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8、已读 ...
-
“太菜了你,就这眼神怎么盯监控?”
晴空万里的秋日,小王同志蹲在柳城机场接机口,和孟深小胡一起组队打某FPS手游,一场下来除了捞小胡就是跑路,能到第二名全靠唯一一个散人队友(一位东北口音小学生)带。
“不打了不打了,该换班了,刘哥叫我呢。”小胡退出游戏,小王刚想再开一局,就看见旁边接机的人开始往出口凑。
“人来了,孟医生下次再玩。”他收起手机,举起一张硬纸板,上书“欢迎领导莅临指导”。
首都派来的调查组一共五人,据说个个都是能一打十的精英,小王没见过枢密司的执法人,脑补形象接近于007之类,在人群中应该很显眼。
——确实很显眼,一行人黑风衣黑裤子黑皮靴外加一副墨镜,拉风是拉风,但对于榆城的气温来说有点厚实了。
“哎呀妈呀,这么热,”戴眼镜的姑娘率先脱掉风衣拎在手里,里边衬衫口袋上绣着粉色小熊,她四处望了望,“‘欢迎领导……’那指定是接咱们的!”
“你是领导吗?”她的同事十分狗腿地给落后一步的高大男人让开路,“领导请。”
围观群众诧异地看着这行为艺术一样的五个人,小王不太想承认自己是来接他们的。
丢人也得干活,钱难挣屎难吃,小王带他们去了停车场,他和公司司机开了两辆车来。
“去吧,你跟领导坐一辆。”戴眼镜的姑娘把狗腿同事推向他们领导——吕三青,自己和另外两位同事飞快上了另一辆车。
“王先——是吧?你好,我叫吕三青。”上车前吕三青和小王握手,看着还挺正常。
“首都的公务员可真有排场。”小王瞥见他的名表,又想想黄主任的办公环境,不由在心里感慨。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机场,吕三青上车后一直在看手机,也不怕晕车。
“听说你是何解的助理?”埋头十几分钟后他终于问道。
“是。”
“何解怎么不来?”
小王寻思这人长得人模狗样,一开口怎么一股子怨妇味,不会是他小解哥在外边惹的情债吧?
“何总出差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我一来他就出差,”吕三青拉下脸,“是不好意思见我吗?”
“……啊?”
狗腿下属非常习惯领导的风格,解释道:“领导当年对你们何总一见钟情,惊鸿一瞥日思夜想,但你们何总呢是个负心汉,狠狠伤了领导的心……”
吕三青点点头并做悲痛表情。
“……还差点把他扔出国界线,真可谓是丧心病狂……”
“咳,这部分就不用说了!”吕三青打断他,“总而言之,我已经原谅了何解骗我感情的行为,当初他说自己是个直男,女朋友还在榆城等他回家,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但是!”
小王战战兢兢地问:“……怎么了领导?”
“我托榆城所有熟人打听都说他是单身,前段时间竟然还跟一个男人上热搜。唉,人心不古。”
“您也知道热搜啊?”小王尴尬地笑笑,他小解哥在群里很有把握地说网民没有记忆,好家伙这首都领导都还记得。
“当然,每年上热搜的术师平均不超过一百个,都是我们重点监控的对象,他这一个热搜占了两个名额,让我们很难办啊。”吕三青摇头,而后话锋一转,“你认识曲折吗?我需要见他一面。”
小王脑内权衡一下,这时候供出来曲折,何解回来就得把他发配边疆,立刻道:“不认识。”
“基层工作做得太差,当事人之一你竟然不认识。”吕三青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没关系,我们来自然是有准备的——前边路口右转,走挽花路,去曲折公司。”
“不回榆城吗?赵会长还在等你们吃……”
“保护当事人是我们的工作,吃饭每天都可以吃,来柳城的机会却不是每天都有。”吕三青满身散发着敬业的光辉,小王却脑补了一出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大戏,感觉这次自己项上人头不保。
“万一他不在柳城,我听说这些明星都老忙了。”小王还在挣扎。
“去了再说。于公于……没有私,都得去见他一面,”吕三青望向窗外的写字楼,“他是个危险分子。”
“危险分子”曲折正在办公室翻邮箱,一整天过去何解连个回信都没有,朋友圈倒发得勤,在海边乐不思蜀。
“工作、工作,上辈子当驴这辈子拉磨。”田小姐在一边闷头干了一杯咖啡,她带的艺人不光曲折一个,这两天工作都挤在一起,严重压缩了睡眠时间,“阿折,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革命。”
“手滑。”
“粉丝们总有一天会掀了我的头盖骨。”她对曲折指指点点,“要不是林秋转移视线,指不定又有谁得给你买热搜。”
林秋听说公司二老板也犯了手滑的毛病,非常兴奋,拍胸脯表示保证把他从营销号那里捞出来,连夜点赞数个萌宠视频,很快就把曲折的风头盖了过去。
“这次我给你顶锅了,赶快把点赞取消,我不知道你账号密码。”
曲折在公司是个地位超然的糊笔,社交账号都由自己运营,更新频率很低。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邮箱再刷新也没有新邮件,他把网页关掉靠在扶手椅上,有点慌。
何解不是故意不看邮箱的,但却是故意不联系曲折的,毕竟也算间接实现他的目的。
虽然不能下水但海乡的沙滩很不错,面积大还干净。南方这边毫无入秋迹象,海岸人流仍然像下饺子。
他坐在礁石上犯困顺带观赏穿着泳衣的游客们,可惜海滩上的男士们的身材远没有女士们平均,各有各的歪瓜裂枣,不说跟曲折比了,跟他比都差得远。他看了一会就摘掉眼镜,对着艳阳天叹气。
手机在兜里又自动重启一次,倒不是缺钱买新的,主要是这部由技术部改装过,功能跟普通手机不一样,还不能直接给换了。
按他的想法曲折可能已经发现他是个脑回路清奇又顽固的人——最好意识到他是个长辈,然后一怒之下摔电话删联系方式外加拉黑,从此江湖不见。
但很明显人是个懂礼貌的小青年,还没进行到拉黑的地步,这是何解隔几小时看一眼人家朋友圈得出的结论。
他这样想着,又拿出手机看了看,却看见孟深给他发的消息。
孟深:去看微博。
何解第一反应以为自己中了谁的转发抽奖,第二反应心里咯噔一声怕又上热搜。但两个猜测都不对,他看到很多转发提醒,刨去其中辱骂和阴阳怪气的内容后得出结论,曲折点赞了他的一条微博。
点就点呗,他带着疑惑随手点开一个粉丝的主页,这姑娘的心路历程非常丰富,从发现曲折点赞到经纪人发声明后经历了震惊辱骂黑头像脱粉再次辱骂(经纪人)最后又粉回来,实属仰卧起坐职业选手。
综合这些粉丝们的反应,她们对偶像点赞绯闻对象(?)意见很大,脱粉都是小事,偶尔有咽不下这口气的,反手就是个回踩,对艺人的形象影响不小。
孟深:沟通得不错啊,没想到你还会说人话。
梦里沟通呢?何解跳下礁石,找了块背阴的地方拨通曲折的电话。
周围游客们吵吵闹闹,满是欢乐的气息。他想三十秒内没人接就挂掉,有人接就……
“何解。”
“忙呢?吃了吗?”何解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接了,腹稿还没打好,只得来个惯例问候。
“没有,”曲折的声音听不出不耐烦之类,像平常一样,“也不算忙,只有一些琐碎的工作。”
他说完后何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头都在沉默,尴尬程度仅次于面对面大眼对小眼。
“那什么,小折,别生气,”他组织一下语言,“苏疆去了榆城,赵苍穹已经派人去找,如果能把他扣下来,就不需要录像带去救他了。”
言外之意是关键罪证可以用来对付苏常生,算是个皆大欢喜的走向。
“你……”曲折好像有点疑惑,“收到邮件了吗?”
“什么邮件?”
“算了,是我疏忽,应该直接打电话的,”那边传来一声轻笑,“我不是故意挂断你的电话,手机没电关机,但我再打回去,你已经不接了。
“我说的那些,即使你真有那样的想法也没事,和平和平衡是很难得的。但那些仅仅是我单方面的猜测,我为它道歉。”
“小折……”
曲折停下来听他想说什么,但何解这边没了下文。于是他继续说道:“而我自己的想法,虽然很希望能将录像带用来报仇,但我也明白它不是你的东西,不能要求你用它来实现我的诉求。
“在很久之前我的愿望是以暴力、或者其他手段来以牙还牙。那时我目光短浅,也没能查出很多有用的东西——说来惭愧,我的调查里真正有突破性进展的信息还是你告诉我的,”他的话内容沉重,语气却很平静,而且刚才他还在一个比较吵闹的环境里,现在好像换到了安静的地方,“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我的观念发生改变,也逐渐明白爷爷当年为什么那么干脆出了国,甚至之后根本没提起过奶奶的死因。”
“这我倒知道一点,小宝小贝那时已经被送去国外,曲新成应该是担心他们的安全。”何解慢吞吞地回忆道。
“他想让后代远离仇恨,打不过还躲不过吗?可惜事与愿违,他非常热爱这片土地,却在这里一再失去他的家人。
“而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理解他的做法。因为在传统的故事、或者文学影视作品里,对那些失去父母的人而言,报仇雪恨都是头等大事。特别在国内的文化中,这种倾向几乎充斥着所有的传奇传记,我很难不被它影响到。”
何解找了块平坦的石墩坐下:“正常,我小时候也喜欢听人讲故事,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多拉风。干爹说河上游的村子都被烧毁,我父母肯定已经死了,其实当时我也不是很在意谁是我亲爹妈,只是想学人家大侠客们对着仇人一顿砍瓜切菜。还有就是据说他们报仇成功后不管什么季节都会下雪,小崽嘛,都喜欢玩雪。”
“那之后呢?”曲折的声音带点笑,轻飘飘传进他耳朵里。
“之后我偷摸下山走错路,遇见山魈被一通好打,回去又被//干爹打了一顿,师父就在旁边嘲笑我。”
何解能把自己的吃瘪经历集结成册出版,题目就叫《榆城笑话大全》。
曲折对他近乎安慰的故事很捧场地笑了一会:“但是现在——死去的人回不来,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着。人的一生这么多年,不能只为逝者而活。”
“又是因为什么才这样想的呢?”何解问。
“一个朋友的一些经历,”曲折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我在其中的作用近乎于添乱,虽然目的基本达到,但说起来还挺丢人的。”
“话说一半口腔溃疡。”何解好奇了。
“是个复杂的故事,电话里说不清楚,等你回来再讲。”
何解算是被这个“等你回来”熨帖住了,很轻易放过了他,没再追问。
“我想把昨天电话里没说完的讲完。即使失去亲人至今还会让我觉得仇恨和愤怒,但这不是放任它们裹挟你的想法的理由。我不希望‘我’影响你的选择,因为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很艰难的,选择一个生命,而不是选择一些执念。”
“就算可能过了这村没这店,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也无所谓吗?”何解轻轻地问。
“做过的事一定会留下证据,即使在合法途径内不能让他怎么样,咱们搞封建迷信的,不总有些灰色手段嘛,”曲折也学他自称“封建余孽”,“机会还有很多,不一定得用谁的性命来交换。
“我们是人而不是设定好程序的人工智能,人的思维会变易,想法会更改,我很高兴能在遇到你之前有这些恰当的想法,可能不算完善,但刚好适合现在。”
他意有所指,可惜何解没听出来。
“惜命点好,偶尔也试试法外狂徒的生活,”何解开玩笑,“你的国籍在国内吗?要是不在说不定易迁他们还得去抓你这个‘境外势力’。”
“当然在,高考都没加分。”曲折语气轻快,“不过万一真有那么一天,得再换个国家生活了。”
“放心,我本事大,等我捞你。”
这通电话没持续太久,曲折就去工作了。何解在海滩上晃荡,踩着松软的沙砾。
他用脚拨出沙子里埋的贝壳,之后又和一群小孩围观晒死的水母。浪花在他身边拍出白色的泡沫,可能是心情变好的缘故,他觉得汪洋和早秋的日光都温柔不少。
一个小女孩拿水枪滋湿了他的衣摆,被妈妈拎着耳朵找他道歉。何解看她道完歉后蔫蔫的神态很像当年犯错的殷月玦,于是趁她妈妈不注意,用冥火在她面前弹出一朵花。
“魔术师!”小女孩笑道。
“是卖艺的。”他摆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沙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