？”
　　“唉，你小点声，别被他听见了。”
　　......
　　球场上的沈念穿着8号球服，后背的数字8早被汗水浸湿，紧贴着他那庞大的身躯。
　　抢球，三分。他手中的篮球像是只受他控制一样，飞入篮中。
　　“漂亮，念哥。”
　　沈念冷笑，两眼扫了扫球场周围的人。
　　“唉，你，水借我喝口。”
　　沈念指向夏故湘。
　　水刚是夏故湘上课前去超市买的，防备着体育课会渴，她还没打开，就被这爷盯上了。
　　她暗骂了句倒霉，然后走进球场，把水递给沈念。毕竟就是一瓶水，她可以再买，她可不想惹怒眼前这厮。
　　对于沈念这人，夏故湘到底还是怕的。初来乍到这所高中时，对于堂姐夏妍的八卦，她起先还不怎么在意。后来她听说的发生在沈念身上的一桩桩一件件......她也不得不有几分害怕油然而生。
　　少年脸上还有几块淤青，看来假期间和职高的那帮小混混打的挺严重。
　　沈念撇了她一眼，接过水，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口。
　　夏故湘刚要转身回去，沈念叫住她：“哝，水还你。”
　　“那个......我不要了。”
　　水都喝过了，谁还要？
　　夏故湘匆匆走出球场，跑到刘佳家身边。
　　刘佳家也被刚才那一幕吓了一跳，“吓死我了，幸好没事。不过这沈念，打起球来好帅啊。”
　　帅什么的夏故湘倒没在意，三中长的好看的一抓一大把，大多都是被学习封印的颜值。她只暗暗祈祷，遇见沈念的次数越少越好。
　　下午还有两节数学课，气氛压抑，数学老师张海迪推了推眼镜，看了看讲台下的几个昏昏欲睡的学生，无奈的摇了摇头。拿起大三角尺使劲敲了敲黑板。
　　“都精神点，我知道你们困，老师也困，但是我能因为困就不上课吗？大多数人都在坚持，偏偏就有那么几个......”
　　夏故湘把括号里的数字划掉，仔细对照了遍黑板上的解题步骤。
　　原来少了个负号啊。夏故湘拿红色改正笔在括号外写下正确答案。
　　看了眼旁边困的眼都睁不开的刘佳家，夏故湘用胳膊肘怼了怼她，暗示她好好听课。
　　“根据tan60°角可知，∠β等于30°，所以......”
　　夏故湘家离学校近，不用住校。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她就可以回家了，免去了住宿的麻烦。
　　夏故湘从家到学校走路大约十分钟的时间，她没想到，就这十分钟，她竟然遇到了今天下午跟她借水喝了一半还要还她的少年，沈念。
　　沈念住校，三中是封闭管理，住校生半个月回一次家，能在校外遇见他，想都不用想，沈念一定是旷课翻墙出的校门。
　　“唉，念哥，那不是今天下午你借水那小姑娘？”唐浩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烟，扶在摩托车把上。
　　沈念嘴角向上扬了扬，扔掉手里抽了一半的烟，喊住她：“对面的。”
　　倒是让沈念记住她了，马路不宽，周围还有几家卖水果蔬菜的小摊，夏故湘假装听不见也不可能，心想这周围也有人，沈念也不能对她怎么样，就应了下来，“嗯？”
　　“过来。”
　　夏故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照做了。沈念没想到她能这么听话，扬了扬嘴角。
　　“你几班的？”他问。
　　“高二（十八）班。”
　　“嗷...”
　　沈念垂眸，没再说话，但也没让她走，夏故湘也识相，在他对面低头站着，看着帆布鞋上那块脏了的地方，心想是什么时候蹭到的。
　　沈念还在不停的打量着夏故湘，小姑娘不高，刚到他肩膀，丸子头扎的利利索索，头发有点自来卷，刘海刚盖住眉毛，微风吹过偶尔会传来一股草莓味，宽大的校服左胸上别着学生证和团徽。阳光照过她胸前的团徽折射到沈念的眼睛里，看的他眼睛怪不舒服的。
　　三中每年入团名额有限，一年每个班也就能选出五六名入团积极分子，入的了团的，大多都是好学生。
　　看来小姑娘学习不错。
　　沈念这边人多，个个都扶着摩托车，手里夹着烟，对着一个个头不高而且低着头一脸委屈的小姑娘，怎么看怎么像几个男的欺负人家一个弱不经风的小女孩。
　　旁边果摊上的老板也不时的往这边看，唐浩实在看不下去了，扔了指尖夹着的烟，“唉，小学妹，下午我们老大打球的时候向你借了瓶水，跟哥哥们走，买瓶新的还你。”
　　沈念撇了唐浩一眼，欲言又止。
　　“那个，不用了，一瓶水而已。”夏故湘终于抬起头。语气正常。
　　沈念他们也搭讪过不少女生，要么就是跟他们说话结结巴巴，要么就是被吓得直接掉了眼泪，很少有像夏故湘这样平静的。
　　“那......这个点，你是走读生吧，走路回家？走，哥哥带你。”唐浩豪爽的拍了拍摩托车后座。
　　夏故湘还在想怎么打发掉他们，他可不想被他们送回家。
　　“上车。”沈念低声说。
　　夏故湘刚想拒绝，见对面的人已经带好头盔，打着了火，完全不给她拒绝的余地。夏故湘怕如果不顺着他，还要在这里托更久，无奈，只好上了车。
　　刚上车，她还没坐稳，车子就发动了，沈念开的不快，夏故湘掉在嗓子眼的心慢慢沉了下来。“地址？”
　　“荣阳小区。”
　　沈念的车骑在最前面，唐浩他们在后面跟着，清一色的单手扶着把子，一手拎着烟。
　　夏故湘讨厌烟味，一路上跟着她的浓烈的烟味，让她很不舒服，心想着回家得把校服拿洗衣液多洗几遍。
　　“下车吧。”本就不远，坐车几分钟就到了。
　　夏故湘可不想再多和他们待一分钟，车子刚停下，还没停稳，她就下车，匆匆忙忙的说了声谢谢，一溜烟的跑进小区。
　　三中的秋季运动会定在国庆节回来的第二周周末。周一早会时，体育委员就拿报名表，安排上场的运动员。
　　夏故湘的运动神经还行，就报了一个200米短跑，还有一个接力赛。
　　运动会在周六如期召开。
　　三中的运动会为期一天半，周日下午也用不上课。好容易可以放松两天玩一玩，学生们大多参加的都很踊跃。
　　年复一年的流程，上午的比赛项目不多，夏故湘的200米在第一天下午，接力赛排在第二天。
　　运动会这种田径项目，夏故湘自从上了小学就每年都会参加，不过紧张还是必然的，下午坐在看台的时候她就已经手心冒汗了。到她的项目准备时，手心完全是湿透的。
　　比赛按年级、男女组进行，最先是高三男子组，夏故湘在跑道外做准备活动的时候，看见了已经在跑道上准备的沈念。
　　十分默契的，沈念抬头，也看见了她，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沈念就又像没看见她似的，预备起跑。
　　沈念个子高，尤其是那双长腿，刚开始就把其他人落在了后面，第一毫无疑问。冲过终点后，沈念也没有走，霸占着裁判员的椅子坐着。裁判员是从三个年级里抽选的学生志愿者，一小姑娘，沈念在她旁边一站，影子完全把裁判员小姑娘淹没。裁判员也不敢让他走，只好站在他旁边，记着比赛成绩。
　　到夏故湘上场的时候，沈念也没走。站在跑道上的夏故湘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压抑着紧张的心情，平时跟她关系要好的刘佳家站在跑道外面给她打气。
　　枪响，比赛开始。
　　夏故湘反应的很快，不过还是速度不如人，落到了第四的位置。到终点前，她旁边的女生拌了她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夏故湘也没看清是谁，最后得了个第五。
　　裁判员拿着排名册，填到第四名的时候，沈念从椅子上站起来，“第四名写高二（十八）班。”冷冷的，好似命令。裁判员小姑娘本来就怕他，哆哆嗦嗦的按照他的意思填好，看她填完，沈念这才拎起衣服，大步流星离开了。
　　“念哥，你可算回来了。”唐浩把手里的五香瓜子递给沈念。
　　沈念不爱吃这玩意儿，随手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你平常不是不爱看这样的比赛，今天怎么在那看了那么长时间？”
　　沈念从旁边的椅子上拿起瓶可乐，刺啦，易拉罐被打开，沈念咕咚咕咚喝完，把易拉罐捏扁，扔在一边。然后玩起手机，完全没有想理唐浩的意思。
　　项目比赛成绩由广播通知，200米女子赛念到第四名十八班的时候夏故湘还纳闷了一会儿。
　　第一天的比赛下午五点结束，十八班就夏故湘一人不住校，其他人比赛结束都直接回了宿舍，她还得一个人折回教室拿东西。
　　沈念一行人没回宿舍，在教学楼一旁抽烟，“那是不是高二（十八）班的小学妹？真巧，又遇到了。”
　　沈念抬眸，然后又低下头玩手机。
　　唐浩对夏故湘这姑娘有点好感，她不算那种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就是扔在人群里面几乎找不到的那种，但他就是觉得夏故湘这姑娘挺特别。怪吸引人的。
　　夏故湘没打算和他们打招呼，上次她给人家水，人家骑车把她送回家，她觉得他们之间也两清了，自己就是三中里普普通通的学生，以后沈念也不会再注意她了。
　　“同学，又见面了。”沈念沙哑着嗓子头也不抬。
　　“嗯。”夏故湘没打算停下。
　　沈念收起手机，拦在她面前。“知道我是谁吗？”
　　这个点学生都回宿舍休息了，老师也下班了，教学楼旁边根本没有人。风一阵一阵往他们这边吹，带着几片树叶摩擦地面发出的沙沙声，被几个人高马大的不务正业的少年这样围着，说不害怕是假的。
　　“沈念。”
　　“原来你还知道我。”沈念带着笑腔说。
　　他扫了眼夏故湘胸前的学生证，心里暗暗骂了句，妈的，这破学校把学生证弄的这么小干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夏故湘。”
　　风把夏故湘的头发吹起来了，她今天简单的扎了高马尾，比赛过后头发有点乱，她也懒得整理，鬓角多了几根碎发，空气中弥漫着她的草莓洗发水的味道。
　　很甜。
　　沈念吸吸了鼻子，暗道这姑娘的洗发水味怎么这么好闻。
　　“夏故湘。”沈念轻声重复了一遍。名字还挺好听的。
　　轻松的运动会过后还有半个多月就要迎来期中考试，十八班比往常安静了许多。
　　刘佳家拿着本物理练习题，向旁边的夏故湘请教。
　　给刘佳家讲完题，刘佳家突然又向夏故湘八卦道：“湘湘，你听说没，沈念前天和隔壁职高的又打起来了。”
　　夏故湘平时也不注意这些校园新闻，不是刘佳家跟她八卦她当然不知道。
　　刘佳家后面的女生李月闻声插道：“听说沈念上次打架被学校记了处分，学校说再有一次就开除的。”
　　“那他是不是被开除了啊，我觉得好一段时间没看见过他了。”
　　不止是刘佳家，夏故湘确实也有一个多星期没见过沈念了。往常几次她回家，总能看见沈念和唐浩他们几个。这几天，这几个人就再没出现了。
　　“我听说，沈念的家庭情况不是很好啊。”身为十八班的宣传委员，即使学校不允许携带手机，刘佳家也总是走在信息时代的前沿。“他好像不是A市本地人。”
　　夏故湘懒得听她们八卦这些，上节数学课张海迪留了不少数学习题，她还没做完，卡在一个论证步骤上，夏故湘翻书去找。
　　“我有个小弟在职高，他说沈念是离异家庭，职高那个人好像多了句嘴，骂沈念没爹没娘......”
　　夏故湘翻书的动作顿住了。
　　下午有两节十八班班主任吴晴的英语课，夏故湘中午爬着眯了一会儿。本来想着就睡一会儿。醒了的时候，已经快上课了。教室里声音很大，她是被吵闹声吵醒的。
　　她揉了揉眼睛，旁边刘佳家的座位是空着的。班里的学生都一窝蜂趴在了窗边。
　　“不是吧，都这样了还不开除？”
　　“可能是校长心慈手软，看在他高三......”
　　“高三怎么了。”
　　沈念是被三中校长亲自接回来的，周一校会上，三中对沈念的行为做了通报批评。
　　午休时，刘佳家的座位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中难得有几件新鲜事儿，八卦的人不少，刘佳家也肯定知道个七七八八。
　　“沈念打的那个被职高开除了。”
　　夏故湘有心听了两句，今早沈念在校会台上念检讨书的时候，她看见他了，不知道这些天经历了什么，少年清瘦了不少。
　　“学校后来查，是职高那边先找的事，沈念才动的手。”
　　“好像骂了沈念一些挺难听的话。”
　　......
　　这事来的快，去的也快。这周周假，住校的学生有一天半的休息时间，夏故湘帮忙打扫完教室，最后一个走的。
　　十一月份了，天气转凉，夏故湘想着下周多加一条秋裤，三中的校服单薄，冷风直吹她的腿，她加快步伐。
　　“喂，夏同学。”少年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同往常不同，沈念身边没人。夏故湘想起刘佳家说过沈念不是本市人，猜测他应该回不了家，所以现在还在学校附近吧。
　　他身上烟味还是很重，周围的空气包裹着他身上的烟草味，窜入夏故湘鼻腔。夏故湘皱了皱眉头，这一细小的动作还是被沈念捕捉到了。
　　“讨厌我？”
　　“没。”
　　沈念冷笑，撒谎。“不讨厌我你皱什么眉？”
　　“烟味...有点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