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世狐约》余己一方

2、前尘旧梦（二）

　　此后，我便在这府邸住下，每日悠哉悠哉的甚是快活。这几日我弄清了原来这个公子叫肖清，是当地的大户人家，具体有多大嘛，反正就是很大，比狐狸洞大多了。

　　肖清每日天不亮便起床看书，反正我是起不来，每日同榻而眠让我很是感叹这厮是不是脑袋里装了一只大公鸡，一到点就打鸣起床看书。休息时就逗逗我，有时竟无聊到教我识字，我也就算勉为其难地听着，偶尔配合地“呜哇”叫一声，想到我堂堂白狐竟然沦落到当别人豢养的宠物，真是丢狐脸，不过一日三餐闻着喷香的大鸡腿，心里感叹着为了口吃的舍了这张老脸又有什么呢？况且除却三餐之外，时不时的会有些小厮丫环地给我加餐，如今的腰腹更加圆润。

　　在这肖府，我算是狐假人威了，虽然只是只宠物，但由于颇得肖清的宠爱，因此倒也无人敢怠慢我，加上我的皮囊也生得极好，更加招人喜爱，因此在这府邸横着走也无人敢管我。

　　吃饱喝足之后，有些困意，趴在凉亭上迷瞪，然后感觉我命运的后脖颈被人捏住，“哪里来的小白狐，这皮毛手感真是上等。”只看眼前穿着绛紫衣服的男子拿着一把折扇，还上下打量着我，嘴里啧啧称奇。

　　“好大的胆子，还不快放开我”我暗自在心里较劲，他一换姿势提我，我就四爪扑腾，嘴里吱哇乱叫，哪里来的野蛮人，这样无礼。

　　“呵，还是只有脾气的小狐狸。”男子重重地拍了拍我的后背，我有些吃痛地龇着牙看着他。

　　他一路提着我往里走，只听到来往的下人都会恭敬地尊称一句少爷，哼，还少爷，什么狗屁少爷。

　　终于走到书房，看到肖清在窗边看书，一抬头便看到我被提溜进来，我当即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哼唧唧地表示自己很委屈。

　　“你今日怎么得空来？”一边说着一边从这样讨厌的男子手里接过了我，抱在怀里，安慰似地拍了拍，我调整好姿势，瞪着眼睛，拿出气势瞅着这个讨厌鬼。

　　“皇帝派我去蜀地查土地兼并的事情，想着好久没见伯母和你，就在出城前来探望一番。”说着还拍了拍我的脑袋，笑着说道，“可真是只小气的狐狸。”

　　哼，人家说肚子大到能撑船的才有气量，我肚子这么小自是小气，因此暗暗地把这笔账记在心头等寻到合适时机非报了不可。

　　二人说着说着就争执起来，听着他们说什么，“贪污，吞并……”云云的有些困顿，因此沉沉地会周公去了，至于那个讨厌的男人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也不清楚，只听到肖清“砰”的一声摔门，我到着实被吓了一跳，第一次看到肖清发这么大的火。

　　俗话说，春眠、夏乏，我现在就处于夏乏阶段，趴在凉亭上一边酝酿着困意，一边欣赏盛开的荷花，看着看着就想到了阿爹和阿娘，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着急找我，会不会担心我遇到危险，因此有些闷闷不乐，任凭小丫鬟怎么逗我都是兴致缺缺。

　　看出我的情绪不佳，肖清抱起我就出了肖府，并未带随从，但看着热闹的街道，我又重新焕发活力，兴奋地来来回回转着方向看。

　　看到一花楼门口站满了漂亮姑娘，我兴奋地咬着他们的袖口示意他往里边去，还有一个热情的姑娘来拉他，他有些羞赧地看着我，“小白狐，不要闹。”随后连连向那位姑娘道歉，转身就走。

　　真是奇怪，那么多好看的姑娘为什么不进去，而且里面好多人，一看就感觉里面很热闹，既然有美女那美食和美酒也自然少不了，真搞不懂肖清是怎么想的。

　　不过沿途看到好吃的，他还是会很大方地给我买，即使已经吃得有些积食，但是还是架不住美食当前的诱惑，因此吃下最后一个肉包子之后，我开始悲催地打嗝，而且是一个接着一个停不下来。

　　他看着我打嗝地模样，忍俊不禁，还揶揄我，“你是不是披着狐狸皮的小猪。”

　　哼，“嗝”……你不……“嗝”……帮我……“嗝”……就算了，还…“嗝”……嘲笑我，不过笑归笑，他还是一路寻着带我到一处医馆，一位老师傅给我放了点狐狸血，又给我针灸一番才让我稍稍好受些。

　　出了门，他笑意仍未散去，嘱咐道，“下次可不能这么贪吃了。”听了他的话，我别过脸去，哼，狐狸脸都丢尽了。

　　为了不让我再看着那些可望不可及的美食，他带着我走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子，但是狐狸的听觉是很灵敏的，我发现这条巷子虽然看不到人，但是后面跟着不少人，之前人多隐藏脚步声，但现在格外安静，因此我听得很清楚。

　　我有些不安地叫着，希望他能懂我的意思，果然走到转角出，迎面劈来一掌，前方大约有三四个黑衣带刀蒙面人，而后面更多，约摸有六七个。

　　我呲着牙，想露出点猛兽地气势，谁料黑衣人一开口瞬间想让我骂娘。

　　“肖少爷，你这小狐狸卖着萌，我倒有些不忍心下手了，不过，有人出高价买你人头，拿钱办事，不要怪我们心狠手辣了。”我去，竟然说我在卖萌，看我不打烂你的狗嘴。

　　说话的黑衣人，出剑刺来，但出乎我意料的是，相处这么多日，我竟没发现肖清竟然会武功，我还一直以为他是一个文弱书生，谁料一剑没刺中，所有黑衣人都拔剑刺来，我就感觉自己在旋转跳跃，转得我晕头转向的，才吃的东西感觉都要吐出来了，真的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吐在旁边的黑衣人身上。

　　瞬间感觉空气安静了片刻，只听到一阵刺耳雄厚的男性尖叫声，“你这个畜生，看我不剁碎了你喂狗。”

　　吐出来之后脑袋也清醒了些，突然想起我堂堂白狐一族，竟然要被如此侮辱，轻轻动了动法术，这个大汉就踉跄地趴在了地下，毕竟我还是很小气的，禁不起别人的辱骂，我又施法让其他的黑衣人都摔得四仰八叉的，看着我的杰作，龇牙咧嘴得意地发笑。

　　他看着眼前一幕，而后面无表情向为首的黑衣人说道，“今日我不与你计较，告诉你的主子，害人终害己，让他好自为知。”转身就要走，谁竟料到，这负心的黑衣人竟然趁着不备抓起地上的剑就刺了过来。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感觉肖清立马把我护在胸前，转过身，听着后背刀尖刺入身体的声音。而后看着胸前蜿蜒的大片血迹，恐惧、愤怒、悲伤、自责一起袭来，我顾不上许多，施了一个法，运起地上的剑就狠狠地刺向那个黑衣人的心脏，他死时没料到这一幕，瞪大了双眼，看着我，而其他黑衣人看到这一切，吓得大喊“妖怪啊、救命”就四散逃走。

　　我无心去理会，运法护住肖清的心脉，但是为什么还是感觉气息越来越弱，暗自生气都怪自己当初贪玩，学艺不精，在这紧要的关头竟然无法去救消清。但随后便看到远处肖府的护卫冲了过来，看到躺在血泊中的肖清，立马抬回了府邸。

　　而我也跟在后面，继续用灵力护着肖清的身躯，肖清被抬到卧室没多久，一胡子花白的老叟就步履匆匆地赶来，将手搭在肖清的脉博上半天，神色严肃，而后左手捻着胡须，舒了一口气，说道“幸好受伤之后处理及时，护住了心脉，若是再晚半分，恐怕就性命不保了。”众人都松了口气，连我也感觉心口一块大石头卸了下去。

　　随后又张口说道，“不知是哪位高人所为。”老头四处打量了一番，好像在看屋子里的哪位更像高人一样。

　　嘻嘻嘻，第一次听到有人夸我为高人，我还是有些喜不自禁的，挺着脖子，伸着头，来回踱步，希望有人看到我这个大功臣。

　　众人面面相觑，带头的护卫先回道，“先生，我等赶到时，只看到少爷躺在血泊中，并未看到有任何人影。”

　　“果然高人就是高人，淡泊名利，行好事不想为人知。”老头喃喃道，只是嘟囔得特别小声，得亏我这个狐狸耳朵灵敏才能听见，“要不是我不能说话，我一定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就是那个高人。”

　　看着肖清慢慢转好，我这一颗狐狸心才渐渐放下来，愈发觉得自己功劳很大，毕竟肖清这条命都是我救的，但一想到他之前也救我一命，那这样就算抵消了。

　　不过只几天的工夫，就感觉众人看我的眼神有些不一样的地方，难道是本狐出落得更加动人了吗？我不禁暗自窃喜，然而隔着围墙听到两小厮的对话打破了我的幻想。

　　“听说公子拾得这只小白狐是妖怪。”瘦丫环四处打量后，悄悄地在另一个胖丫环的耳边说道。

　　“怎么可能？这小白狐来的这些日子，府里也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胖丫环有些不相信地捂住嘴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瘦丫头。

　　“是真的，听说当时就是他救的少爷，是那群黑衣人亲眼看到的，那只小白狐幻化成妖怪模样，丑陋无比，还要吃掉他们呢！”瘦丫环若有其事地拍了拍胸脯说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也太吓人了，我们可得离它远一些。”胖丫环也跟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三人果然成虎，这番话听得我是火冒三丈，说我是妖怪就罢了，竟然还说我长得丑，这最是让我不能忍的，说我其它可以，就是不可以说我长得丑，我在狐狸洞里选美比赛中也是以美貌出名的，这东海之境，瀛州之巅谁人不知白狐族长有个貌美的狐狸女儿。

　　听着这一番话气得我想狠狠地捉弄她们一番，但是又突然想到会不会肖清也听到这番话，认为我是一只丑妖怪，因此也无心再去捉弄只想快点去找肖清。

　　有些惴惴不安往书房走去，看着肖清仍旧是读书，我小心翼翼地跳上了桌子，他顺手捞我进怀里，抚摸着我的后背。这么一连几日，他对我的态度仍旧未变，我只当他未听见这些传言，毕竟我真身都这么好看，怎么可能化成人形后却很丑呢，依旧是恢复往日我行我素的模样。

　　“清儿，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我听到肖府夫人的话语，倒是愣了一下，站在窗户边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就那么直愣愣得站在窗户边。

　　肖清笑着安慰着母亲，“娘，你为何听信外面那些谣言，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妖怪？”

　　“清儿，现在外面都在传肖府少爷养了一只妖怪在府中，且不说真假，就这流言于你、于肖府都是一种莫大的侮辱。”听着夫人责备的语气，我先是气愤，而后又感觉淡淡地悲凉，难道我的存在竟给肖清带来如此大的麻烦吗？

　　“娘，外面的人说什么岂是我们能左右得了的，我们肖清行仰无愧于天地，又何须管外人说什么。”肖清颇为正气地说道，我在心里暗暗地赞叹道，这就是所谓的君子了吧！

　　“唉……”只听到一阵叹息声，“清儿，你做事自有你的主见，只是这件事你还是想清楚的好。”说着便推门离开了。

　　我呆在原地，感觉有些委屈，看着天上的皎洁的月色，我有些想阿爹和阿娘。不过转身便听到肖清唤我的声音，“小狐狸”，我便忧忡忡地走了进去。

　　他拍了拍我的脑袋，便抱我到床上睡觉，这些日子与肖清同吃同睡，我倒是惬意无比，在他身边就莫名的安心。

　　只是做了一个特别不好的梦，梦里有什么在追着我，撕咬着我，火光冲天到处都是杀戮声、哭喊声，而我的脚边就是肖清的尸体，死不瞑目。我陡然从梦中惊醒，看到肖清安然无恙地躺在我身边，用头蹭了蹭他，我才放心，这是什么破梦，等到日后我见到布梦铃君我非得好好计个说法不可，布下这么恐怖的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