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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罗秀庄 ...

  •   钟老爷是个文人,闲暇之余也教钟雯萱读书学字,教到钟雯萱会行笔,嫡子钟文山会说话以后,钟老爷便不再多管她,只手书了一本字帖,叫她自己照着学字,不懂去问,他则专心给嫡子启蒙去了。

      钟雯萱本身心思敏感,从那以后越发沉默,极少去找钟老爷,只有钟老爷寻她去说话,她才去见见父亲。钟老爷对她于心有愧,愈发不敢苛责,见她无心练字,也不说她什么,平日只问些吃穿上的事。

      也辛亏如此,她这笔比狗爬好不了多少的字才敢写成信去给钟老爷瞧……不过还是得练起来才是。

      酝酿了一会儿,她才下笔写信,自然不能提要钱,开头先问了父亲安,又问弟弟钟文山。

      接着说周家二月里将周青红并嫁妆一起送了来,家里闲置的屋子堆着杂物,又不敢让她住父亲的房间,只先收拾了东跨院那两间屋出来,将人先安置在东跨院住下,问:是否要将西厢房三间房收拾出来?

      之后便话了家常,说翠红长了个儿,前岁的衣裳短了袖子露出手腕来,她还说正方便做活;说天气暖了,后院里无人打理的桃树都结了花骨朵,自己心急想看花,翠红帮她摘了一朵花骨朵,用手指扒开,却并不好看……

      接着才说自己急着穿新衣裳,逛园子受了凉,得亏陈妈妈及时发现,周青红悉心照料,这才不几天就好起来,现在自己身体已经大好,就是自责自己贪美,身子还不争气,轻轻巧巧生个病费了银子。

      一封信涂涂改改斟酌着写了半晌,又重新抄录,力求字迹工整,最后挑了一份写看着最舒服的封上,转眼就到了午饭时候。

      除了饭菜,翠红还带话来说,张大娘买鸡蛋,也蒸了一碗给周氏,还自作主张,花六十三个大钱买了十只小鸡仔回来喂,就养在厨院里,用来以后下蛋吃。

      钟雯萱一上午专心写信,听了这话,才隐隐听到后出院里细嫩的叽叽声——后院的西边角院做了厨院,就在她住的西跨院后边。

      大姑……张大娘说,菜市里鸡蛋两文钱一只,三十个鸡蛋卖五十五文,买一斗米才五十文,鸡蛋太贵了。大姑说,她挑的都是母鸡仔,但凡能有七只长大了,每只鸡每天下一个蛋,就够我们全府上下都吃上鸡蛋了。”

      翠红絮絮叨叨的说着从张大娘那听来的零碎,原来的钟雯萱那样抠搜,有部分原因是从翠红这张学舌的嘴;现在钟雯萱却很喜欢听她碎碎念,方便她知道外面的一些事情。

      钟雯萱安安静静的吃,翠红絮絮叨叨的说,吃完后,钟雯萱小睡了会儿,才叫上翠红和张大娘,带着老张头出门。

      老张头是翠红祖父,张大娘的爹,在家里做些洒扫巡检的散活,厨上张大娘采买也会叫上老张头一块出门。老张头五十多岁的模样,身子健壮,只是一身膝盖、胳膊肘等处都打着补丁的旧衣叫他看起来有些上不了台面。

      “今天没有集会,驴车的生意差些,老奴跟那车夫谈了十三个大钱,叫他陪送咱们一下午,不过他说他紧着驴子吃料,自己饿了两天肚,要老奴带他先吃顿饱饭才能拉活。老奴看他长得细小,想他吃不了多少粮,就把他带回府上吃顿饭,正好叫他把车也赶过来,吃过饭后就能走。”

      翠红的多言应是承袭了她祖父,老张头坐在车外,绘声绘色地跟里边的人说着:“没想到这小子长得小,胃口却大得很,先是心急火燎地啃了两个地瓜,嘿,皮都没扒就往嘴里塞,接着,脸大的海碗,菜都没配就吃了三大碗稠粥,最后怕他涨破肚,不敢再给,他才停了嘴。”

      那驴车夫臊得只嘿嘿笑,里边翠红听了问他:“你怕不是好些天没吃饱饭了?”

      “姑娘您是不知道,咱们这些人,饥一顿饱一顿是常有的,只要不饿着牲口,就能靠驴和车赚口吃食,只是前两日,小的家这头驴子窜稀,把小的一家急坏了,花了半两银子才给它瞧好——咱们自己病了,挺一挺也顶得住过得去,哪里舍得花钱去瞧?——这一通花费,才叫小的一家断了好些天口粮,就指着小姐今天给小的开张,让小的有钱去买些粮食呢!”

      翠红听他说得可怜,不禁长吁短叹,说自己虽是投身做了奴才,钟家待下人却好,从小没短过吃食,也不受冻,可算是好命了。

      钟雯萱只闭目听着,并不言语。

      钟府在城西,文家的铺子罗秀庄也在城西的坊市里,驴车一路颠簸着,载着几人,不到一刻钟就停了下来,张大娘掀了帘子下去找掌柜的,罗秀庄的女掌柜认得她,这些年钟府用的布都是张大娘来买,这回听说钟家大姑娘,东家表小姐亲临,把手里的事情停了,忙迎了出来。

      钟雯萱披了件半旧的素色斗篷下了车,叫张大娘拿几个钱给赶车的小子,让他和老张头先去附近的茶摊歇脚吃茶,自己带着张大娘和翠红进了铺子。

      这间铺子地段不算多好,但门面宽敞,楼上有雅室,后头还有个不小的院子。

      张大娘跟小伙计在去挑些粗布和厚布,买回去做春天的夹袄;钟雯萱和翠红则在女掌柜的带领下,踩着嘎吱作响的木楼梯上了二楼雅室。

      “事先不知表小姐要来,小的也没来得及派人去买瓜果,只备了些寻常茶点,还请表小姐不要介意。”

      待钟雯萱坐定,女掌柜亲手端了点心倒了茶,陪着笑说道。

      “是我唐突,没叫人来说一声,”钟雯萱没想到女掌柜待她会这般客气敬重,有些受宠若惊地说,“突然造访,掌柜的也不用这般偏重,叫个伙计带我看看就是,若是耽误了掌柜的要事,倒是我的罪过。”

      “表小姐头一次来,小的怎敢怠慢,”女掌柜望着她,目光带这些惆怅,“表小姐怕是不知,这间铺子……我原是伺候钟家夫人,也就是您母亲的陪嫁丫鬟,当年得夫人信重,叫我赎身,替她打理这间铺子……后来夫人过世,咱们便连同铺子一起交给了您的大舅,咱们文家大爷。”

      “按着大爷吩咐,钟府在这间铺子里的布匹费用都按进价算,本来还吩咐小的每年给表小姐送两匹料子,小的应了,想着能借机常见表小姐。只是您的父亲,钟大人,为人端方不肯受,这些年小姐也不出府,小的才一直没能得见表小姐……”

      女掌柜说着,上下看钟雯萱,小小一个人儿生得瘦小,暗淡的头发只打了个辫子,面带病色,全身上下不带一点金银,眼中不觉漾出水光:“如今见着表小姐,小的这心里……恕小的失礼,表小姐模样肖似夫人,叫小的想起当年在夫人身边的时候了。”

      钟家文夫人在钟雯萱出世没多久便去世了,对母亲毫无印象,只有几件旧物做个念想,比如那个装钱的鸡翅木匣子,桌上的雕花铜镜子,连副画像都没曾留下,小钟雯萱对母亲也没什么概念,只知道自己少了个合该疼爱自己的人罢了。

      如今听女掌柜提起已故的母亲,钟雯萱没能有多少伤感,只是露出个悲戚的表情,给她递了自己的帕子:“原来掌柜的与我母亲是旧相识。”

      女掌柜接了帕子,有些不好意思:“小的失礼,叫小姐见笑了……”她吸了吸鼻子,很快调整了情绪,“不知小姐前来,是要买些什么料子?”

      “你是我母亲的旧人,应是知道我家的,我也不瞒你。我是钟家文夫人所出,父亲看重,弟弟敬重,下人们也听话,日子过得挺舒心的。只是钟家日子清贫,手里没有零花,我父亲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不肯叫我受人恩惠。”

      钟雯萱细细地解释着,像个大人模样,只是说到这时撅了噘嘴,才叫人看起来像个孩童神态。

      “这两年,我学着绣谱,对针线绣活略知一二,便想来问问,罗秀庄收不收绣帕?若收的话,我便买些素帕子回去,和丫鬟一起绣成绣帕,再叫你们收了,赚些零花。不论成不成,还请女掌柜的不要说出去,若叫人知道……父亲面上不好看。”

      钟雯萱脸皮子薄,如此说完,不禁有些害羞,她紧张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却是水温适口的好茶,叫人身心舒展开来。

      女掌柜听完,看她的眼神越发怜惜,忙应了下来,叫人拿匣子装了一匣五十张素色绢帕,送了绣绷针线若干,还有一本花色绣谱,连试绣都不曾,花样也没拟,直接就敲定素色帕子卖她十文钱一张,绣成以后三十文一张收。

      钟雯萱听了,也不推辞,只笑着道了多谢。女掌柜刘氏见她神态大方,心中欢喜,与她说了京中常用的样式,和她母亲当年喜欢的花样,又劝了些茶点,见她渐渐显了疲色,才带着不舍送她下楼。

      张大娘早已挑好料子,买了不少,他们的驴车太小,装了料子便坐不下人,钟雯萱与掌柜结了账,定好第二天叫伙计带人送到钟府,只带一匣子素帕和一包绣线绣绷,还有一包找银,坐驴车回去了。

      到了家中,钟雯萱也不急动针,只和翠红把床边梳妆桌的抽屉空了出来。这次买了五匹粗布,五匹厚布,还有五十张素帕,只花了不到十两银子,钟雯萱拜托刘掌柜把多的五两半银子都换成了铜钱,装了沉甸甸一个布包,现在都放在了这个抽屉里。

      之后便对着窗,翻起绣谱来。

      翠红一向爱说话,主子说话做事时却从不敢多嘴,从进了罗绣庄到现在钟雯萱开始看绣谱,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现下主子又在看册子,她也摸不准能不能打扰。

      钟雯萱瞧她几番欲言又止,知道她怕是憋坏了,笑问道:“想说什么就说吧,瞧你那鱼张嘴不出声的样,我都快急了。”

      “姑娘!”翠红见这自家主子这两日私下里很少说话,又神神道道地拿着大主意,心里觉得有些陌生,现下被取笑,反而自在起来,说话也没了顾及,“小姐说要做绣活赚银子……小姐,这,这能行吗?绢布细软,若是绣坏了,反倒亏了料钱。”

      翠红是见过自家主子捏针的,三根手指掐着根绣花针,行不到百针便能将绣花针给掐弯了……

      听她这话,钟雯萱知道自己的绣活被丫头嫌弃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行也得行!这回买了不少布料回来做衣裳,叫张妈妈把布料按人头分下去,叫下人们自己裁衣裳。东跨院那两个丫头,还有你的,这三份都分到咱们这来……对了,张大娘是会裁衣服的,麻烦她给那两个丫头还有你,把尺寸量一量,画了线裁好了送过来,咱们两个一起把它们缝制成衣,先练练行针。”

      钟雯萱安排道,心里又连连吁叹:大户人家的女孩不一定识字,但一定要会做针线,一般七岁就要找女红师傅开课,连学带做个八九年,及笄以后就能自己绣嫁妆了。

      而小钟雯萱都长到九岁了,针都捏不明白,父亲除了关心她身子,只叫她识字读书;外祖母也只能照拂一二,哪能管到这么多?

      也幸亏父亲钟善学教了她识字,自己一手绣活还能解释说从绣谱里学来的,不然还真不好施展。

      翠红不知主子为什么突然这么热衷于练针线活,因苦于日后要开始做针线,也无心去追问。

      她一向听话,主子说什么就做什么,钟雯萱吩咐完了她便记下,准备晚上拿饭的时候去找张大娘交代。钟雯萱瞧她一张脸瘪了起来,觉得甚是可爱,心情不觉越发好了起来。

      心情一好,吃睡也香,钟雯萱的身体没两天就彻底好了。

      刘掌柜的嘴严,文老夫人还不知道自家外孙女主意那么大,病未痊愈就带着几个老的老小的小的下人偷偷外出,她怕钟雯萱再受了凉,这个月叫她在家好好歇着,不让去文府,让陈妈妈带了好些零嘴吃食来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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