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万年》施夷则

4、第四章

　　这慕仲把阎君涮得太痛快了，我估摸着拜师之事不太可能，便小步移到阎君身后，窃窃道：“方才阿蘅不小心得罪了蓬山神君，怕是无福拜师了，阎君不妨另指只癞蛤蟆便是了。”自己主动提出，显然好过被拒绝，至少以后混在冥府还留有张脸。
　　阎君大约回过了神，晦气也斗转星移般的转了过来，对我咬牙道：“本君原以为你是颗夜明珠，没想到搞半天竟是个萤火虫！”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一颤，就颤到了阎君老腰那里，下掐，低语道：“萤火虫的光芒再微弱，但至少是个牺牲自己照亮他人的高尚虫，阎君您就学习一下吧。”
　　果不其然，阎君捂着老腰叫痛连连，我急忙扶住阎君，慌道：“可是腰痛的老毛病犯了？阿蘅还是先扶您到内殿休息一会儿吧。”
　　堂上正在品茶的慕仲似乎冲着我挑了挑眉梢，清明双眸中竟闪过一丝妖魅。
　　我不禁心惊肉跳，愣住了，随后便被阎君反手扣住脉门。阎君微微一笑，我背脊骨发凉，那笑意实在是太阴险了。
　　“闺女，我来给你引荐蓬山神君。”阎君就一大尾巴狼，还是那种修炼万年碧眼寒碜的尾巴狼：“怎么现在害羞起来？当初你跟我提慕仲君时可不是这神情啊？不是说慕仲君修为了得神采风流，十分之仰慕吗？”
　　仰慕？我冷汗满额头，却无奈被阎君扣了脉门拖着向前走，只能长叹：“我是来拜师的！”
　　阎君听了出门道，碧眼圆了又圆，终于知道说错了话，一把放了我，可我早已是被甩在了慕仲眼前。
　　实在是无路可走了，我立马垂下头，面皮轮了一弯彩虹色，决定高难度挑战自我，扮演最不擅长的楚楚可怜型。先虚浮地扭了扭小腰，装了个弱不禁风样，再耸动耸动小肩，抽泣着躲到了阎君身后。
　　要炮灰阎君先上吧，好歹他也是上神，扛得住！
　　静得过分，阎君殿仿若沉入了万丈深海，无声无息，更似乎有阴风吹拂不断。我只得更加矜持得盯着自己的脚尖。估计两上神正在蕴集神力，四眼对峙来着。想着，我不禁头垂得更低，后退了几小步，怕被伤及无辜了。
　　“就是她？”切金断玉般的清声，却寒如玄冰。
　　我抖了抖，难道这位蓬山神君太过高洁，容得不得任何少女对他怀有一丝仰慕，要毁了我这玷污了他的灵魂吗？我着实委屈，连慕仲的圣洁面容也未曾瞻仰过一眼，就被阎君一炮给冤死了。
　　“真是她！”阎君在刀山火海旁推了我一把：“你要收的徒弟就是她！”
　　后背被阎君蒲掌一拍，我仰直了脖颈，终瞻仰了圣洁面容。
　　然只一眼，便呆住。
　　原来隔近了瞧，我才明白芝兰玉树真真是凡间俗物。
　　那眉，那眼，仿若沁了万年仙气，亘古以来便蕴了清贵光芒。只是清贵，冷清清的雅然贵气，隔得极远的气息，只在指尖缭绕却永远握不住的寂然。
　　他轻轻皱了眉。
　　我知道自己目光放肆了。我承认我与阎君只有一点相似，就是对美好事物的追求，喜美颜，爱看任何炫目的画面。只不过阎君常标榜自己是最原始最人性的对美好的纯洁欣赏，而我，自认为是喜爱俗世的表现，喜欢看最漂亮的，喜欢吃最美味的，喜欢身边热热闹闹的。
　　“慕仲，你可不能食言！”阎君总算是与我站在统一战线了。
　　慕仲瞧着我，目光似剑，似乎能将我戳个窟窿出来。实在是禁不住剑气横扫，我只得又低下头，做淑女状，可依旧能感觉头盖骨被戳了无数个窟窿。
　　“慕仲在西王母前做过承诺，绝不反悔！”
　　在头骨碾为粉末之前，我算是喘过了气。
　　“阿蘅，还不拜师！”阎君喜滋滋道。
　　我膝盖骨一软，实在是挺不住慕仲的纵横剑气了，便顺势一拜道：“弟子杜蘅拜见师傅。”额触在冰冷青石上，只看得见慕仲的霜白衣摆。
　　流光霜白色，这是我第一次在冥府看见白色未沾染有戾气，反而是柔和银光，像极了人间的晨雾，轻轻袅袅的。
　　“奉茶啊！”阎君又推了我一把。
　　我这次不敢勾勾盯着瞧了，垂下眼睑，很是庄重地双手奉茶：“请师父用茶！”
　　慕仲接过，细细地品，直到悠悠喝完，才道：“起来吧。”
　　“恭喜小师妹了！”玄衣老道已然恢复了仙风道骨，扶我起来。
　　我一笑，道：“谢过师兄，以后多承照顾。”
　　老道瞳孔放大，怔住了。
　　我随即僵了脸皮，不再扯嘴唇了。阎君曾说过，阿蘅你知不知道啊，你只要稍稍受点委屈，就会觉得心中不快，再扯出来的笑容就特阴险。在慕仲面前我跪了许久，膝盖酸痛到不行，自然心情也不大痛快，估摸着刚才我冲老道笑得分外诡异。
　　想来也是，第一次见面我几乎给老道扣了个欺师灭祖的大帽子，方才又诡异笑说以后多承照顾，这实实在在是把人逼得往阴暗处思索。
　　“东炎，我家闺女一贯如此，像我，笑容常常挂在嘴边，很有亲和力的。”阎君咧嘴对老道笑得极“亲和”。
　　老道大约是无奈，只得附声应和：“的确，像极，像极。”
　　阎君颇满意地颔首，随即爽朗笑道：“慕仲啊，本君先恭喜你收到了天资聪颖的好徒儿，但本君尚有几句话要与闺女交待交待，暂借你的徒儿使使。”
　　倒是未等慕仲答复，阎君已驾轻就熟拉我进了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