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可欲》YQ5210

11、第 11 章

　　因为不是春节档的电影，所以路演工作的安排零零散散，年前年后跨度还挺大。虽然是圈外人，但是，随着对这个圈子了解的加深，顾洛意对演员这个行业有了很多区别于以前的认识。

　　在拍第一部电影的时候，顾洛意基本上遭过了这个行业底层人员都遭过的罪。不是辛苦，就是遭罪。那段经受着□□和精神双重折磨的经历很长一段时间让顾洛意对演员这个行业十分恐惧。拍一部电影扒一层皮的架势，任谁都受不了，更何况还拿着与付出完全不匹配的收入。看看那些群演，跟片场守着，有的人一天赚到的钱可能就是“工薪阶层”顾洛意一天的饭钱。

　　没想到她的认知，在这次路演途中，竟然被一点点地改变了。因为在与其他非主角演员闲聊时，她发现，做演员，其实，真的很赚钱。假设一个四五线演员，签约一家不是十分有名的经纪公司，每年出演几部非主角的电视剧，三五年下来，也能在北京买得起一套大三居了。要是期间演了一个主角，别墅就能安排上了。人一旦有了钱，就会出奇得自信，自信一上来，对表演反而更有帮助。自信能让人提升气场，还能帮助人沉下心来钻研演技。

　　顾洛意当然知道“钱”在这个行业的重要性，但她以为的“钱”就是指那些家底殷实，背景强悍的演员们。那些演员们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自信，不是后天拼搏的产物，而是先天就有的特质。他们天生就有着一种“我能行”的“富人思维”。顾洛意“不能行”，她没有那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几代的家庭背景都不允许她带着这么奇怪的性格特征出生。所以，即使拍过戏，她也根本没想过要成为演员。她的经济基础不允许，她的亲身经历也向她证实了，如果没钱，就不要对演员这个行业想入非非。

　　在路演途中，同剧组的一位叫杨柳的演员，向她询问北京的房价涨跌情况。让她没想到的是，杨柳才27岁，刚在北京买了一套大三居了。想明年再买一套两居室给父母接过来。得知顾洛意在北京的房子是个两居室，便很随意地聊到了买房的事情。顾洛意心想：“我举全家之力在北京五环外买了一套小两居，还欠了银行三十年的贷款。你可倒好，自己住着大三居，还要再买一套给父母。你觉得我有什么能力跟你讨论买房的事情吧！”顾洛意只是给了些礼貌的建议，听到人家说还是全款买更方便后，便不再说话了。

　　晚上回到酒店，顾洛意站在窗前向外看去，她什么都没看见，她的思维在奔腾。她也想做个三五年的四五线演员。可是她又马上否定了自己这种幻想。杨柳22岁大学毕业，五年演员工作经验，买得起房子的时候才27。未来至少还有10年时间做进一步的资本积累和经验积累。她顾洛意，要按照这个流程走，等到她能买得起一套大三居，应该得36，37了吧。一个三十六七的四五线演员，事业上也是没啥指望了。

　　“暴富！” 顾洛意不由自主地喊出了自己的心声。

　　更气人的是，杨柳新交的男友，是一位真正的富二代。有钱人的爱情，都带着钞票的味道。钞票的味道呀，多好闻呀！钱能换来平等的地位，就像杨柳和她的男朋友。

　　“我要是有钱，是不是也能获得渴望的爱情，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能和林舒凌在一起了？” 顾洛意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但马上她想到了自己账户里的存款，更加失落了。

　　“要不要试着做一个演员呢？去吧，去吧，去试着做一个演员吧，去多赚些钱。如果我有了钱，我就会有自信，有地位，我就一定敢去追林舒凌，说不定还真能追得到，甚至白头偕老呢！可我没钱呀。我怎么就没钱呢！” 顾洛意感觉好像自己身上与生俱来就贴了“没钱”的标签，而且别人都能看到。

　　“没钱的”顾洛意这一站路演来到哈尔滨，路演结束便是农历新年假期，正好就给了她一个回家的理由，也让她有时间和自己的家人和朋友相聚，顾洛意便约了自己的好朋友齐欢。

　　顾洛意有心事，齐欢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么难得回来一趟，面前的大鱼大肉你不吃，你跟我说你就想吃这个？你这在北京过得是什么苦日子啊。”齐欢指着桌子上几条奥利奥问道。

　　顾洛意：“我已经在家里装了好几天了，憋得难受。”

　　顾洛意撕开包装，拿过一根牙签，在桌上铺好一张纸巾，扭一扭，用牙签把夹心刮下来，吃掉饼干，突然激动地说道：“我以前没觉得自己日子过得苦。没有工作才发现日子过得是真苦。想买个东西都要看价格的零头，有9.99 的绝对不买10块的。”

　　齐欢刚要接话，发现顾洛意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以前只知道自己的日子过得一般，最苦日子大概就我一到月底和下个月月初发工资前。我特别想捡钱，走路就总想往地上看，可是现在拿现金的人越来越少了。我跟你说，有一次，一个微蒙蒙雨天，前面一大姐手里拿着手机和一张一百块钱，她没注意那一百块钱掉了下来，我上前捡起来，有几秒的犹豫，就在雨伞下，我看到了停在旁边的外卖小哥的大腿和他的摩托车轱辘，我就只能追上去叫住大姐，把钱还给她。她接钱的那一瞬间，我觉得那个红色真亮眼。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看似对生活充满着期待，实际上每天都在浑浑噩噩地消磨时间。”

　　齐欢放下筷子，静静地听着顾洛意絮叨。

　　“我之前也是有理想的人，但是我现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理想。我看到彩票站，就有一股冲动。彩票站关门，我觉得都是在挡我财路。你说像我这种日常生活中，做重大决定都靠买彩票的，是不是注定也做不出什么重大决定。”

　　“工作的时候，食堂饭菜又贵又难吃，没了工作，外卖又贵又不健康，仅有的生活费想买点零食，又贵又吃不饱。是我对生活要求低吗，是生活无限刷新我的底线。”

　　顾洛意越说越不着边际，还带着愤恨的语气和表情，听得齐欢一愣一愣的。

　　齐欢：“你怎么了？不像你呀。我看你平时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很好呀，一副闲云野鹤的样子，写写毛笔字，写写小说，学了尤克里里，没事逛逛北京城，再不就团购个什么体验课啥的。你之前不是还挺满意自己的生活呢嘛？而且，你不是说你比其他北漂幸运吗，你在北京已经有了个小房子了。”

　　顾洛意：“还贷款呀得！”

　　齐欢：“一个月工资到手一万八，贷款还9千，还剩九千呢，你也不怎么花钱。下一份工作肯定不会比这份工作差吧，只不过现在算是空档期而已。”

　　“没钱没地位呀。”顾洛意有点像是要急哭了。

　　齐欢：“你要什么地位？你不是都已经单独负责一个项目了吗？”

　　顾洛意：“你怎么不懂呢！”

　　齐欢：“你也没说明白呀，你到底怎么了？是因为辞职的事还跟阿姨别扭着呢？”

　　“没有。”顾洛意摇摇头。

　　齐欢：“到底怎么了？你刚才说得那些话，全都是云里雾里，一点都不清楚，别人听了也最多就只是听个牢骚。有话你直说行不行，你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是找工作的事吗？”

　　顾洛意捂着眼睛摇着头。保持了很久这样的姿势，勉强开口道：“我爱上了一个人。”

　　齐欢：“嗯，然后呢？”

　　顾洛意：“我却不能和她在一起。”

　　齐欢：“谁呀？”

　　顾洛意：“你认识。”

　　齐欢：“咱们同学？”

　　顾洛意：“不是。”

　　“那我怎么……”齐欢倒吸了口气，想起之前顾洛意玩笑地说自己是爱上了一个人，“林舒凌？”

　　顾洛意听到林舒凌的名字，一下哭了出来。

　　“你是疯了吗？你就接过几回机，她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至于吗，何必呢！”齐欢生气地拿过顾洛意的碗，往里面填了好些肉，“再说，你确定是爱吗，不就是个偶像吗，你喜欢她也这么多年了，谁还不知道呀。”

　　齐欢啪地把碗放到顾洛意面前，推了一下她的头道：“别哭了。赶紧给我吃了。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肉眼可见瘦了一大圈，为个不相关的人，你这是病！胡思乱想吧你就，她是在你身边了还是跟你睡了？但凡她能做到这两点的任何一点，你跟她怎么着都没毛病。”

　　顾洛意：“我想出道。”

　　齐欢：“啊？你是认真的吗？是因为林舒凌啊？你就算出道，也不一定能跟她怎么样，可能就是认识，你不觉得这样更惨吗？”

　　顾洛意：“我……”

　　齐欢：“我看拍电影给你拍出幻觉了。不是说得好好的吗，就是体验一下，咱们这样的平凡人，没钱没人没专业素养，还不年轻了。现在出道，二人转都不会要你！”

　　顾洛意：“我懂，我知道。”

　　齐欢：“对呀，你应该门清呀。是你自己说的呀，随时保持转换身份，过回平凡人的生活。娱乐圈跟咱们的关系，就是八卦和看客的关系，其余一点关系没有，这是不是你的原话？我当时听完还觉得你真是异常清醒，还挺佩服你的。再说，你那个电影，也不上映，欠着你的钱，你的版权，我都怀疑你让人骗了。哪个人拍电影的时候造得跟个乞丐似的？哪个人背后没点人脉金主给他做支撑，还需要你们投钱，别是个非法集资。”

　　顾洛意：“不会的，肯定不是骗子。”

　　齐欢：“骗子也都是这么说的。我告诉你，你给我好好吃胖回来，咱俩之间，只有我能瘦，你不可以。吃！”

　　看着齐欢凶自己的样子，顾洛意觉得有个好朋友真好，但她还是止不住地抽抽嗒嗒。在她没有和林舒凌这么频繁的交往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过刚才那些想法。回过头，看看她当初为自己的好奇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失业赔钱，还不出戏，搞得都不成人样了。之前听说有些演员拍完了戏不出戏，最后只能求救于心理医生。她当时还挺不以为然的，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她从来都分得很清楚。没想到，当初无意间的“嘲笑”竟然落到了自己的头上。要不是“遇到”林舒凌，还不一定能这么彻彻底底地把注意力转移呢。虽说转移后的注意力也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好转，但至少，她的情绪在现实生活中有了一个可以抓住的样子。所以，这次顾洛意真的是动了想要转行做演员的心思。

　　几天之后，顾洛意回到了北京，还有几场路演等着她。而且，她又开始疯狂的投递简历。本来还想着有王老师的公司保底，但是因为王老师家里突发一些情况，再次从职场撤了出来，合伙的公司也没能如期开业。王老师说自己可以给顾洛意推荐工作，但是顾洛意思考后还是表示自己先找找看，这样一来，她唯一的人脉也断掉了。不过，也许本性乐观的人在万念俱灰的时候总能莫名地找一个点安慰自己，她说：“‘金三银四’”，这个时段，再找不到工作，可也真是太说不过去了。”

　　跨过了农历新年，赶着内地冬天最后的一抹寒冷，林舒凌来上海商演。今年其他的时间，应该是用来做专辑的。不过杨玉发现，林舒凌的思绪还是有所漂移，曲目讨论又讨论，更改又更改，有的时候烦了倦了，什么都不说就走开了，一点都不像她敬业的样子。

　　好在现在她是自己事业的掌舵人，好在这么多年过来，林舒凌早就不在任何事情上逼迫自己了，也遇不到能让她逼迫自己的事情了。自主性太过强大，周身的一切就显得不那么紧要了。但她也有烦恼，她精神世界里的小烦恼，会因此而被多重放大。林舒凌坐在化妆间休息同时和音乐制作团队线上交流。虽然双方远隔千里，但现在林舒凌的状态，注定了今天又是个商讨不顺的一天。她偶尔喝几口水，拿起手机胡乱划了两下，不经意地陷入了发呆中。助理阿冰在一旁帮忙整理东西，没有太多地打扰她。

　　杨玉从主办方那边回来，腋下夹着一本杂志。走到化妆间门口，杨玉把杂志的内页朝外，卷在手里，推门进来，到林舒凌身边，把杂志在她眼前晃了晃。

　　“玉姐。”林舒凌游离的思绪回来，勉强微笑了一下打了个招呼。

　　杂志拍在林舒凌腿上，杨玉转身到一旁坐下，翘起二郎腿道：“妹子，你和那个小姑娘还有联系吗？”

　　怀里的杂志散开，林舒凌便把杂志合上，食指和中指恰巧夹在刚刚杨玉翻开的那一页，毫不在意地扫了一眼封面道：“没。”

　　“真没联系了？”

　　“嗯……意外吗？”林舒凌用杂志扣了下心口。

　　“现在有点意外。为什么不联系了？”

　　“讲实话，我很喜欢她，而且我十分确定她也很喜欢我。可惜了解得越深，越能确定没可能。”

　　“什么意思呀？”

　　她有她既定的生活状态，我有我常规的生活节奏，她的平稳与我的忙碌太冲突，我的介入只会扰乱她的生活状态，而她的到来必定会打乱我的生活节奏，这样的融合，一定是失败大于成功。这一点她也是很懂，我们都很清楚。所以，我不该去打扰她的生活，我不忍心看到我们以悲剧收尾。难得的一次心动，就让她永远留在我心里吧。”

　　“动心？”杨玉着实没想到林舒凌会这么投入，说道：“我不了解的哈，但是如果真像你这么讲的，相互吸引，改变一下生活状态有什么不行呢？”

　　“我不忍心让她为我做什么改变。”

　　“有进步哦！我倒是觉得，说不定你们会有着同样的忙碌呢。如果她不忙，最多不过是你养着喽。她应该很乐意，大树底下好乘凉。”

　　“不，不会的。她要是真有这样的想法……”林舒凌心里想，要是她真有这样的想法，怎么会不回应我几次三番的暗示？“不会的，不会的。她有她的自尊，怎么可能……”

　　“知人知面不知心。”

　　“玉姐，她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看未必，也许她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呢。防人之心不可无，舒凌。”

　　杨玉总是像话里有话，听得林舒凌糊里糊涂的，奇怪地看着杨玉：“你为什么要一直这样曲解她呢？”

　　“不过也好，你这样想我倒是放心不少。有缘千里来相会。”杨玉，没有回答林舒凌的疑问，歪了歪头道。

　　林舒凌摇摇头道：“缘分……玉姐，你知道，但凡她和演艺圈有一点点关系，我都不会就这样放弃，我真是不甘心……”

　　杨玉听到这，一步冲到林舒凌面前抢走了她手里的杂志。这一扯，林舒凌两只手指夹住的那一页就被“唰”地撕了下来。林舒凌惊讶地看着杨玉，又不由自主地看到手里这页杂志，顿时惊得说不出话，眉头频频相触。

　　林舒凌：“她是……她是演员……”

　　杨玉：“看起来应该是，而且还是个十八线的小艺人。她跟你说过她的身份吗？”

　　林舒凌只轻摇了一下头，还完全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她只是普通的上班族……”

　　杨玉：“我刚简单地在网路上检索了一下这个人，没有公司，没有介绍，没有任何个人相关信息，恐怕，她在骗你，她很有可能想借着你的名气和地位……”

　　林舒凌：“不可能！”

　　杨玉：“有可能，我跟你讲，就连她的名字我都觉得是假的。像三流小说里面作者随意起的一个边际人物的名字。”

　　林舒凌：“我见过她的身份证，不可能，不可能的。”

　　杨玉：“你冷静一点。你觉得不可能，那这个人怎么就会突然出现在你的生活当中呢，如果这一切不是有预谋的话？！”

　　林舒凌僵硬地坐回椅子上，脑袋里一片混沌。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杨玉点点头，拉着阿冰离开了化妆间。

　　杨玉出去了，但是她的话留下了，留在了林舒凌的耳边。“放长线钓大鱼”，“防人之心不可无”，“知人知面不知心”，“预谋”。

　　“这一切难道真是一场预谋？这个人怎么就会突然出现在你的生活当中呢？不是的，不对的，明明是我出现在她的生活中的。她从小到大买的我的专辑，她是内地歌迷群的成员，去接机过……难道这场‘预谋’策划了，多年？为什么会这样，我是不是一直都自以为很了解她，但其实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她，是不是一直被她左右着？”林舒凌一边怀疑，一边眼前又浮现出了顾洛意的笑脸，转眼，这笑脸变成了平和，又变成了悲伤……顾洛意的表情不停地转变着，林舒凌突然想到自己曾经评价过她是那么简单又是那么复杂。也许，当初的我也有一点点“怀疑”？

　　林舒凌拿起手机，找到顾洛意的微信，又放下手机，拳头攥了又攥。终于她还是发了条信息：你到底是谁！