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万年》施夷则

12、第十二章

　　心情可以通过自我调控为平静，可这身体么……我仰望着上方小矮墩子的圆润下巴心中叹息，弱者的身体总归是由强者蹂躏成平静的。
　　我被小矮墩子如老鹰抓小鸡般地提到了半空，脸色煞白，身体发僵。
　　“咦，妖……幺师妹居然会这样安静不出一声，莫不是喝了哑药？”小矮墩子凌空俯视，那纯净的黑瞳扫了我一圈，似乎有所领悟，苦恼道：“原来你恐高啊！唉，修真的人怕御剑踏云，你将来就只是个在地面上哼哼哈嘿的小喽啰，若是以后有仙友问及此事，言本仙师妹的修为竟如此低微，叫我乐麒颜面何存啊？”
　　我脸色愈发苍白，只碍于喉咙干涩嘴唇发抖，实在是吐不出话语，不然必啐分外嚣张的小矮墩子一口。我的确恐高，但也得是个万里高空才会腿肚子发软，可如今不过丈高，何至于吓得手足无法动弹。我手指僵硬勉强对下方戳了戳，还了小矮墩子两白眼。
　　我怕得是小屁孩挟私怨报复，他肉呼呼的小手轻轻地松开了我的衣领，然后我飘然陨落。我算过，即便是临死前我死死地抱住小矮墩子的大腿，也不能达到与他同眠地下的目的。因为下方正是鹅毛不能浮小屁孩却能撒欢洗澡的弱水碧潭。
　　“水？这水无甚特殊啊，除了炎夏凉爽些罢了。”小矮墩子果然松了手，我跌落，但极快地我拍拍屁股又一条好汉的挺胸抬头的站了起来。此时，我和小矮墩子同时停留在了碧潭上的一株莲心里。我瞬间跺了跺脚，一则是活动活动僵了的筋骨，二则是试试这看起来非外柔弱的雪莲扎实不扎实，毕竟方才在潭边许久我也没有发现谭心竟漂浮有物。很稳，连水波也没荡起，我极其满意。谁说大个子就隐藏不住了，这个丈圆大的白莲就很好隐蔽嘛，整个融入了一片萧寒白雾之中。莲瓣千层，层层如雪，如琉璃般剔透无暇，煞是清雅动人。我忍不住伸出了摧花辣手，正要掐下一瓣莲花，看看这花到底是真实存在，或终究只是幻化而成，却听得身后一声喝斥：“小心你的浊气熏坏了再生藕！”随即转化为叹息：“唉，土包子鬼，哪里知道再生藕的珍贵……”
　　我抑郁了，好歹在人间也曾做过的公主，虽然只有区区三年，但怎生就被小矮墩子诋毁成了头戴硕大红花的土包子村姑呢。手指轻拂过颤巍巍的莲瓣，我低头浅笑，旋即优雅转身，斜斜瞥了一眼蕊心中的莹白莲藕，缓缓道：“这个本宫识得。”
　　“你是谁？”小矮墩子目瞪口呆。
　　目光淡淡扫过小屁孩，我不甚理得他，只望着那皎洁如玉肌理细腻的数节雪藕，徐徐道：“如果本宫没有看错的话，这便是太乙真人为哪吒三太子重塑金身所用的再生藕。”
　　“哪朝皇族野鬼？休得在本仙座前装神弄鬼！”小矮墩子切切道，掌心已浮出了黑炎火苗。
　　“大胆！本宫乃上朝公主，金枝玉叶，皇命天授，岂容尔等随意污蔑！”我柳眉倒竖，双目含怒，自是皇家公主的无上威仪。一不做二不休，彻底唬小矮墩子到底，见小屁孩手心的黑炎渐渐消散，我又道：“本宫见你不过垂髫之年，量来方才也只是小儿信口雌黄，便饶了你的不敬之罪。你今后须得慎记稳重，小小年纪切莫学那劳什子的三太子，剔骨还肉断绝恩情，那父母养育天恩岂是几两血肉便可还清的？若是没有太乙真人，他一介小儿仍旧是孤魂野鬼……”
　　“师傅？”小矮墩子忽地脆生叫道，打断了我的话。
　　我凝望而去，慕仲那厮的清俊容颜仿若即在眼前，他微微挑动眉梢，通天的杀伐之气喷薄而出。我不禁胆战心惊，急忙睁大眼再直直瞧去，却只能看见一团化不开的浓雾。
　　嘭，嘭，嘭，犹如几道晴天霹雳炸响在耳畔。
　　我惊怔怔地呆望着碧潭，原本平静的谭面上突地掀起几柱水花，如惊蛟出海，咆哮不止。我顿时双腿一软倒在了小矮墩子的身后。而对岸慕仲隐身处的雾气像是凶兽惊醒发出了震天怒吼，一股强大且暴虐的气压铺天盖地而来。渐渐地，寒雾转化成了暴风雨中的惊涛骇浪，一波又一波地向我们扑来，狂躁的气息席卷了整个洞府。
　　阴晴不定的慕仲在没打招呼地情况下发了飙。
　　我哪敢与这般疯狂的神威相抵抗，只尽量蜷缩着身子躲在小矮墩子背后，让小屁孩化解了大半的神怒，随后我又颤抖地死死地拽着小矮墩子的袖子，低声道：“这位小英雄若能平息上神怒气，本宫愿招你为驸马都尉！”说这句话时我牙齿打颤到不行，却坚持说完，风雨飘摇中保存下我乐观的一颗心，抵死对抗慕仲的无上神威。
　　小矮墩子一个踉跄，我急忙扶住，急道：“挺住！胜利后本宫下嫁与你！”
　　晃悠了片刻，小矮墩子才站稳，定定地瞧着我，半晌后，脸皮微红，极为认真道：“嫁娶之事有两不可：一来你身为公主却无倾国嫁妆，只有一个驸马都尉的虚衔，这等以身相许之法对本仙而言着实不划算。”
　　没想到小屁孩的算盘倒打得叮当响，我眼波微转，轻轻笑道：“美人无价。”
　　小矮墩子身躯一震，方道：“这也是本仙说得第二点，你个妖孽假扮公主，年岁既大，且姿容残损犹如明日黄花，与本仙韶华之龄如何相配？”
　　望着小矮墩子八千岁的水嫩脸盘，我被深深地震撼了，继而震得晕乎了，浑然忘记了周身的滔天寒雾，只能感觉到脑海深处仿佛有无数的绣花针瞬间蓬开，扎得神经刺痛，便吼道：“如何相配？如何相配？你个笨头蠢驴子！我心里若是没有你，干嘛咋呼呼地说出相配两个字！”那话吼完，就好像卡在喉咙里千年万年的鲠骨终于吐了出来，虽全身脱力，但心中痛快。
　　“是本仙配不上你这个妖孽，总可以了吧？”小矮墩子两眼朝天看，极为不甘心的说。
　　“乐麒，将再生藕摆好。”迷雾中传出慕仲嘶哑低沉的声音。
　　那厮恢复了正常？我急急将头探出小矮墩子的肩头，向四周望去，果然洞府一片平静，狂暴肆虐的神威再无踪影，便问道：“四师兄，刚才怎么回事？”
　　小矮墩子提起两根再生藕，斜斜望着我，一丝嘲笑道：“土包子鬼吧，连师傅领悟天机也不知道？”
　　“有这么残暴的天机吗？”我小心反问。
　　小矮墩子一副无可救药的神情看着我，叹道：“窥看天道是很容易的事吗？这般的危险，当能身边的气息也会不太稳定了。唉，妖……幺师妹你真的很土，很丢本仙的颜面。”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