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砯峫

1、杀意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此时的长瀛已是深秋，落叶满地，万籁俱寂。初晨的日光柔和地映照在人的身上，竟是少了几分凉意。这里曾是硝烟之地，时间说短不短，说长倒也不长，但人们的适应能力极强，早就融入了这欢声笑语之地，遗忘了那些所谓的悲伤。
　　这里算是整个九州的繁盛之地，当然，要是与首阳相比，自然是落下风的。长瀛连通着四面八方，包括连海的槐序，靠山的素律以及皆是陆地的玄序。换个说法，这里算是中心。但首阳作为当朝天子的所选地，也成为了夜夜笙歌艳舞之地，发达程度也是赶了上来。在选择都城时，大都以“相形取胜”等风水原则为重要依据，形胜指山川河流，地形地势及物产丰富等自然环境。在历朝建都都有易学和风水依据，即“自古建都之地，上得天时，下得地利，中得人心，未有过此着也。”而首阳作为首都的原因便是明了了。
　　现下长瀛的街道渐渐热闹起来，时间早已将这里的战乱痕迹的余温抹去，人们各自忙碌着，菜蔬早点的香气乘着微风弥漫至远方。有人望着人群密集处吆喝着，有人牵着自家小孩穿梭在闹市，还有人靠在树边沉思着，大家各有各的事情做，这地方倒也不显得那么不近人情了。
　　此时酹月楼已是人山人海，聚集在此处的大多都是江湖中人，不是为忙里偷闲，就是为人耳目，或是及时行乐。二楼隔间偏僻处坐着一位衣冠楚楚的人，看不清长相，他正在细细品味着手中那杯淡酒，目光未曾离开酒杯分毫。这时，酒楼下的讨论声不经意间入了他的耳。
　　‘‘哎呦，你们听说了没？昨夜在酹月楼不远处的树林子死了好多人啊！那些人倒是死得整齐，连伤口位置都相差不大，也不知是得罪了哪位神仙。’’一个微胖的女人皱起眉头，故弄玄虚。周围的人都屏住呼吸，等待后文。那女人看了看周围人的脸色，打算继续说下去，忽然又被一人打断了。
　　‘‘今早我去河边打水，难怪水里都有血腥味！’’一旁的人抱着剑，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副应和的模样。他应该只是途径此地，稍作休息，闲暇之时看着这里人多来打听打听消息。今早他确实是去了后面的林子里，但碍于面子，并未将自己看见满地横尸时被吓得连滚带爬的事情说出来。
　　‘‘看来今后又有段时间不太平了……最近这段日子我们还是好生呆在家里，尽量少去林子里乱闯吧。’’
　　‘‘那林子肯定是去不得啦，怨气定是重得很。’’
　　‘‘对啊，可没闲人愿再去介入。’’
　　微胖的女人听着他们的议论，换了个可怖的表情，十分凝重地说：“会不会是那地闹鬼？我可听说十多年前，河边死了一个妇女，往后好长一段日子，过路的人都说能听见河边传来隐隐的哭泣声，甚至有人半夜还瞧见诺大的河面飘着个白衣女人……”
　　“你可得了吧，就数你消息最灵通。”一旁倚在桌角的女人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讲故事讲得正起劲的女人。后者嘴巴一撇，嘴里嘀咕着，‘你们可别不信，这往往最不可能的事，最有可能了……’
　　一楼人声鼎沸，进出的人们仍旧述说着自我的担忧与猜忌，极少见有人为那群人的死感到悲愤怜悯，更多的人听上个只言片语便匆匆离去，没人把这场杀戮放在心上。也许他们在乎的只是自己，这便是一个正常人的反应。谁会没事打着声张正义的名义去做些无谓的事情，那不太可能吧。
　　隔间里的那人终于将目光从酒杯上移开，缓缓地向一楼望去，像是在寻找什么，一壶酒已经入喉，算不上辛辣，姑且有些微醺罢了。他余光瞥见隔间的佳人正踱步走进，便只手拿起佩剑，将碎银放在桌上，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昨日黄昏。
　　落叶铺满林子，偶地有几股微风拂起它们起舞，突然一声哀嚎打破林子的寂静，透过紧挨的树木依稀可见一人干净利落的身影，他手里紧握着剑，剑穗已被染上鲜血，他微微蹙眉轻笑，毫不留情地将剑穗丢弃，续而不紧不慢地抬头看向眼前的一群人。
　　领头的人手提一把大刀，用着一只眼恶狠狠地看着对面的人，他突然邪笑一声，大刀未出，袖中的暗器争先恐后地奔向对面的人，后者一记剑锋挡过的大部分的毒针，纵身一跃，下一秒剑尖直指毒针的主人，那人倒退几步，脸上倒没有太多的慌张，他身后的手下蜂拥而上，乱麻的剑刃全部朝着后者一人。但面对此情此景之人的内心并未因此掀起过多的波澜，他身手如魅，快速穿梭于刀剑之间，一一避开顺便再还击，片刻之后，林子里躺满尸体，血流成河。
　　直到最后，他将目光落到意识到危险而连连后退的男人身上，用一种近乎挑逗的眼光往男人身上扫了一遭，浅浅地笑了笑，五指稍微在握住剑柄的地方活动了一下，一剑出去，收取了男人的性命。那男人瞳孔里映出持剑者的脸，持剑者哪有什么挑逗的表情，分明是不屑罢了，男人就这样直挺挺地倒下去，死不瞑目。
　　那背影在那停留了许久，落日的余晖染上他的眉梢，柔和又凄然，他蹲在河边将剑慢悠悠地洗净，擦拭，收回。他的脸上也沾染了不少鲜血，他似乎很嫌弃似的，急急地洗去，河面映出他的模样，一滴水滴入河中，一时间微小的水浪又让人看不清了。他拿起那失去红穗的剑，拍拍身上的尘土，这才才不舍似的离开。
　　无声的鲜血朝着河里流去，悄然，神秘而又诡异。
　　终究是无人目睹这场无预兆的杀戮，唯有秋风带起碎叶，抚平亡灵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