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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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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医生盯着桌上的钟,还有不到一分就午夜十二点了。终于可以下班了,一想到下班她就心潮澎湃,因为离约好打麻将的时间又进了一步。还有三十秒,林医生已经开始脱掉自己的白色医生袍了;二十秒,她换上了高跟鞋;十秒,站起来往门边走去。
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是玻璃窗碎掉的声音,林医生一秒钟也没有犹豫的把手伸到了门把上,只需要稍微的用力一压,然后快速把门打开一条缝隙,自己钻出去就可以了。
“林医生。”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
此时办公桌上的钟发出欢快的声音“下班了下班了,今天终于下班了;下班了下班了,终于可以打麻将了!”
整个屋子的气氛在下班了的声响中变得很诡异,林医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我已经下班了,明天再来吧。”
“对不起,一定要现在。”声音已经到了林医生的背后,她瞥到自己肩膀上搭着一只白净的手,只是指甲长而尖利,此时正对着她的脖子。林医生心中暗叹一口气,这才咧开嘴笑容可掬的说道:“不过顾客就是上帝,我愿意为您服务。”
那只手慢慢的缩了回去,林医生缓缓转过头就看到一个墨绿色头发的女人,大约四十五岁左右,眼睛很明亮,身上套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在她身后是破碎的玻璃窗以及一个飞天扫把。林医生开始回忆这个女人是自己什么时候接待过的,可是记忆中没有这个人,也许是老爹以前的客人,毕竟她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
“你一定不记得我了。”女人走到破窗边的沙发上坐下,微笑的看着林医生。“那个时候你还小。”
林医生用食指点了一下脑袋,“你是?”
“糖姐姐,玛莎!”
这句话一落下,就像是一个炸弹一样炸开了林医生的记忆,时光倒转到大约二十多年前,那个时候自己才七、八岁的样子,因为贪嘴吃了客人玛莎给的糖而去看了牙医。“啊,糖姐姐玛莎,是你!”
玛莎宽容的笑笑,“我发现了一张照片,在我家的墙缝中。上面是我和一个男人的合影,后面还写着‘我最爱的布利斯’,可是我一点也不记得他。”说着她把照片递了过来。
林医生接过来,照片中的玛莎比自己记忆中的更加年轻漂亮,她静默着,等待玛莎下面的话。
玛莎道,“我想,我已经能够接受自己那一段曾经不愿意再要的记忆。”
“你想从我这里取回记忆?”林医生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轻轻的转着铅笔,“玛莎,你可能不记得了,记忆只会保存十年,如果封存记忆的人不来取走,到了时间就会销毁它,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
“也许这便是我的命运吧。”她叹气,“我只是想知道,那张照片中幸福笑着的我为什么会封存了那段记忆,为什么我一想到那个叫做布利斯的男人心里就会难过,像是窒息了一样。”
林医生低头不语,一直转着笔,隔了半晌她才抬头看着玛莎说,“我是说也许,玛莎,也许我能找到你的记忆。”
玛莎猛然转头看向林医生,林医生挠挠头,“我不能保证什么,但是你明天再来一次吧。”
“好。”玛莎点头,抓起扫把从破窗飞了出去,在窗外她用魔杖把窗户修补好,顺便把桌面上那个空花瓶中弄上了一束鲜花。“晚安,林医生。”她向着月亮的方向飞去,最终消失在下弦月中,只是此刻这月亮在林医生眼中看来显得有几分凄凉。
林医生家族其实一直藏着经手的所有记忆,因为他们家族都坚信封存记忆的人会在多年后来找寻那些曾经决定抛弃的过往。电话推了麻将的聚会,她拿起钥匙往地下室走去,穿过长长的走廊,头顶的灯随着她走动的步伐在脸上交替着明暗。
林医生不是普通的医生,她是能够封存别人记忆的人,家族中的力量不断往下传,这一代就是她了。她从小就看过老爹从别人的记忆中取出不要的那一段并封存的过程,老爹那样一个粗线条的人有时候也会抱着她感概一番,不管怎么绚烂人世间的一切到最后都是尘埃罢了。幼时并不太懂得,可是现在却感触良多。
地下室的门已经布满了灰尘,她转动着门,推开来就看到无数的瓶子从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去,每个瓶子不过五厘米高三厘米大,却保存着各种颜色的记忆。这里面她封存的记忆不算多,因为轮到自己的时候基本没什么空的地方了,在保存了几年以后林医生就另外找地方保存了。
“老爹的……啊!”林医生开始寻找,垫着脚尖查询,“找到了。”
一段黑红交织的记忆在瓶中静静的躺着,林医生对着它说道,“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故事呢?
出了地下室,满身的灰,林医生也顾不得这么多,就往一间小屋走去。进了门,林医生把沙发边桌子的抽屉打开,里面只有一个黑色的按钮,她用食指轻轻按下。一瞬间,墙体从天花板往下不停的窜出金色的丝线,沙沙作响,快速的把这间屋子包裹在其中。
“开始吧。”林医生坐在沙发上,把手中的记忆瓶向金色的墙面抛去。记忆瓶被几根金色的丝线包裹住,取出瓶盖,里面黑红色的记忆随着金色转动,最终出了瓶口。一幕电影般的场景开始出现,这就是玛莎的记忆……
树荫下两个年轻人正坐在一起看着一套海边小屋出租的介绍,玛莎指着小屋问道,“布利斯,我们以后真的要去希腊吗?”
布利斯认真的点点头,“嗯,到时候我们开一个面包房,生几个孩子。”
“布利斯!”玛莎有些羞涩的把头转到了一边。布利斯有些耍赖的拖过她的手,把脸埋了进去,瓮声瓮气的说:“玛莎,我不喜欢这里,等我们从魔法学校毕业了,立刻就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为什么?”
“不为什么。”布利斯抬起头,对着玛莎笑起来,“我只是喜欢希腊。”
玛莎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重重的点头说:“好!”
两个人手拉着手说着一些恋人间才说的悄悄话,时不时笑闹一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把点点光亮照射在他们身上。
临近毕业的时候,布利斯看起来愁容满面,好多次他对着玛莎欲言又止。玛莎问过他很多次,每次布利斯都只是揉着她的头发摇头说没什么。怎么可能没什么呢?玛莎虽然不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可是她却有女人的第六感,布利斯有什么瞒住了她。
她趁着布利斯不注意,在他身上施了一个跟踪咒,只要他出了学校,她的魔杖就能感知。半夜的时候,玛莎手中的魔杖亮起来了,玛莎轻轻的出门,顺着魔杖指引的方向跟了过去。在学校外的山坡上,她看到了布利斯和校花莉莉抱在了一起。
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玛莎全身如遭雷击,初夏仿佛立刻变为寒冬。布利斯那些甜蜜的话语,那些毕业后去希腊开面包店的话,都是在说谎。
风声把莉莉和布利斯的话隐隐约约的带了些过来,玛莎低下头,她甚至没有再看他们一眼的勇气。
“布利斯,你什么时候去和玛莎说。”莉莉的声音很甜,“就快毕业了,我爸爸说希望能在今年秋天举办我们的婚礼。”
布利斯隔了很久才说道,“好!”
莉莉笑出了声,“你就会说好,什么时候和玛莎说。”
“毕业的那天吧,说了就各奔东西了也不会太尴尬。”
“也好,那这段时间你就敷衍她一下。”
布利斯笑了起来,玛莎闭上眼,她甚至可以再脑中勾画出此时此刻布利斯笑的样子。终于她抬起头,却看到布利斯在亲吻莉莉,那温柔的嘴唇曾经那么深情的覆盖过自己的双唇,可是这一切都是谎言。她摇摇晃晃的离开,眼神空洞,没有一滴泪掉下来,心死了,在这一瞬间枯萎了!
接下来的日子布利斯和玛莎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两人像是在演出一幕戏剧,各自都在掩饰着内心。笑容苍白无力,眼神交汇时候都快速躲避。在毕业典礼的前夜,布利斯送玛莎回宿舍,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路灯照出两人的影子,交错而又分开。
“到了,再见。”玛莎告别后,向宿舍走去。
布利斯看着玛莎,最终他冲了过去,从后面紧紧的抱着玛莎,手臂越抱越紧,像是要把她融入到身体里一样。
“布利斯。”玛莎轻轻的叫着他的名字,“放开吧。”
“对不起,对不起。”布利斯在她耳边说着。
玛莎决绝的挣脱了他的怀抱,“布利斯,其实这些日子我们都很辛苦。你和莉莉的事情我知道了,你也不用太为难,有些话我知道不过是说说而已。”
“不是那样的。”布利斯急迫的看着玛莎说道,“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此时远处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哨声,布利斯打了个冷颤,隔了很久才说道,“对不起玛莎都是我的错,我虽然说着想去希腊,其实不是的。虽然我很爱你,可是我更想得到金钱的地位。你不能带给我的,莉莉能,所以我们就此分手吧。”
布利斯的脸在灯光下显得很暗淡,玛莎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笑着说道:“我明白的,你觉得好就好。”布利斯握着玛莎的手,两人对视,最终玛莎抽出手,转身离开了。
毕业之后,玛莎搬出学校她这才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就是是暴风来临之时她站在中央似乎没什么感受。一直到暴风开始离开,那旋转的痛苦才把她抛到高空在重重的摔下来。
最后玛莎经过朋友介绍来到了诊所,封存了记忆,从此开始她新的人生!
林医生叹口气,把抽屉中的按钮又按了一下,金色的丝线开始减退,那黑红的记忆被送回了瓶中,最后递到了林医生手中。她顺手放进口袋,打开门就往外走。走过长长的走廊,她突然站住,像是想起了什么。特殊记忆处理柜里的东西,不会这么巧吧,林医生捏住下巴,想了想就转身往回走去。
第二天晚上,玛莎如约而至,林医生在操作间把属于她的记忆还给了她。一时之间玛莎像是失去了节奏的音乐,从心中迸发而出的痛苦爬满了她的脸颊。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玛莎捂住脸,重复的说着。
林医生坐在她身边,轻轻的拍她的肩膀,“玛莎,有时候我们眼睛看到的并不是真实的,或许还有很多看不见的真相隐没在黑暗中。”
玛莎抬起头,“林医生,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说?”
“我们这里还有一种很特殊的记忆处理,其中有一个是关于你的。”林医生给玛莎一个眼镜,“虽然这似乎是违反行规的,不过只要你不说,我应该没事的。”玛莎接过眼镜戴上,林医生在她耳边缓缓说道,“看看事实的真相吧。”
树荫下是一对甜蜜的恋人正在对毕业后的生活坐着规划,说是要去希腊开一个面包店。我站在不远的地方怨恨的看着他们,特别是玛莎那满脸的笑容。凭什么布利斯就喜欢她,她那一点比得上我,我漂亮、有钱、功课也不错。那么多的男孩子向我献殷勤,可是为什么布利斯就喜欢那个丑小鸭。
我掐碎了手中那多无名的小花,世界上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即使现在看起来不属于我,可是并不代表永远不属于我。
黑夜,绿色的火把营造着我扭曲的脸庞,我把蟾蜍、蛇还有壁虎放进了锅中慢慢搅拌。等锅中的液体变作黑色的时候,我刺穿了我的手指,滴进了我灵魂的血液,瞬间锅中的液体变得透明无味。这是黑暗魔法的一种,只需要一点儿,布利斯眼中的玛莎在月圆之夜就会变成让所有人排斥并让人觉得恐惧的狼人。那时候,我只需要站在那里等待着他过来就可以了。
“布利斯。”我在第二天清晨拿着一瓶牛奶递给了他,“这是玛莎叫我带给你的。”
布利斯一点也没有怀疑,他接过去还礼貌的对我说谢谢,我怕他不喝,急忙说是玛莎要我看着他喝下去。当牛奶被他喝光的时候,我知道这一切开始了。
我静静的等待着月圆之夜,他们果然在校外约会。当布利斯体内的魔药开始起作用,他看到玛莎慢慢变成狼人,抛弃她吧抛弃。布利斯脸色不好,却拉着玛莎要走。为什么会这样?我装作路过他们,惊声尖叫着,这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你怎么了?”玛莎跑过来问我。
我继续尖叫,并一边观察着布利斯,虽然他的脸色不好,但他还是很温柔的对玛莎说,“玛莎,她的脚可能扭到了,施个南瓜咒,把她送到校医那里去。我的魔杖不见了,可能不小心掉了,我们找找在回去。”
玛莎点点头,给我施了个南瓜咒,我被南瓜送走,回头却看到布利斯紧紧的拉着玛莎的手,两人往树林走去。布利斯宁愿拉着一个狼人也不愿意送我去医院,我不会就这样算了。我知道布利斯一定会来找我,他来了,我威胁他我会说出去,布利斯求着我不要这样,我看着他蓝色的眼睛里全是祈求,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笑。
“做我的男朋友。”我对他说道。
“不可能,我爱的是玛莎。”布利斯拒绝了我,他几乎没犹豫的说道,“就算她是狼人我也愿意和她在一起。”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布利斯,我要你做我的男朋友。”
我们俩一直看着对方,用眼神做着对抗,最终布利斯投降了,“好,我答应你,可是我现在没有办法开口。”
“不如让你的行动来告诉她。”我笑着看向布利斯。
我设计了和布利斯在校外山坡的谈话和拥抱,玛莎站在那里什么都看见了,我预想的大吵大闹没有出现,她默默的走了。布利斯怀着愧疚看着玛莎离去的背影,隔了好半天才对我说道,“就让我和她相处到毕业那天吧。”
他们继续在学校见面,可是连我都看得出玛莎魂不守舍的样子,布利斯心痛却又什么都不能说。毕业之前,他送她回去,他几乎就要把真相说出来,我用哨声提醒他,布利斯最终还是和她分手了。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是吗?我真的得到了吗?我用魔药让布利斯和玛莎分手,其实玛莎只是一个普通的魔法学校的学生,她甚至有半个麻瓜的血统,她怎么可能是狼人。我用这个虚假的把柄控制着布利斯,我想嫁给他,我想着我也可以和他去希腊开一个面包店。
布利斯留在了魔法部,是我爸爸动用的关系,可是在结婚的前夕他死了。我想他是故意的,在围剿黑巫师的一场战役中,他为了救同事而被黑魔法杀掉了。我在他衣服心口的位置发现一个“M”,我还是输了,输给了在他心中永远不会消失的玛莎。
我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我这样处心积虑,甚至不惜动用黑魔法,得到的确是支离破碎的情感。布利斯不爱我,对他来说我是魔鬼吧。所以我要把我的一生献给主,以此祈求得到宽恕。也许有一天,也许玛莎可以看到我这段卑鄙肮脏的记忆,我不是要封存,只是要记录。玛莎,我不会说对不起,但是我会永远在城中的金石修道院,等着你用魔杖将我处死。
林医生靠在门外的墙上,这种时候似乎一个人待着比较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开了,玛莎走出来,红着眼睛微笑的对林医生说,“谢谢你。”
“愿意为你效劳。”林医生也笑了笑。
玛莎慢慢的走过走廊,林医生咬着下唇,半眯着眼看着她的背影问道,“玛莎,你会去金石修道院吗?”
前行的人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她没有封存记忆,而是把记忆记录在这里,想来是希望我有一天能知道真相。我永远没办法原谅她,可是我也没有杀掉她的想法,死亡其实是一种解脱,就让她活着为自己恕罪吧。”
玛莎消失在黑夜中,林医生从口袋中掏出香烟,吐出一口烟,看着它袅袅上升这才说道,“爱情呀,都是云烟!”
半夜的麻将聚会她迟到了,牌桌上,林医生问狼人科比,“你们狼人就那么受歧视吗?”科比推推眼镜,疑惑的问道:“林医生谁在你面前说我什么了吗?现在这个年代怎么还会有歧视,我很多朋友都知道我是狼人,还叫我月圆之夜嚎叫几声给他们听呢!”
“是呀,现在这个年代。”林医生笑着看向了窗外的月亮,不久又会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