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过敏》岑岭

38、浪漫过敏

　　“喂，起床。”
　　半睡半醒，忽而听见熟悉的带有嫌弃的声音。
　　司绮晴垂在床边的手指动了动，没有触及到李钊的体温，挣了挣，缓慢地睁开眼。

　　天色已经大亮，耀目的阳光穿过帘纱，照在李芙蹙起的眉头上。
　　“啊，小孩。”
　　司绮晴含糊地嘟囔着，耷拉在床边的胳膊晃悠着，指尖朝向李芙的脸，迷迷糊糊地笑，“不要生气，生气会变老哦。”
　　李芙咬唇，下巴一个劲地哆嗦，半天也没挤出一句话，哼地转过身：“就知道赖床。”抬手，按动掌中的遥控器。

　　滴滴—
　　细碎的声响后，蝉鸣似乎比之前更热烈。

　　司绮晴依旧躺在床上，揉着眼睛嘀咕：“别关空调呀你。”
　　半天，没听见李芙的回应。
　　司绮晴打个哈欠，将被子掀开，正想翻身睡个回笼觉。
　　恰时，却听见一句：“哥，我要吃鸡蛋羹。”
　　她愣住，未等翻身起床，就扯开嗓子喊：“李钊，我也要！”

　　李钊做了三碗鸡蛋羹，黄澄澄的蛋羹撒有酱油与葱花，勺子轻轻一碰，表面就泛起稍许波澜。
　　司绮晴舀一勺放入唇间，眯眼品味着，歪头问：“李钊，你考过厨师证嘛。”
　　李钊摇头：“没有。”
　　李芙自豪地说：“我哥做什么都好。”
　　司绮晴咬住勺子，磨搓着勺柄，直勾勾地看向李钊：“真的嘛？”
　　李芙昂首挺胸地说：“对。”
　　司绮晴托腮，杏眸笑眯成缝：“那看来我要好好地发掘才行。”
　　李钊咳嗽，红着脸去拿旁边的水：“吃饭，不要讲话。”

　　今日是艳阳天，不受云雾遮住的阳光比往常更耀眼。
　　李芙窝在房间里写作业，说要赶在周一前，做完两套模拟题。
　　司绮晴盘腿坐在门外的平台，手握着还在冒冷气的碎碎冰，小口小口地咬。很甜，有种劣质糖精的味道，但碎冰滑入唇齿时来带的凉，却使她无法自拔。抬眼望向火辣的太阳，又挪了挪位置朝阴影里钻，托腮问：“李钊，要休息嘛。”

　　李钊脸颊的淤青已经散去，右臂虽然肿胀，但情况比前两日好转，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彻底摘掉纱布。
　　他身穿无袖T恤，顺着脖颈往下淌的汗水，将胸前的白色布料沾得更透，坚实的肌肉在阳光下泛起亮泽，拿着薄被的手臂抬起又落—
　　‘哗啦。’
　　布单猛地在空中展开，再缓缓地落回衣架上。

　　李钊侧身，胳膊蹭去额间的汗，笑：“等一等，马上好。”

　　还要等？
　　司绮晴的贝齿逐渐用力，将碎冰咬得嘎吱响，仍是眯起眼笑：“不急，反正也没事。”
　　一整个上午，李钊收拾完房间就去洗被子，像只刚上满劲的陀螺，不知疲惫地东转西转。
　　司绮晴几次想搭话，却始终没找到聊天的机会，只能坐在木板拼凑的平台上，看着他在各个房间奔走。

　　唉，没见过这么爱干活的人。
　　司绮晴轻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软件玩开心消消乐。她没办法联系到陈梁，只能等待对方来找自己。
　　等，等待，漫长的，无聊的，被动的等待。
　　司绮晴划拉屏幕，将四个橘子凑成一排：等待之后呢，她该怎么办。无论去别墅还在呆在兰里，她都没有属于自己的位置。

　　位置。
　　家。
　　父母朋友......
　　司绮晴乍然恍神，眼前闪过往日的景象，指尖却像冻住般始终未动。
　　软件依旧在倒计时，一阵叮铃铃的提示音后，屏幕上弹出游戏结束的字样。

　　“在想什么。”
　　李钊擦着汗走来，垂眼瞥向手机，“还卡在第二十三关。”
　　“是啊。”
　　司绮晴猛地撑住平台，身体朝后仰，蹙眉嚷，“为什么玩游戏还要计时，又不是比赛。”
　　李钊笑，坐在她的旁边：“需要我帮忙吗。”
　　司绮晴摇头：“不用。”托腮瞧向他，身体不自觉地靠向他，“李钊，你喜欢这个礼物嘛。”晃悠着小老虎的挂坠，眯眼笑，“这可是我特意给你买的。”

　　不用多想，李钊接下来肯定会做出震惊的表情，然后耳尖泛起红，再强装镇定地拒绝或询问缘由。
　　司绮晴在脑海里演练出他的反应，唇角扬得更高，指尖轻点着侧脸，静候那张薄唇吐出意料之中的话语。
　　风吹过，摇晃的树影遮住阳光。
　　李钊垂眼，宽大的掌心托起小老虎，神色柔和：“嗯，我喜欢。”
　　司绮晴微怔：“诶？”
　　李钊抬眸看向她，剑眉微垂，轻声说：“我喜欢这份礼物。”

　　噗通......
　　噗通！

　　距离这般近，能感受到他领口的气息，是肥皂与阳光的味道。
　　心跳又失控般得加快，隐约有种落于下风的恐惧。
　　不，绝对不能露怯。
　　司绮晴攥紧手里的碎碎冰，任由融化的水珠打湿指尖，扬唇扯出笑：“所以呢。”身体朝前倾，稍许歪头，“你打算给我什么奖励。”
　　李钊看着她的眼睛：“你想要什么。”没有慌乱与震惊，回答得十分平静。

　　怎么回事。
　　司绮晴皱眉，不甘心地继续往前，额间贴近他的唇，仰起脸笑：“陪我玩游戏。”
　　终于，那沉寂如水的眸子微晃了下。
　　司绮晴得意地眯起眼：“你......”话刚出口，却见他飞快地别开眼，皱眉，“喂，你不会是嫌弃我游戏玩的差吧。”
　　李钊微怔，又转过脸看她：“没有。”
　　司绮晴清清嗓，十分严肃地问：“那你为什么不立即答应？”
　　“因为......”
　　李钊的喉结滚了滚，将脸藏入阴影中，“我要收拾卧房。”

　　司绮晴惊叫：“还要？”
　　李钊点头：“嗯。”
　　“李钊。”
　　司绮晴用碎碎冰做指挥棒，说一句话点一下，“你整天都在忙，连闲聊的功夫都没有。陈妍说过了，病人要多卧床休息。”黛眉微蹙，嘴唇抿起，严肃的模样有些可爱，“喂，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经遵医嘱。”
　　李钊唇角微颤，片刻又低下头：“没关系，我—”
　　“不行。”
　　司绮晴打断他的话，抬手搭上他的肩膀，“你现在要么睡觉，要么陪我玩。”

　　语气很坚定，态度亦不容拒绝。
　　司绮晴认为自己的表现没有任何问题，李钊绝对会服软，然后陪她玩新版的大富翁。
　　一，二，三......
　　等她数到刚十，忽而，听见细微的声响。

　　李钊的肩膀轻颤，搭在木板的手指蜷入掌心，明显是将笑往肚子里咽。
　　“哇，你这个家伙。”
　　司绮晴是真的很生气，恨恨咬住碎碎冰，起身就要回屋，“你自己傻乐吧，我才懒得管你。”
　　李钊急：“诶等下—”
　　司绮晴一把甩开他的手，踩着极重的脚步往前走：“不愿意拉倒，我自己也能玩。”

　　李芙估计在练听力，英文对话顺门缝钻出，将本就复杂的心情弄得愈加烦躁。
　　司绮晴盘腿坐在沙发里，左手搂住抱枕，右手一个劲地按着遥控器。抱枕是李钊买的，蓝色珊瑚绒材质，很软，抱在怀中像是搂着只猫。
　　她从1号台调至133号，直到屏幕被深蓝占据，黄色的字跳入眼帘，写着‘该频道没有收录’。
　　垃圾桶内装有干瘪的塑料圆柱，她叼着只剩一半的棒冰，仰面看向天花板：“好无聊，想去逛街，想去购物，想......”抿唇，别扭地垂眼，“和李钊一起玩。”

　　阳光西斜。
　　隔壁的房间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响。
　　司绮晴倾身朝内望，刚瞧见李钊的背影，就条件反射似地往回靠：“烦人的家伙。”嘟囔着，报复似地咬吸管，“没眼力劲的劳碌鬼。”
　　李芙打开门，冲书房内探出头：“哥，你在弄什么呢。”
　　司绮晴挺直了腰，身体往小房间，竖起耳朵听对方的回答。
　　一阵铃铛当啷的动静后，李钊才说：“修桌子，你认真读书，我把门关上。”

　　桌子坏了就去买新款，有必要花时间修嘛。
　　司绮晴轻啧，忍不住瞥向开着门的房间，吊起眼尾，却忽而听见脚步声，忙端正坐姿，一脸认真地面向电视。
　　李钊的脚步顿住，似乎在朝这里看来，站立不过片刻，又转身离开。

　　‘哒’的声响，木门隔绝出内外两个空间。
　　李钊仍在摆弄铁钉和锤子，敲击声却比方才更沉闷。

　　等待。
　　在找不到自己位置的空间等待。
　　司绮晴将下半张脸埋入抱枕，露出双眼睛向外瞧，眸间印出电视的彩光，却只能听见金属与木料的碰撞声。

　　“如果你想对他好，就应该离他远一些。”
　　“走开，这里不欢迎你。”

　　脑海里，又想起那些难听的声音。
　　司绮晴双手捂住耳朵，像刨坑的鸵鸟般把脑袋往软枕里凑：“消失，消失，尽是些废话......”

　　“你在说什么？”
　　是李钊在问。
　　司绮晴仰起脸，先看见搭他肩膀的毛巾，再望见他留着汗水的脸，皱眉：“关你什么事。”
　　李钊笑了：“还没有消气？”
　　“我根本没生气。”
　　司绮晴将抱枕扔到旁边，斜眸看他，“大忙人，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房间。”
　　李钊有些紧张地说，“要去看一看房间吗。”

　　司绮晴想起那漫长的等待期就烦闷，“不要。”
　　李钊垂眼，声音比方才更低：“我想你会需要一个房间，去存放私人物品。我打扫得很干净，没有灰尘，也不用担心过敏。你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布置。”
　　司绮晴微怔：“我的心意？”
　　李钊点头：“嗯，因为那是你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