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砯峫

118、欲留

　　今日阳光正好，这光顺着潺潺溪流折射出难得的深情，即便是举头三地有神明也无法阻挡。偶地听风窃语，带走那日夜的独自絮叨。他们好似忘了曾经的悲痛，就此敞开心扉，把酒言欢，不再顾及过往。曾经的我心很大，装得下整个九州，而如今，我的心很小，小到只能容得下你一人。
　　昨夜的迟渊似乎把憋了整月的委屈与难言都发泄到了容浔身上，本来容浔是想着挣扎，但又怕再伤了他的心，索性就瘫在那悉听尊便了。
　　他不知道这些时日迟渊是怎么过来的，也未能体会到那种明明就在眼前却无法触及的虚无缥缈之感，除了心疼也只有顺着他了。其实想想也不亏，大不了下次赢了他便是，容浔这样安慰自己。
　　待容浔完全清醒时，迟渊已经摆好碗筷，端正地坐在凳子上等着他。为了不露出小心思，容浔装作很是正常坐到位置上，并笑着找话题，说着今日的天气甚好。迟渊怎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会略过，但现在，他偏想逗逗容浔这块木头。
　　“醒了？昨日——”迟渊凑到容浔身边，稍微弯腰，“还好吧？”那表情，是个人看了都想打他。
　　“好啊，怎么不好？”容浔佯装镇定，往自己身上拍拍后将双手摊开。
　　“是吗？也不知是谁——”迟渊的话还没说话，就见远处有一小孩正在以每秒上千米的速度奔来。
　　是段溪。
　　容浔反手就将迟渊的嘴捂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讲话。
　　迟渊一脸戏谑的表情，容浔又故作在给他整理衣物，拉拉衣领后便将他放回了原位，“再说，小心我将你折了。”
　　好吧，迟渊承认，自己并没感觉到是被威胁了，也不害怕，反而觉得挺有趣。
　　段溪一跑过来就在那看着两人，那样子仿佛在说，你们做了些什么我都知道，别在那遮遮掩掩的。他毫不客气地坐到容浔的旁边，叫了声哥，然后又是瞥了一眼迟渊。迟渊也就纳闷了，这小孩何时正眼看过他。
　　“你还真是有了我哥忘了我。”段溪埋怨道。
　　“天天你哥你哥的，谁是你哥了？”迟渊不乐意了，怎么和容浔的二人世界突然窜出来个小屁孩。就差说他有了媳妇忘了娘了。
　　“他啊。”段溪的小手指向容浔，“哥，你快给他说说，你就是我哥。”小孩拉着容浔的胳膊，左晃右晃，殊不知早已点燃了迟渊这个易燃物种。
　　容浔夹在中间，觉得迟渊就是一时的小孩子气，也就笑着解释道，“你还不知，当时我北上遇到这个小家伙，可有趣了。”
　　好的，迟渊现在看见段溪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就很是来气。
　　“你还好意思说这件事。”迟渊的声音低了下来，脸上连半分神情都没有了。
　　古灵精怪的段溪一眼觉察出空气中氛围的变化，赶紧夹起桌上的菜放到嘴里，一股子地夸这菜好吃。这还是挺难得的，从这小孩口中听到如此多的褒义词。
　　其实，哪有那么容易忘却呢？迟渊始终记得容浔那日紧闭的双眼，僵硬的身体与冰凉的双手。午夜梦回，都是同一张脸在向他道别，待他醒来，也再无人在耳边言语。他努力地逼迫自己忘记，可是这份深情扎根生长，无法淡去。他不能想容浔述说自己再见他时的欣喜，也无法表达知晓容浔忘记自己的失落，更是不能让他体会到眼见心上人和别人成亲时的绝望。容浔就这样，欲留难留，遥不可及。
　　最终，迟渊还是与容浔的眼神岔开了，他埋着头一声不吭地吃完了饭，招呼也没打就下桌了。就徒留段溪和容浔在桌上不知所措。
　　“那啥，我家里还有事，就先溜——”段溪拍了下嘴巴，“啊不，就先走了。”
　　容浔也没说什么，点点头，算是应允了，并吩咐几个人护送他回家。容浔知道，迟渊心里是有心结的，并不是因为段溪的三言两语所造成的。
　　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根源在哪，容浔明了。
　　容浔轻手轻脚地走进迟渊的房间，看见他一个人在那里喝着闷酒。他记得，迟渊是不爱饮酒的。
　　他只好上前去夺过迟渊的酒壶，可是后者一躲，显然是不想给他。
　　“别喝了！”容浔蹙眉。迟渊以前总觉得酒能乱人心智，麻痹人的真实情感，忘掉想要忘记的，所以才是不喜。怎地，现在也有他想要逃避的东西了吗？
　　“你给我！”迟渊那刚被抢过的酒壶又被他抢了回来，续而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护着，不让容浔碰到半分，“你凭什么管我？！”
　　“……”容浔不知该如何回答。
　　正想开口，容浔就发现自己被一把揽过，被某人抱在了怀里。那酒壶就如旧欢般，啪地一声落到地上，摔个粉碎。
　　他就任由他这样抱着，没有半分挣扎，等他情绪稍微稳定了，容浔这才缓缓地脱离了这个怀抱。容浔一放开迟渊，迟渊便别过脸去。他不愿让容浔看到他此番狼狈的样子，因不得一人而险些郁郁而终。
　　他没有告诉容浔，他有段时间一直没日没夜地躲在房内撕心裂肺地哭，明明很想压抑，可那感觉就像天晴后的暴雨，冲得迟渊猝不及防。现在虽然容浔回来了，但他还是后怕，怕眼前一切都是假的，怕他再睁眼又是漆黑的一片，再无光明。
　　“别哭了。”容浔掰过他的肩膀，将他转向自己。他看见那双平时带着几分戏谑和淡漠的眼睛浸满了泪水，而那眼睛的主人轻轻地抽泣着，虽然看得出他有所控制，但还是很明显。
　　说罢，容浔没了后话，他只是静静地吻去那人眼角的泪水，然后牵起他的手，说要带他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